這樣的想法不過也只在蘇雲朵心裡打了個滾罷了,她要忙的事兒實在太多。
這不,山坳裡收回來的藥材需要晾曬,收了藥的山坳需要平整並撒下菜籽。
這日蘇雲朵帶着蘇澤軒從山上“撿”了些柴火回來,讓蘇澤軒自去看書,她自己則正蹲在後院翻曬藥材,卻發現陸瑾康由着他的小廝九兒扶着正緩步向她走來。
陸瑾康在離蘇雲朵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看着蘇雲朵。
蘇雲朵微微蹙眉,這人一付借他米還他糠的模樣到底是幾個意思?!
認真說起來,她對他應該有救命之恩呢!
蘇雲朵真的很想懟陸瑾康幾句,可是他們二人身份差距太大,在這隻有尊卑等級沒有民主的社會,就算蘇雲朵不介意個人安危也得考慮家人,她還真的不能隨心而爲,不由又在心裡罵了句:萬惡的封建社會!
在心裡嘆了口氣,蘇雲朵直起腰就準備給陸瑾康行禮,陸瑾康卻在此時開了口:“聽楊大夫說,你想種植藥材,就你家這弱的弱小的小,能行嗎?”
蘇雲朵很不高興陸瑾康這個質疑的口氣,脾氣就有些衝,剛剛纔在心裡生起的那佔尊卑意識又讓她直接拋在腦後,一雙明淨的美眸瞪着陸瑾康直接懟道:“行不行,沒種過誰知道?!”
也許是蘇雲朵的語氣的態度都不太好,扶着陸瑾康的小廝九兒張嘴就要喝斥,卻得了陸瑾康一個斜睨,只得緊緊地閉上了嘴。
陸瑾康挑了挑眉,一雙鳳眸上下打量着蘇雲朵。
相處了一段不算短的日子,陸瑾康知道蘇雲朵對他們這一行人的叨擾是相當不喜歡的,可是她卻極少將這種不喜歡錶現在臉上,始終儘可能地滿足他們的需求。
蘇雲朵這樣一個出生於鄉野的小姑娘,面對他這般出生權貴的貴公子居然能夠保持不亢不卑的態度,開始的時候陸瑾康還真的只是將蘇雲朵的表現歸結爲無知者無畏,可是蘇雲朵在知道他的身世之後,依然一臉坦然,就不得不令他高看。
當然蘇雲朵的坦然以對,相比於時不時偷眼看他的魏氏婆媳更令他愉悅。
與蘇雲朵相處的時間越長,陸瑾康越覺得蘇雲朵這人很有意思。
如果說初次見面,面對他的故意挑釁,蘇雲朵還有些衝動,那麼此後的接觸中,卻讓他看到很不一樣的蘇雲朵。
要陸瑾康看來,蘇家人的性格都屬於和軟型的,蘇雲朵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細細觀察下來,陸瑾康又覺得蘇雲朵是個矛盾體。
她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給人一種溫溫柔柔的感覺,偏偏做起事卻乾淨利落,給人一種風風火火的感覺,
可是今日的蘇雲朵卻又很不一樣,或者她是中了邪,吃火藥了,脾氣這麼衝!
蘇雲朵此刻的表現,陸瑾康覺得十分驚訝,同時也略有些不悅。
陸瑾康挫了挫後牙槽,努力壓下心頭的不悅,好歹這丫頭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又不真的是那種不知好歹的紈絝,還能不懂知恩圖報的道理?
陸瑾康轉危爲安以後,就從老大夫那裡得知若非蘇雲朵搶救及時,只怕很難有如今這樣的好結果,故而就算他對此事一直沒有什麼表示,卻不表示他對蘇雲朵沒有感恩之心。
陸瑾康受傷的消息早在他受傷當日就通過特殊渠道送回京城,不需要太久京裡就該有人來接他回去。
有怨報怨,有恩報恩,是江湖人的作派,雖說陸瑾康並非江湖人,可是他一向很欣賞這樣的快意恩仇,故而他要趁着還沒離開之前趕緊地還了這份恩情。
讓九兒給自己端了把椅子坐下來,陸瑾康感覺多了,默默地看着蘇雲朵翻曬藥材,良久才道:“當日承蒙你的救治,才得以平安脫險……我很感激……”
蘇雲朵秀眉微蹙,擡起頭看了陸瑾康一眼,眼中帶着些訝然,在陸瑾康覺得她應該說些什麼的時候,沒想到蘇雲朵的反應卻只這麼一眼,很快又垂眸繼續不停翻着藥材,彷彿她從來不曾沒有擡頭看過他。
蘇雲朵這樣的態度,令陸瑾康略很有些挫敗,心底油然生出些許惱意。
像陸瑾康這樣天生富貴的公子哥,能夠親自過來道這一聲謝,實在已經相當有誠意,也許也是想到了這一點,蘇雲朵停下手上的活,就那些蹲在藤匾歪着頭看着陸瑾康,一臉認真地說道:“陸公子太客氣了,雖然小女子並非真正的醫者,到底跟着老神醫學了幾日,醫者父母心嘛,我總不能眼看着公子傷重而袖手旁觀。”
說到這裡蘇雲朵略頓了頓,然後輕嘆一聲繼續說道:“當日不過只是權宜之計,能幫上公子也是僥倖,不敢當陸公子的這聲謝。要說謝當是小女子謝陸公子纔對,若非陸公子帶來神醫,我都不知道爹爹的病何時才能痊癒。若非陸公子的慷慨,小女子家裡最多也只能勉強圖個飽腹,哪能過得上這般頓頓有肉的好日子。”
說罷蘇雲朵直起腰來,輕輕拂了拂身上的浮灰,對着陸瑾康曲膝行了個極其正規的福禮。
爲了這個福禮,她不但請教過寧氏和魏氏,還特地請見多識廣的老大夫加以指點和更正。
蘇雲朵這個標準的福禮還真把陸瑾康給唬住了,不由想起初次見面時蘇雲朵那個不倫不類的禮,心裡還真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最終心底留一聲嘆息,這丫頭真是太要強了!
待他細細品味蘇雲朵剛纔的那番話,陸瑾康的心裡更不是滋味了,難不成當日救他只是爲了還他的恩情?
給蘇誠志治病,既是還寧忠平對自家姑母表妹的救命之恩,也是老大夫對所謂肺癆的攻克之心,說白了並不是他陸瑾康對蘇家施恩。
至於他大大地改善蘇家的生活水平,在他而言不過是彌補對蘇家的叨嘮,算是一種互利吧。
偏偏這丫頭卻將這兩樣看成了他對她家的施恩,救他也就成了報恩。
既如此,施一次恩是施,施兩次恩也是施,那就多施幾次恩又如何,難道他還施不起嗎?
陸瑾康的心裡如翻江倒海一般,沉沉的眸更是盯着繼續投入翻曬藥材大業的蘇雲朵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