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什麼鎮國公,該叫舅舅!”一個上了年紀的女聲帶着嬌嗔打斷了蘇誠志。
正準備九十度深揖的蘇誠志剛剛纔下腰到七十度就被這一聲所擾,一時間不知該起還是該繼續,停頓片刻還是決定繼續。
“是個知理的,不過的確該喊老爺一聲舅舅纔對。快快起來,自己人不必拘禮,康哥兒帶你表叔坐下。”說話的又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
待陸瑾康帶着蘇誠志落座,一番介紹,蘇誠志才知道第二個開口的是鎮國公夫人安氏,那首先開口的婦人則是他的嫡母蘇家二房老太太陸氏。
蘇誠志誠惶誠恐地重新站起來一一行禮。
雖然鎮國公夫人一再聲明,自己人不必拘禮,可是此前並不知嫡母在場,蘇誠志應邀坐下也就罷了,如今既然知道了,就算不是什麼正式場合,第一次拜見嫡母的大禮也絕對不能少。
畢竟蘇誠志要認祖歸宗,這位嫡母的態度決定一切。
陸老太太見蘇誠志執意給自己行跪拜大禮,心裡自是極歡喜的。
端坐着受了蘇誠志恭恭敬敬地跪拜,陸老太太示意站在身後的嬤嬤,嬤嬤轉身端了個托盤出來,托盤上放着兩幅書畫。
“我也沒什麼準備,我問過康哥兒,知道你酷愛書畫,就找了這兩幅書畫給你,希望你喜歡。”陸老太太手指輕輕撫過托盤上的書畫,顯然這兩幅書畫是她極爲珍重的。
蘇誠志心裡一驚,當初與陸瑾康聊愛好的時候,他的確曾經說過自己極愛書畫。
在書畫一途,他最崇敬的是高宗皇帝的書法,最欣賞的是前朝書畫大家曾墨子的畫,只是受家境困擾,無緣見識兩者真跡,更妄論收藏。
當時陸瑾康驚訝地看着蘇誠志,說了一句:“表叔該當是姑祖母的兒子!”
在蘇誠志的追問之下,陸瑾康方告訴蘇誠志,原來陸老太太與蘇誠志有一樣的愛好,在她的書房裡甚至還掛有高宗皇帝和曾墨子的書畫真跡,都是極爲難得的珍品。
如今陸老太太珍而重之的模樣,又是這般說辭,想必這兩幅就算不是高宗皇帝和曾墨子的書畫真跡,也自當是臻品。
蘇誠志看了眼送到自己面前的書畫,驚惶擡頭看向一臉慈愛看着自己的陸老太太,無措而又惶恐:“在下……我……”
“這是你母親的一番心意,你不接是不願意認她爲母?”安氏拿着茶杯蓋子輕輕撇着浮在水面的茶葉,眉頭微蹙略有些不悅。
“不不不,是這禮物太過貴重,兒受之有愧。”蘇誠志連忙收斂心神,恭恭敬敬地對着陸老太太彎下腰,自稱卻已經改成了“兒”。
安氏看了陸老太太一眼,臉色稍霽:“既是你母親給你的,談何受之有愧?你母親年齡大了,待你認祖歸宗,可得孝敬你母親。”
蘇誠志再次跪下,給陸老太太再次鄭重其事地叩了三個頭。
“好了,以後需要叩頭的時候多的是,你且起來坐下,咱們還有許多事需要商量。”鎮國公輕咳一聲道。
蘇誠志趕緊起來在陸瑾康身邊的椅子上坐好,他就算再遲鈍也知道,因爲他與蘇鳳翔之間的紛爭,已經讓他提前曝光在蘇家人面前,這也是他被接進鎮國公府的重要原因。
不過他並不準備因此打亂認祖歸宗的步驟,會試的最終結果出來之前,他並不打算與蘇家其他人接觸,也不打算將家人接來京城。
“你不想提前與蘇家接觸,這點我能理解,可是爲何不先把家人接來京城?這是遲早的事,早些接他們過來,讓他們適應一下京城的生活,對他們而言絕對是利大於弊的事。”安氏很有些不以爲然。
“就是,你不會忘記雲朵丫頭的年齡了吧,若我手頭的消息沒錯,雲朵丫頭年底就該及笄了!”陸老太太接着安氏的話道。
蘇誠志微微愣了愣,片刻之後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他怎麼自然不會忘記女兒的年齡,可是就算今日馬上將她接來京城,就能得到如意的親事了嗎?
這輩子讓他覺得最虧欠的人,除了寧氏只怕就是蘇雲朵這個女兒了。
若是他早幾年“醒”來,掙脫老蘇家的桎梏,又何至於拖累蘇雲朵的親事。
蘇誠志臉上苦澀的笑容,深深刺痛陸老太太的心,只聽她喃喃道:“都是我不好,沒能早幾年找到你們!”
蘇誠志連忙搖頭:“哪裡怪得了母親。錯全在我,是我讀書讀傻了,一心只想着報他們的養育之恩,卻忘記了自己還是個丈夫還是個父親,若早幾年從那個家脫身出來,又何至於讓朵朵……”
說到這裡蘇誠志捂着臉哽咽着再也說不下去了。
“你們不必如此心焦,雲朵那丫頭不是還沒及笄嘛。就算及笄了又如何,以後她就是蘇家二房的大小姐,是我鎮國公的侄孫女,還怕沒人求娶?!外甥且寬心,待接了雲朵丫頭,我給她多找幾個年輕有爲的將軍給她認識,定能替侄孫女找個如意郎君。”鎮國公輕輕拍了拍面前的桌子朗聲道。
陸老太太嗔了自家兄長一眼道:“大哥既知雲朵是我蘇家二房的大小姐,自是要找個有前途的讀書郎,你那些將軍還是給我靠邊站吧。”
兄妹倆再加上個安氏如以往一般,你一言我一語,或讚自己手下的年輕將軍,或讚自己認識的讀書郎,卻不知如此一來讓蘇誠志更加無措。
剛纔明明說的是蘇雲朵親事困難,怎麼說着說着好像蘇雲朵反倒成了香餑餑,那些年輕將軍或者讀書郎爭先恐後地要向他親娶蘇雲朵?
蘇誠志不安地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最後將求救的目光投向陸瑾康,卻見陸瑾康微低着頭,眉頭緊鎖,只要注意到他的人就能感覺到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行了,你們說這些到底有何用?總要蘇表妹與人見過處過自己樂意才行!”陸瑾康一拍椅子的扶手,極不耐煩地開了腔,頓時屋裡所有的目光都轉向了陸瑾康。
陸瑾康略有些尷尬,輕咳一聲垂眸道:“都說親事需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心疼兒女的人家,哪家不想讓兒女過得舒心,更何況蘇表妹絕不是個任人隨便擺佈的人,事關她的親事,還是要問過蘇表妹個人的意思。”
蘇誠志連連點頭:“那是那是,朵朵的親事非得朵朵自己滿意才行!”
雖然陸瑾康的態度讓安氏等人略感困惑,可是話說到這個份上,倒不好再繼續這個話題,接下來大家刻意避開蘇雲朵親事這個話題,繼續就蘇誠志認祖歸宗之事進行商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