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具成人的乾屍,但是身形矮小,看着和四五歲的孩童一般大。
它就在巖洞的通道里盤腿坐着,全身的血肉已經消失,只剩下深沈褐色的皺皮裹着骨頭,乾癟到不見眼珠,留着兩個黑黝黝坑洞的眼睛直面前方。
那因爲被人割掉嘴脣,從而顯露出來的恐怖牙齒,彷彿在警告一切試圖踏入內部的外來者。
在它之前,有光線斜斜刺入,照亮着巖洞,而在它之後,光線無力再進,是徹底的黑暗和陰冷。
楚周默默的和它對視了一陣,然後才沉着臉色,踏步向前。
他走出陽光可以覆蓋的範圍,跨入了黑暗之中。
這次沒有蝙蝠飛出來嚇人。
楚周面無表情的繼續往前,等到深入三四米,身前身後都徹底失去了陽光溫暖後,伸手摸上了洞內的石壁。
冰涼陰冷的觸感,還有自身後而來的詭異視線,都讓人毛骨悚然。
楚周緊握玄鬆,迅速的回頭——
原本應該是背對着自己而坐的乾屍已經轉過了頭顱,那雙透着無窮死氣的眼坑還是在看着他。
“還不上來?動個腦袋可嚇不着我!”
黝黑的洞穴裡並沒有其他的人,楚周卻忽然說了這麼一句,“再不動彈我就拆了你的窩了!”
他空着的左手擡起,捏成拳頭,沉重而緩慢的往身旁石壁一碰……
清脆的碎裂聲頓時響起,血肉而成的拳頭深深陷入了山體之中,石壁被他一拳打出來了一個大坑。
有碎石從石壁上落下,在震動了巖洞內沉寂了千百年的空氣之時,也震動了那具古怪的乾屍。
乾屍“咔咔”的動了起來。
它伸長了手,曲起了腿,手腳比起身體來都長的古怪,緊閉了千百年的上下頜也張開,向楚周露出那空無一物的口腔。
楚周冷眼相對。
不過他可不會給對方修整身體放大招的機會,在乾屍張開口的那一刻,楚周就衝了上去,一手蓄力着掌心雷拍向乾屍的腦袋,玄鬆則是意圖往它那張口裡捅過去。
他就不信都捅穿了這東西還能跑!
然而對方也是敏捷,單純的皮包骨是極爲輕盈的,而且又是古代修士設立於此的守護之物,自然兼有地利。
乾屍只在最初開放懷抱的階段中行動遲緩了些許,隨後就活動開了,等楚周來到眼前之時,它匍匐於地,以人身做出野獸姿態,速度飛快如電,呼吸未落就逃過了楚周這一擊。
掌心雷一擊落空,楚周來不及收勢,於是仍一掌拍到了地上。
雷霆激盪,頓時就在地面轟出來了一個大坑。
土石飛揚。
似人似獸的敵方藏於身後的暗處,趁着楚周背對自己,輕巧的攀附上了巖洞頂部,以手爲爪,向着楚周飛撲抓了過去。
楚周冷冷嗤笑。
由於巖洞的前段部分並不寬闊,不是很適合戰鬥,於是他也不回身,只拿着玄鬆反手一揮,有攜着雷光的鋒銳之氣劃出,猶如劍氣一般,斬向敵手。
那乾屍雖然有被煉製過,已成了件古怪的法器,但到底還有着死者身份,類屬陰邪的它對於雷法還是十分忌憚恐懼的。
等雷光一現,它就在空中一個翻滾,躲了過去,隨即落到地面,手腳並用的有如人犬,向着楚周“咔咔”的張合下頜,發起進攻。
楚周持着玄鬆與之相對而立,一身氣勢高漲,玉液流轉識海翻騰,重重的呼吸聲幾乎要在這半封閉的巖洞內捲起氣旋,雙目之中精光展露。
玄鬆暴起雷光,法器本身在黑暗中散發爍亮的電芒,被注入靈力後,更是呈現出濃郁的雷霆水色。
雙方都對面前的東西顯示出十足的敵意。
一者被煉製出來後就在負責看守巖洞,凡是有生者進去,都要盡力扼制——這也是昨天以無人機飛進時沒有引起響動的原因,畢竟無人機不屬於生命體。
而另一者則是要探索前人之地,也不會去和死人廢話。
雙方在狹小的巖洞之內打的有來有往。
楚周要留着餘力等着繼續探索,不可能一下子就把力氣全都消耗在了初始階段,而乾屍則是土著,加成buff 不可輕忽。
不過等到十分鐘過去,這場戰鬥也該結束了。
楚周仍舊面無表情的站立於地,周身氣勢無減,只是那具乾屍卻已經在先前的打鬥裡被楚周拆掉了手腳,用驚雷轟碎了一半的軀幹。
沒有自我意識的乾屍殘缺的倒在地上,沒有感受到任何傷痛,還在咔咔的動嘴巴,企圖以僅有的半個身體去阻擋楚周。
“貧道且送你一程!”
楚週上前,來到失去了擡手之力的乾屍面前,正色說道。
這東西是負責看守此地的,它來阻止自己並非有過,楚周也是公事公辦的和它對戰着。
只是明明爲人類軀體,卻被煉製成如此形態,他不知道對方生時如何,可死後絕對是承受了千百年的折磨。
這是楚周心懷不忍的。
於是他以玄鬆刺入對方的頭骨,從天靈蓋的中心,將乾屍磨滅了一切能力。
對方掙扎點點就不再動彈,倒在地上化作飛灰。
楚道長衣袖輕擺,跨過那堆於泥土一般無二的骨灰,繼續向着巖洞深處行去。
巖洞的路線佈置和之前無人機探索的差不多,只是當人身臨其境,才能感受到切實的東西。
比如難聞的洞內空氣和淤泥啥的。
不過在後面倒是沒有再遇到需要動手的東西了。
這肯定不是古修大發慈悲的原因,很大可能是因爲年久失修,再加上末法時代的摧殘,導致了巖洞內部的法陣失效了而已。
法陣這東西環環相扣,威力強大不錯,但一個出事卻能導致整體全癱……
所以到了現在,能夠盡忠職守守護墓地的,也許只剩下那奇怪的蝙蝠,還有被古修用殘忍手法進行身魂煉製而成的護墓鬼了吧?
那種簡單的手段,說不定只是古修隨手爲之,用來嚇唬人的玩意兒,沒成想如今卻成了唯一的防線了。
一路忍着不適,楚周來到了巖洞的真正內部。
昨天被無人機拍攝到的壁畫也再次出現,扭曲的線條被各種色彩繪畫在石壁上。
這次楚周親眼見到,感覺比起看電子畫面要清晰多了。
他能看到更多的東西,也能猜測到其中的內容。
“這貌似是古人的生活之景……”
楚周的視力不受黑暗限制,足以肆意打量牆上的壁畫。
等辛苦看完所發現的全部壁畫,楚周也大致推測出,這裡的確是古閩越修士的埋骨之地,他們懸棺而葬的習俗是自古以來的,不管是在凡俗還是修行界,都一直延續着。
而時間大概距今有三千年了。
只是修行手段卻不像先前所知的正道法門。
壁畫上有描述過閩越古修們修行的場景,大多以猛獸血肉和活人爲餌,來幫助自己獲得超凡的能力。
楚周無法判斷這樣的修煉之法在數千年前是好是壞,畢竟修行界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不太可能出現網文裡那種“越古老越厲害,越後面越衰敗”的情況,總有江山人才輩出的時代。
除非像大夏一樣迎來了世界的痛擊,導致了巨大的新舊間隔。
看完壁畫,楚周繼續前行,最後的盡頭也是一口巨大石棺,型制和符文於先前所見的一樣。
棺材的正方雕刻着一隻巨大的角怪,正是先前查資料時所找到的武夷地區特有物種,崇安髭蟾。
楚道長摸着棺材,想找個地方把棺材撬開。
只是石棺渾然一體,不管是來硬的還是來軟的,都不能動它分毫。
楚周頗覺爲難,兩手逐漸的亂摸了起來。
最後當他觸碰到一處凹陷的時候,那雕刻於石棺上的角怪忽然有了變化。
仿若活了過來一般,角怪大口張開,有一道熟悉的熒光人影從中流出,浮現在了楚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