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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法國領事巴克利先生趕到案發現場時,曾經被麻醉彈擊暈的司機已經甦醒了,正在接受警方詢問。隨同巴克利一起來的,還有領館的一名參贊。
周天星面罩寒霜,立在路邊和一名武警少校交談,一看到巴克利到來,馬上換上一副笑臉,主動迎上,在他面前立正敬禮,頗含歉意地道:“領事先生,真的很遺憾,我們晚到了一步,致使貴國外交車輛遭受到恐怖分子的襲擊,幸好沒有造**員傷亡。本人代表我國政府向貴國政府承諾,我方會徹底追查此事,把歹徒捉拿歸案,屆時一定會給貴方一個滿意的交待。”
巴克利卻一點都不領情,指着不遠處的車,陰沉着臉道:“大校先生,看來貴國的治安並不如我們想象得那麼好,我必須馬上見到這輛車上的七位乘客。”
周天星面現訝色,奇道:“難道這輛車上還有別的乘客?我們趕到時,只看到一個暈倒的司機。”
巴克利象是被嚇了一跳,愣了片刻,怒容滿面地道:“不可能,這輛車上明明有七位乘客,他們都是國際刑警組織的工作人員,也是我們法國領事館的重要客人。我對貴國警方感到非常失望,竟然連外交車輛都得不到妥善保護,我將……”
“領事先生!請注意您的措辭。”
周天星寒了臉,沉聲打斷道:“事實上我方早已知會過貴方,近期有一批恐怖分子正在策劃對貴國政府駐華外交機構的襲擊。爲此,本人在幾天前曾經專程拜訪過您,當面陳述此事。不僅如此,我國警方還特別加強了對領事館以及相關人員的保護,這一切都是有目共睹地。但是很明顯,我方善意的提醒並沒有引起貴方的足夠重視,這纔是導致這一事件發生的最重要原因,如果貴方能夠將此行的時間和路線提前向我方通報,我相信就不會發生這種令人不愉快的事了。”
明面上。周天星和巴克利針鋒相對,互不相讓,實則心照不宣,這些外交辭令都是說給外人聽的。
身爲駐華領事,巴克利若不對此“嚴重事件”十分憤慨,就不大正常了。而周天星當然也要作出一副維護本國政府聲譽的姿態。總之,一老一小兩隻狐狸實際上是在唱雙簧。
終於,巴克利作出了妥協,理直氣壯地提出一大堆嚴正聲明和要求,就結束了這次不太愉快的交涉,帶着一衆跟班揚長而去。
送走“興師問罪”地巴克利後,周天星迴到江東站。不出所料,謝東、謝陽兩兄弟早已得訊,不再象沒頭蒼蠅般帶着人滿世界亂轉,而是全都回到基地。心情複雜地等他歸來。一踏進基地大門,周天星就看到一片黑壓壓的人頭,這是最正式的列隊相迎。每個人身上穿的都是出席重大場合的軍禮服。站在最前排的,正是謝家兄弟。
一見到這兩人。周天星就有種想笑地衝動。只因他們果然是一對孿生兄弟。不但長相一模一樣。連服裝、表情等各方面細節幾乎都完全相同。如果不是憑着前些天和謝陽相處時留下地精神印記。周天星還真分不出他們誰是誰。
謝東邁前一步。立正敬禮。直着嗓門吼道:“報告首長。江東站原上校站長謝東率本站全體官兵。向您報到!”
隨後。謝陽也跨前一步。和兄長並肩而立。同樣舉手敬禮:“首長。本部行動總隊上校副隊長謝陽向您致敬!”
沒辦法。軍隊就是個最講實力地地方。強者永遠是值得尊敬地對象。到了這地步。謝家兄弟若是還不服氣。別地不說。連他們自己地手下都不一定瞧得起他們。除了認栽。別無選擇。
周天星微微一笑。舉手還禮。極有派頭地道:“同志們好。”
“首長好!”
這是近兩百人整齊劃一的吼聲。
平生第一次,周天星真正有了點當首長的感覺,心裡還是挺爽的,和顏悅色地向衆官兵朗聲道:“稍息,本人初來乍到,年紀不大,官做得不小,想必有些同志不是很服氣吧,不過沒關係,這也是人之常情。我今天只講一條,我敢在上級首長面前接下這個差事,就有自信勝任這個崗位,我的用人原則也很簡單,不論遠近親疏,功必賞,過必罰。”
他頓了頓,目光威嚴地環視一週,突然斷喝道:“警衛排排長蔣中平,出列!”
一名中尉應聲而出,同時暴喝道:“到!”聲音宏亮之極,震得人人耳鼓嗡嗡作響。此人中等身材,體格精悍,最明顯地特徵是雙臂特別長,立正時雙手幾乎與膝蓋平行,目測年紀不超過二十五歲,面目硬朗如鐵石。
周天星對他上下打量一番,眼神中滿是讚賞之色,點頭道:“好一條鐵爭錚的硬漢。”
隨後臉色一沉,寒聲道:“蔣中平,我問你,你昨天晚上去哪裡了?爲什麼深夜擅自離營?幹什麼去了?”
這話一出,衆官兵無不變色,就連事不關己的謝陽都微微動容。至於蔣中平本人,更是全身劇震,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眼神中卻不見一絲慌亂,反而目光炯炯地緊盯着他,彷彿要把他整個人看透一般。
若是換了在一般部隊,偶爾開趟小差也算不上多麼嚴重地過錯,最嚴厲的處罰不過是受個處分,關幾天禁閉而已。但在特殊部門中,問題就沒這麼簡單了。這種單位所執行的任務幾乎都是絕密中的絕密,對此類事件自然極其敏感,不可能只按一般違紀處理。勢必要進行極嚴苛的政治審查,就算最後確定沒有內奸的嫌疑,這種人也不太可能繼續留在部隊裡了。
空氣在瞬間降至冰點。這一刻,所有地目光都集中在蔣中平身上。
令人窒息的沉悶中,只聽他緩緩開口:“對不起,昨天晚上,我開了小差。”
周天星微微一笑,點頭道:“還算是條漢子,敢作敢當。”
隨後把目光轉向康伯達。吩咐道:“康副站長,你是政治主任,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理了。”
康伯達猶豫片刻,出列轉身,指着蔣中平喝道:“來人,下了他的槍。先關到禁閉室去,停職查辦。”
周天星現在所做的,還是立威,只是這次的事情有點不同尋常,並不是單純爲了殺雞儆猴,而是存心要把蔣中平逼上絕境。之所以要故意“坑害”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原因很簡單,蔣中平也是個修道人。這幾天他的神念一直在滿世界轉悠,其中有一道就一直佇留在江東站,本來只是想挑出點小毛病。好好鎮一下這些新部下,誰知卻在無意中有了重大發現。
就在昨天晚上,蔣中平一個人偷偷溜出營區。如同傳說中的俠客,神不知鬼不覺地辦下了一件大案,摸進本市一個頗有勢力的黑幫頭目家中,不但殺了人,還順手帶走了一大堆現鈔,事後悄悄回營繼續睡覺。自以爲做得天衣無縫,卻是萬萬沒想到,從始至終,周天星地神念都一直跟在他身邊。
最關鍵地是,卦象顯示,蔣中平和周天星一樣,也是混進革命隊伍的修道人,其宗派名叫羅漢堂,是個以武入道地門派。不過修道界也分三六九等。和玄武宗那種一等一的武道大派相比。羅漢堂只能算是三流角色,兩者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獲得這一重要信息後。周天星第一個念頭就是,把羅漢堂收爲己用。其一,這種小門派不論在修道界還是在現實中,都沒有太強的勢力,至少無法和禪、靈那樣地宗派相提並論,實力弱野心就不大,就算有野心也沒用,比較容易控制。其二,天機宗畢竟只有他一個人,勢單力薄,就算不能把羅漢堂收爲己用,能結個善緣也是好的。當然,出於一貫的謹慎,無論是對盟友還是對敵人,他都不會暴露自己修道人的身份。
處理完蔣中平的事後,周天星解散了隊伍,讓下屬們各歸其位,這才顧得上一直被晾在一旁的謝家兄弟,把他們請進辦公室說話。
一關上門,周天星就發了一圈煙,向謝陽笑道:“老謝啊,我們可是老相識了,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是好朋友,我倒是挺希望交你這個朋友的,只是不知道你拿不拿我周某人當朋友?”
謝陽老臉微紅,略顯尷尬地道:“首長,您可別這麼說,我們兄弟倆今天就是專程來向您道歉的。”
周天星灑然一笑,擺手道:“都是革命同志,你也別一口一個首長的,說句實在話,我能升得比你們快,有一多半靠的是運氣。這不,我連軍校都沒上過呢,兩位可都是貨真價實地軍中驕子啊,如果不嫌棄,我們就平輩論交,直呼其名吧。”
兩兄弟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一絲喜色,謝東正容道:“既然話說到這份上,有些話我就不吐不快了。說實話,一開始我聽說您要接我的位子,還真有點不服氣,但是今天我們倆兄弟徹底服氣了。首長,不論智謀韜略、外交手腕,還是個人實力,我們哪一點都比不上您,不服也沒用,所以,我們哥倆今天就是來負荊請罪的,以前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您多包涵。”
周天星凝視他片刻,鄭重點頭道:“你們地意思我懂了,既然只是一場誤會,把話說開了也就行了,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好了,眼下我正琢磨着一件大事,想跟兩位商量一下。”
又朝謝陽笑道:“謝陽同志,你是首長身邊的人,你一句話可頂得上別人十句呢。我是這麼想的,既然我們已經抓住了那七個教廷的殺手,是不是可以把他們的能量充分利用起來?比方說,把他們送到故宮裡面呆幾天。再放回去。”
兩人眼前同時一亮,謝陽霍然起身,滿臉驚喜之色,搓着手道:“這個主意太妙了,真虧你想得出,首長,我真是不佩服你都不行,這樣一來,我們等於是在教廷內部安插了七個高級間諜。今後梵蒂岡地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們的掌握。”
周天星搖搖頭,不屑道:“只是把他們當間諜用,未免有點大材小用,我的意思是,我們必須立足長遠。在可以預見的將來,徹底打掉羅馬教廷這個大毒瘤。”
此言一出,不啻平地一聲驚雷,謝家兄弟面面相覷,半晌作不得聲。
周天星目光平靜地望着他們,略含譏嘲地道:“怎麼,光一個設想就把你們嚇傻了?覺得我周天星腦子進水了?”
“不……不是。”
謝東費力地嚥了咽口水,目光古怪地望着他,乾巴巴道:“我們只是覺得有點意外,這個設想有點……太大膽了。”
周天星淡淡一笑。指着自己的腦殼道:“也許我真是腦子進了水,纔會突發奇想,那個布拉斯特不是有個綽號叫作屠夫嘛。既然是宗教審判廳的頭號劊子手,想必應該是要經常出任務的。根據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條真理,教廷所要懲罰的異端,自然是我們地朋友。讓我們假設一下,如果我們能在歐洲設立一個機構,專門負責拯救那些從屠夫手下逃脫地異端。甚至把他們秘密運送回國,那麼假以時日,我們是否能夠在歐洲大陸上掌握一股反宗教力量呢?”
掃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孿生兄弟,他悠閒自得地抽了口煙,又露出那種神棍式地笑容,淡淡道:“仇恨是這個世界上最奇妙的東西,它可以使懦夫變成勇士,也可以使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變成殺人如麻地劊子手。這件事辦起來並不難,只要布拉斯特先生出任務的時候。適當地、有選擇性地讓那些應該活下去的人繼續活下去。我們唯一要做的。只是派人去接應那些未來的復仇者,給他們復仇的希望和動力。那麼。我堅信,至少,歐洲大陸將不再是羅馬教廷肆意妄爲的天下。”
屋中陷入漫長的沉默,不知過了多久,謝東一拍桌子,仰天大笑:“可以想見,能夠令羅馬教廷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的,一定不會是等閒人物,而我們所要付出的,只是在必要時向他們伸出援手,根本不用花費很大地代價。再說,我們特勤處在歐洲本來就有幾個海外站,必要時還可以請軍情部門協助。這條計策真***毒!不對,是妙,妙不可言。”
周天星笑得很邪,慢慢在菸灰缸裡掐滅菸捲,理所當然地道:“還有一個關鍵點,那位和我們十分合作的巴克利領事,一定要被人道毀滅,因爲他是唯一知道布拉斯特曾經落在我們手上地人,兩位同意嗎?”
從某種程度上說,被洗過腦的人全都是絕對的冷血動物,他們雖然同樣具有普通人類應有的感情,但只要涉及到國家利益,如有必要,親爹親孃也照殺不誤,而且事後不會產生絲毫負罪感。正因如此,周天星才能用輕鬆平淡的口吻和謝家兄弟商談一件聽上去很不人道的事,如同吃飯睡覺一樣隨意,這纔是“有國無家”地真正內涵。
見兩人毫不在意地默默點頭,周天星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從隨身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份厚達十幾頁的打印稿,扔到桌上,淡淡道:“這是我花了一個通宵趕出來的計劃草案,既然兩位都同意我的想法,不如咱們就來個聯名上書,今天晚上把這份報告好好修改一下,定稿後直呈北京,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這一回,謝家兄弟徹底無語了,良久,謝東才憋出一句狠話:“媽的!幸虧咱們是自己人。”
當晚,三人就在辦公室裡一同把那份計劃草案細細推敲一番,謝家兄弟憑長期的工作經驗各自提出了修改和補充意見,最終使這份由周天星起草的龐大方案逐步完善,定名爲復仇者計劃。次日一早,謝陽就帶着計劃書飛北京,直呈潘長青。
三天後,潘長青親臨江東站視察,同機抵達地,還有布拉斯特等七個教廷殺手。無一例外,這七個人都被洗過腦,並且已經秘密加入特勤處,變成自己人了。
站長辦公室中,潘長青揹負雙手,站在巨大地落地窗前,他正在專心致志地欣賞大院中一棵光禿禿的老楊樹。周天星則十分默契地靜候在他身後,等待指示。
忽然,從潘長青喉腔中爆出一陣爽朗地大笑,隨後鏗鏘有力地道:“言必行,行必果,周天星,這六個字你當之無愧。最難能可貴的是,年紀雖輕,但行事沉穩,目光遠大。所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隅;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你的計劃我看過了,非常精彩。”
緩緩轉過身,指着他鼻尖道:“這區區一隅之地,不是你這種人呆的地方,這次就跟我回北京,另委重任。”
一聽要去北京,周天星頓時傻眼了,腦中飛快轉着念頭,同時急運心卦,推演種種可能,面上則擺出一副難以取捨的尷尬神情,低頭沉思。
潘長青見他不喜反憂,心中大奇,目光灼灼地緊盯着他,訝道:“怎麼,你不願意去?”
識海中,一幕幕卦象紛至沓來。長長吐出一口氣,心中暗暗苦笑:“看來這回我真是聰明過頭了,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吧,放着好日子不過,偏要去整出那個計劃來,這下可好,人家明擺着要調你去北京大用,什麼理由都說不通啊。”
真所謂急中生智,突然間,他心中一動,頓覺眼前一亮,立正報告道:“首長,如果能在您身邊工作,我當然求之不得,可是,我認爲我的專長並不在國內,而是在國外。恕我狂妄,我精通英、德、法三國語言,對歐洲大陸的歷史和文化背景都有非常深刻的瞭解,我自信在這方面不遜於國內那些歐洲史專家,所以我認爲,我是執行復仇者計劃最合適的人選。請把這個任務交給我吧,首長。”
潘長青目光連閃,眼神極爲複雜地望着他,意味深長地道:“就算讓你進本部的領導班子,你也不想進京?”
“是!”
周天星再次敬禮,亢聲道:“首長,正如您所言,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自清朝初葉至今,數百年來,羅馬教廷一直對我中華大地虎視耽耽,必欲啖之而後快,實爲我中華千年大患。最可怕的是,正是有這顆精神毒瘤的存在,直接阻礙了東西方的文化交流和人類的文明進程,也是種種精神鴉片得以滋生的土壤。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沒有神仙和皇帝,我要做的是,爲我們的子孫後代打下一個潔淨無污染的精神家園。我並不否認宗教在人類歷史上所作出的貢獻,但是,至少對於我國,羅馬教廷必須被毫不留情地連根拔起。”
潘長青的眉頭漸漸皺成一個“川”字,他默默在房中踱着步,來回走了好幾圈,才停下腳步,目光炯炯地直視着他,沉聲道:“你想要什麼?我可以得到什麼?”
周天星面無表情地答道:“給我十年時間、所有的海外分站,以及臨機專斷權,我會爲你敲響羅馬教廷的喪鐘。”
潘長青靜靜凝視他半晌,緩緩摘下軍帽,用手撫摸着毛髮略顯稀疏的腦門,忽然自失地一笑,輕嘆道:“真不知道到底是後生可畏,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過姑且一試吧,小夥子,但願你不要讓我失望。好吧,我把所有的海外站都交給你,外加一個江東站用作後勤基地,不管要錢要槍還是要人,開張清單過來,能滿足的本部儘量滿足,滿足不了的,你自行設法解決。”
他再次戴上軍帽,扶了扶帽沿,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走去,邊走邊道:“忙你的去,不用管我了,記住我們的十年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