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顏氏一溜煙就消失在廊子上,青黛撇撇嘴,叫上自己的丫鬟回來清瀾院。
回去時,容嬤嬤已經在堂上等着了,“九‘奶’‘奶’請安回來了。”
“嬤嬤久等了,容青黛換身輕便的衣裳,再請嬤嬤去房裡說話。”
容嬤嬤沉默地點點頭,青黛徑直回屋換了身輕便的衣裳,請了容嬤嬤過來。
“左右‘腿’的距離要近,動作幅度小,雙手扶左膝,右手不能下垂。”
“動作要節奏均衡,不可慌忙,不可拖拉。太慢了,再來”
“……”
青黛半曲膝,端好請安的姿勢,在屋中靜靜地站在。容嬤嬤在一旁拿着竹尺看着,只要青黛稍有鬆懈,便用竹尺在不規範的地方拍兩下。
杏‘花’陪着一旁,看着額上冒着細汗的青黛,試探着問了一句:“嬤嬤,‘奶’‘奶’這個姿勢都站了兩刻鐘了,要不先歇歇,待會兒繼續。”
“公侯府邸的姑娘學宮禮,一個姿勢站上個把個時辰的稀鬆平常。宮中大慶,行走跪拜加起來不下一個時辰。這一點點苦都出不了,如何做忠毅侯府的兒媳‘婦’?”容嬤嬤不留情面地反駁,轉頭對青黛說,“幾時能站着動作一絲不錯便能休息。若你實在堅持不下去,那就自己親口告訴我。”
青黛身子不動,看了眼容嬤嬤,沉聲道:“沒有,我能堅持。杏‘花’,嬤嬤授課以後不準‘插’嘴。”說完,青黛撐着發酸的‘腿’繼續咬牙保持着姿勢不變,心裡哀嚎着,哎,這麼個站法都趕得上軍訓了。
“嗯。”容嬤嬤輕應了一聲,看着頭髮已經微微汗溼的青黛,眼中閃過一絲微妙不易察覺的異‘色’。
一日下來,青黛趴在炕邊像條死狗,腦袋裡來來回回響着容嬤嬤那沒有一絲起伏的聲音,她終於體會到華韶彥話裡的意思,容嬤嬤果然很嚴厲,動作不能有一絲一毫差錯。
杏‘花’幫青黛‘揉’‘腿’,一邊抱怨道:“明明當下指出來就是了,非要等您把所有動作從頭到尾做完一遍,她纔開口,我看容嬤嬤就是故意折騰‘奶’‘奶’您。您也是,她叫您做,您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
桃‘花’端着甜湯盅進來,往青‘花’瓷碗裡倒了小半碗,舀了一勺試試溫度,才遞到青黛面前,“‘奶’‘奶’,起來喝點銀耳雪梨甜湯。”
青黛坐起身,接過瓷碗,慢悠悠地喝了起來。
桃‘花’順勢坐在炕邊,幫着杏‘花’給青黛‘揉’‘腿’,“不過,你沒看咱們‘奶’‘奶’最後走得那兩步,還真是有派頭,可比在上官府裡那會兒沒骨頭飄好多了。”
“那也不至於讓‘奶’‘奶’屈膝站了半個時辰吧?再說了,宮裡請安時人那麼多,誰顧得上仔細看你是不是做的一絲不差。”
“容嬤嬤面冷,嚴肅了點,不過倒不見得太過刁難人。從前‘女’學館裡的師傅只是點到即止,訓練得也不似容嬤嬤這般認真。我又不愛記這些虛頭巴腦的禮儀,想着知道了便行,未必用得着。如今看看細節,發現那會兒自己還真是沒上心。”
青黛擡了擡耷拉下的眼皮,瞄了杏‘花’一眼,“我知道你心疼我。只是這裡不是‘春’意院東廂,隨你如何說,沒人管你。你這麼大聲,仔細讓人家聽去,本來也沒什麼不敬的意思,指不定最後傳到容嬤嬤耳朵裡變成什麼樣呢。”
“是”杏‘花’訥訥地閉了嘴。
青黛將空碗遞給桃‘花’,接過杏‘花’遞來的帕子拭乾‘脣’上的水澤,“那倆香去哪裡了?回來就沒見着人影。”
桃‘花’回說:“一個說家裡頭有事,今兒下晌回來。一個去了針線房取新派的‘春’季衣裳。”
青黛笑了笑,“華韶彥一走,她們也休息了。”
桃‘花’微微一愣,隨即會意,“奴婢回頭去說說她們。”
杏‘花’剛纔被青黛說了,這會兒不敢說話,偷睃了眼青黛,小聲道:“容嬤嬤剛來那天,您前腳出去,她們倆後腳就搶着往上湊。”
“敲打的事情不着急。我剛進‘門’沒多久,她們倆看兩日再說。”青黛那日就算沒看見,也聽見了。長輩賜不敢辭,辭了這倆,又不知道換兩個什麼樣的。既然她已經嫁給華韶彥了,也想跟他好好過日子,那就不允許這些有旁的人打她老公的主意。
……
而後的幾天裡,青黛日日跟着容嬤嬤學宮規禮儀,容嬤嬤依舊那般嚴厲,她還是咬牙撐着,無論嬤嬤如何刁難,她都盡力做好。十日下來,青黛的宮禮已經做得十分標準。容嬤嬤從不誇獎青黛,臉上總是一個表情,不過看青黛眼神倒是日漸柔和,講解更是事無鉅細,除了行走吃坐這些常規的禮儀外,她還將各宮各殿宮妃等等涉及宮中的大小事務都說給了青黛聽。
過了半月,華韶彥回來前一日,容嬤嬤來跟青黛請辭,“九‘奶’‘奶’的規矩已經學得差不多了,老奴這便回去了。”
青黛詫異了許久,“嬤嬤不再我院子裡住兩日了?”
“‘奶’‘奶’該學的都學了,老奴也沒什麼可‘交’的了。”容嬤嬤搖搖頭,“九少爺明日就回來了,奴婢就不打擾少爺和少‘奶’‘奶’了。”
青黛也沒想到容嬤嬤住了這點日子便要走,順嘴挽留了兩句,“哎,青黛還說嬤嬤能再住個十天半個月,給我再講點宮中之事。”
容嬤嬤臉‘色’難得‘露’出笑容,“‘奶’‘奶’若想聽,得空了可以去惠安堂坐坐。”
青黛有點受寵若驚,當下笑着應道:“嬤嬤若不嫌我煩,那我改日定去叨擾。”
容嬤嬤這一走,青黛是輕鬆了。不過,有人不痛快了。顏氏聽說容嬤嬤走了,還倒青黛把人氣走了,最後一打聽才知道是容嬤嬤自己要走,當下覺得意外,還有點不太相信,當下去了公主屋裡打聽。
顏氏去時,容嬤嬤已經在屋裡與公主說話。顏氏猶豫了一下,還是讓人通報後進去了。
進屋見了禮,端陽公主讓顏氏坐下,“嬤嬤,只過了十來日,她便學好了?”
顏氏聽見公主這般問,心道自己來得及時。
接着,那邊容嬤嬤便點頭應道:“九‘奶’‘奶’雖然年幼,面上看着有些懶散,但悟‘性’不錯,‘性’子有韌‘性’,是個能吃苦的。站上個把時辰,吭都不吭一聲。奴婢每日教的,她自個晚上都會練習,加上幼時在白先生的‘女’學館中學過幾年,雖然許久不用,但底子還在,所以學得快。”
顏氏聽罷,忍不住撇撇嘴,對容嬤嬤的話顯然不願苟同。
端陽公主聽了容嬤嬤的話,稍稍有些意外,還真小瞧了這五品小官的‘女’兒。
“既然你都如此說了,那就這樣吧。”
“公主若再無其他事,老奴就先告退了。”
“那你先回去吧。”
容嬤嬤站起身給顏氏點點頭,然後離開了。
容嬤嬤一走,端陽公主問顏氏:“怎麼這會子過來了?可是有事?”
顏氏忙笑着說:“剛纔,我弟弟已經將翡翠送進府來了,我想着待會兒讓人送到母親這邊來。”東西其實早兩日就到府裡了,顏氏還盤算着最後青黛提的點子趕不及,能用自家的翡翠。
公主欣慰地看了顏氏一眼,“你的心意我領了,東西自個留着吧。壽禮的事情已經‘交’給侯爺去處理了。”
“哦?”顏氏心裡微微一沉,“不知道最後定了何物做主禮?”
“我和侯爺合計了,覺得出書不錯,算日子也來得及。侯爺已經派人去準備了。”公主想了想,又隨口道,“說起來,上官家的那丫頭倒也有些可取之處。”
顏氏一聽,又讓那丫頭得逞了,面上賠笑道:“母親說的是。三弟妹若無過人之處,也不會有人和小叔爭着要娶她進‘門’了。”
公主似乎想到了什麼,秀氣好看的眉‘毛’微微蹙了蹙,揚手打發顏氏,“我過會兒要出‘門’,你先回吧。”
“那媳‘婦’告退。”
顏氏自也看到公主臉上細微的變化,沒再停留,轉身出了‘門’,‘脣’角的笑意愈發濃了。
沒了容嬤嬤,青黛終於放鬆了下來。趕上不逢五,不用去給祖母和公主婆婆請安,青黛一覺睡到自然醒。
剛坐起身,就聽見桃‘花’說:“‘奶’‘奶’,九少爺回來了。”
“人呢?”
“剛回來看‘奶’‘奶’睡得沉,沒讓叫,剛去洗漱完換了衣裳去外書房見侯爺了。”
青黛撩開被子下了‘牀’,“這會兒趕回來,定是走夜路了。去讓人準備些麪條湯水,易克化的,待會兒爺回來了,吃完好休息。”
備好了早膳,華韶彥也回來了。
“起來了?”
青黛拉着華韶彥坐下,“嗯回來了也不叫我一聲,走了夜路,趕快坐下用飯。”
華韶彥看着拉着自己的小手,心情大好,很乖順地在桌邊坐下,“聽她們說你這段日子日日練習,容嬤嬤沒爲難你吧?”
“沒有。”青黛指了指桌上的飯菜,“先吃飯早點去休息,有什麼話咱們回頭再說。”
華韶彥看着桌上熱騰騰的麪條湯,目光又轉向身旁的青黛,心中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