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起身:“帶你去看點東西。”說完朝山樑方向行去。張怕擡步跟上,已經到這個地步,沒必要再去思考前路如何,跟着走就是。
二人穿街走巷,過城牆,再穿街走巷,再過城牆。金大介紹道:“原來人少,建高牆禦敵,後來人口增多,內城裝不下,便建個外城,現在連外城都滿了。”
張怕默不作聲跟着,眼睛所見,全部是修真者,街上走的大多是孩子和女人,男人很少。
金大問:“怎麼樣?”張怕道:“城市而已,有什麼怎麼樣?”金大道:“這裡不產糧食,都是從外面帶進來,附近山地全長着星草。能發展成這樣已經非常不易。”張怕點下頭:“是不容易。”
金大道:“更不容易的是谷裡絕大多數人從沒有出去過,生在這死在這不說,還要經受永無休止的磨難,金家人若想外出,必須攜帶星草丹纔可以,否則很容易就回不來。”
“你出去也帶?”張怕比較關心這個。
金大無奈一笑:“帶,只要沒化神,就要一直吃下去,十二個時辰不吃星草,必死無疑。”
“難怪你們打了紅光客棧就退回來,連到手的地盤都不要。”張怕明白了一些事情。
“修真者要地盤有用?”金大淡言道,有些諷刺意味:“如果連活下去都成爲一種奢侈,要再多地盤又能如何?”說完這話,金大加速前進,張怕跟上,不多會兒爬上山樑,二人停步向下觀望。
山的另一面是寬闊草原,和煉神谷有點像,草原遠處有森林。而在山樑下是殘破城牆,後面搭着無數帳篷。長長的殘破城牆看不到邊,帳篷也看不到邊。有人在帳篷裡進出,有人在修繕城牆,還有人在放哨。
張怕有些不解:“這裡是戰場?”
金大道:“這裡就是金家盛產天才高手的主要原因。”說完話看向遠方,輕聲且無奈說道:“又來了。”
遠處森林忽然動了一下,好象在向前延伸,張怕看的清楚,是忽然從樹林裡衝出無數怪物,看着像人,全身長滿濃密毛髮,張着雙手撲過來,十指如鉤,兇惡可怕。
張怕明白了,金家之所以有無數高手,是因爲他們無時不刻在拼命。世上種種修煉功法,沒有任何一種方式比戰場撕殺來的快。想起方纔城中所見,很少看到男人,應該是戰死疆場。
金大主動給他解疑:“金家任一名存活下來的結丹期以上的修士都殺人如麻,所以金四爲一些草藥將天雷山覆門,不是他殘忍,完全是慣性所爲,就像殺紅光客棧,一口氣把他們打殘一樣,從這裡出去的金家子弟只要打起架來,絕不會給自己留下麻煩。”看眼張怕補充一句:“你是個例外。”
張怕怒道:“胡亂殺人還有理了?”
金大道:“在這裡殺人就有道理,只有拳頭大才能活下去。”
他們說話的時間,長毛怪人已經撲到城牆上,實力差的將鋼鉤鐵指插入城牆,整個人翻身而上,修爲高的直接縱跳而上,舉着雙爪殺向金家修士。
金家修士這面,人人拿着法器迎上,沒有一個人退縮害怕,全部都在拼命。這長長一條城牆就是一條長長戰線,無數怪人和無數金家人打在一起,嘶吼聲喊叫聲打鬥聲各種聲音混在一起,遙遙傳進張怕耳中。
張怕不想再看。按理說金家與他有仇,看別人和金家打架拼命應該高興纔對,可是當他看到眼前場面竟有一些不忍心,偏頭看金大,有詢問之意。
金大在旁邊說道:“神罰之谷,這就是老天送給金家的禮物;你不用看我,我不能上去打架,你也不行。那些人是毛人,佔據谷裡大部分土地,分爲好多個部落,現在大概有七個?每一個部落首領都是你我一樣的頂階高手。原本是互爲仇敵互相撕殺爭鬥不休,金家一來,他們不打了,把金家當成共同敵人。從我們住進來開始,約莫一萬多年,了一萬多年,沒有理由,就是要打我們,不打都不行,毛人要打要殺,我們只好陪着。這羣王八蛋不但嗜血好鬥,而且真的喝血吃人,金家人全力反抗,歷經幾代殺戮,終於成長出一個戰神一樣的人物,帶領金家大殺四方,但是毛人勢大,人口是我們十幾二十倍……”
下方是無情殺戮,耳邊是悽慘往昔,一種悲涼在張怕心頭縈繞,金大後面的故事是敵人合力殺戰神,大家兩敗俱傷只得停戰,正是這次休養生息讓金家快速成長起來,有了一抗之力,最後形成今日之局面。
因爲頂階高手實力驚人,無論是毛人高手還是金家高手,如果發狠,絕對會給對方造成巨大傷害,所以雙方高手約定,日後所有戰爭,頂階高手不得參與。這個約定只是個口頭上的形式,任一方都知道,想讓對方遵守約定,自己首先要強大。
所以金大在殺張怕無望的情況下,不得不二次求見。到這個時候,張怕也明白了,如果殺死七個仇人,甲堂只剩金大和金二,實力大大受損不說,若是日後再沒有頂階高手出現,倒黴的將是六百七十多萬金家子弟。
金大說完故事就閉嘴不言,多餘話不說一句,也不問張怕意見,只是靜靜下望。戰場中毛人體格強壯,等閒法器傷不到他們,雙手銳利堅硬,輕易撕開修士的防護法器,在場面上佔優,但是論起傷亡比例卻是差不多,因爲金家子弟不怕死,每一個都奮勇向前,瞧瘋狂模樣比野獸還野獸。
張怕越看越不忍心,實在想問老天,爲什麼一定要搞出無數殺戮?反觀金大面色平靜,好象下面發生事情與他全無關係。但他這時看金大,再沒有以前的感覺,反有些欽佩他。大丈夫有所不爲有所必爲,金大爲百萬人的性命屈尊相求,算不得丟人,就好象鐵謀爲心中女人託求張怕一樣,都是犧牲自己成全別人。
張怕久久不語,想着怎樣能停止下方戰爭,因爲他親眼看到許多毛人殺死金家子弟後,隨手撕下塊肉塞進嘴裡,邊吃邊撲向下一個人。
真的挺殘忍
低頭看了會兒,忽然擡頭平視遠方,金大說:“知道你來,有人來歡迎你了。”片刻後草原上出現一個高大毛人,身高有兩米五,臂膀有力毛髮黑亮。他一出現,城牆上打鬥的許多毛人趕忙退下來,擁擠着向他見禮。
高大毛人手一揮,毛人們同時撤退,不多時退走乾淨,只剩滿地鮮血斷肢,顯示着剛剛發生過無數殺戮。
金家子弟見敵人退卻,第一反應就是坐下歇息,總算又熬過一天。
高大毛人看都不看他們,擡眼望向山樑,大聲道:“你金家到底走了什麼狗屎運?竟然又一個頂階高手。”毛人會說外界語言,讓張怕稍感奇怪。
金大沒說不是,郎聲問回:“就你自己?”
高大毛人眼神一冷:“就是我自己,你敢動手麼?”金大搖頭:“動你沒有意義。”意思是不動你不是我怕你,是不值得動。
毛人陰陰一笑:“那你下來吧。”金大道:“你爲何不上來?”
瞧二人說話,有點扯皮意思。山下毛人冷哼一聲:“等着瞧。”轉身走掉。
張怕問:“他讓你等着瞧什麼?”金大淡聲道:“能有什麼?還不是殺戮每一次金家有人升到頂階,谷內毛人都會匯合一處發動一次大規模戰爭。”
“什麼?”張怕大叫道,我不來沒事,我一來反倒激得毛人們變得血腥,這都算怎麼一回事啊。他越發想停止雙方戰爭。
但是這個是無解的,雙方殺了上萬年,死掉的人估計能填平整座山谷,你讓他們如何化解仇恨不再打架?回看金大,金大發現張怕看他,順口說道:“回吧。”
“這就回去?”張怕想阻止未來那場隨時可能發生的戰鬥。
“毛人退去,今天不會再來,難道你想守到明天?”金大道。
張怕搖頭,他不想一個人呆在這裡,他不屬於這裡。可是離開吧,明天還來麼?下一次殺戮會是什麼景象?他想阻止戰鬥,可是思考半天也沒有辦法,自己是頂階高手,不能隨意出手,否則只會給百姓帶來更大災難。
二人轉身下山,將無端殺戮全部隔在高山之外,山那面是血雨腥風,山這面是平靜生活。
倆人一直走,按來路返回。走到最開始落下的集市時,張怕擡頭看,上面是晴朗天空,根本沒有什麼白霧鎖天。金大道:“不用看,上面是個法陣,從古到今一直存在,封住整座山谷,否則毛人還不出去殺人?”
蠻谷和枯骨森林不同,打個比方說,蠻谷象是平地蓋個院子,法陣是院門,進出只能由此。枯骨森林也是院子,但是這個院子的門是會動的,今天在東牆,明天在西牆,那個門不是陣法,是連接內外的某處奇怪通道。
金大道:“上去吧。”擡步虛踩,身體原地拔高,隨腳步移動,身體越來越高,很快突破某一處結界重入白霧之中。身體繼續上飛,不多時回到懸崖上,再順路走回庭院,然後出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