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還嘈雜無比,法術橫飛的寶瓶裡忽然靜了下來,連那回聲都在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衆人目光看去,只見那豎着的瓶子小坑裡,忽然浮現一抹靚麗的綠光!一種妙不可言的氣息席捲整個寶瓶,衆人如沐春風,身上的久戰的疲憊感都散去了幾分。
綠光的出現僅僅持續了不到一個呼吸的工夫,但所有人卻都在瞬間屏住了呼吸!
光芒消失,一滴小小的水滴憑空凝聚,在微不可查的“啪嗒”聲中,落在那凹陷的小石坑裡。
一滴聖水,在巨大的寶瓶裡小得可以忽略,但此刻,四千多位元嬰級別的修行者卻被它牽住了心神!
呼嘯聲,忽然響起。
數千人同時發難!
無論遠或近,所有人的目標都一樣,那就是奪取聖水!
何易距離瓶底小坑只有三百丈,但比他更近的卻有近百人。他身子剛動,有人就已欺到了小坑邊緣,伸出了手。
真元包裹,將聖水從石坑中勾了出來。
那人還沒來得及高興,便有十二道法術同時襲來。儘管他奮力抵擋,卻是雙拳難敵四手,最後被一道血光裹住,丟下了聖水飛出寶瓶。
得到聖水,並不是勝利!真正的贏家,是能把聖水帶出寶瓶的那一個!
寶瓶外的天空中,一羣化神仙人興趣十足觀看着裡頭的戰況。聖水的出現,他們自然都感應到了,知曉混戰即將達到最劇烈情況的他們甚至微微有些激動。
在所有人都不由自主遠離的那片罡風中,妙韻一襲紅裙輕輕飛舞,玲瓏體態幾乎可以透過薄薄的衣裙清晰看見。她微微一笑,捻着頭髮的手忽然放開,做了個彈指的手勢。
瓶裡,何易神色凝重。他知道想要從數千人中脫穎而出無比困難,但是爲了梭羅果的消息,值得一拼!
躲開飛襲而來的幾道法術,他剛要發動毗盧屍身,忽然感覺手中的紅綢熱了一下。
“居然把這東西給忘了。”他笑了一下,伸手解開紅綢,就要利用這件法寶加入核心戰團奪取聖水。但是突然間!紅綢一陣灼熱,自動飛了起來,眨眼間化成一條長達數百丈的超長紅色帶子!
何易嚇了一跳,震驚的同時想起出發之前妙韻的那口鮮血和那句話。
她在幫我?
心中念頭剛起,長達數百丈的紅綢開始甩動起來|!
紅色綢帶忽然出現,震驚的當然不止何易一個人。在場所有看見的人,幾乎都被嚇了一跳。眼尖的幾個剛剛發現這東西跟紅妖女纏身的腰帶有些相似,就被甩來的綢帶抽了一記,飛出老遠。
綢帶的力量雖然很強,但用的卻是一種巧勁,根本沒有傷害到人。一個個修士們被綢帶掃過,只感覺好像被一團軟綿綿的氣流捲住,不自覺往後倒飛。
“妙韻,你在幹什麼!”
外面,一羣化神仙人看到裡頭忽然擊飛數百人的綢帶,一個個睜大了眼睛看向兀自微笑的妙韻。
面對衆人疑問甚至憤怒的目光,妙韻毫不在意。她動動眼睫,微笑回道:“聖王可沒規定超過元嬰期就不能參與吧?玄老也沒限制你們幫助自己的晚輩。我這麼做,有錯嗎?”
有錯嗎?
有錯嗎?
沒錯嗎?
衆人被她這一問,問得有些生氣,但是她說的也沒錯,聖王賜藥的確沒有規定什麼人才能參與。可是,這多少年下來,元嬰修士奪取聖水的活動已經成了
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了,她這樣公然出手,難道不怕玄老和六位強者發怒?
“血帝,此事您看如何處理?”有位化神老者朝着寶瓶上空的冷肅男人問了一句。
血帝一邊要救裡頭的人,一邊還要分心維持雕像底下百萬觀衆的投影,實在沒有什麼心力去解釋太多,只是簡簡單單回了句:“此舉可行。”
此言一出,當場譁然!
一衆化神仙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見,那些被提前救出來,還有餘力飛行在罡風中的元嬰修士也是個個怒氣含胸。
妙韻控制着自己的法寶幫助何易奪取聖水,看見周圍人羣的反應後,微微皺眉,說道:“區區一滴聖水,只不過是普通人治病用的東西而已,對於你等來說可有用處?這聖王賜藥本就只是件趣事而已,何必動了肝火?諸位都是修煉有成的高人,難道會被這小小事情給激怒麼?妙韻今日此舉只爲幫助一人,並無得罪各位的意思。若是有誰需要聖水的話,我聽雨閣裡還有幾兩,一併拿去就是。若是覺得妙韻可恨可惡,你們亦可一起出手,了不起就是聽雨閣換個主人,妙韻從此不再踏足聖城。”
她這一番又是質問又是道歉又是示威的表態,讓一衆化神高手不由沉默了一下。
的確,聖水對他們來說半點用處都沒有。但是這傳承百萬年的聖王賜藥被這樣破壞,不追究一下真的好麼?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長期以往,未來這十年一度的趣事恐怕就要變了味了。
在衆人皺眉沉思的時候,一直躺在寶瓶上方的酒仙沈飛霜忽然搖搖晃晃爬了起來。她提着酒壺步履踟躕走到寶瓶口的邊緣上坐下,耷拉着兩條腿,醉醺醺的眼睛看着下方的數百人,用慵懶腔調說道:“百萬年來,今日這種事情也發生了數十次。既有先河,便不是罪過。玄老已說無妨,爾等就不要再計較了。”
堂堂酒仙,在仲古城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她都代玄老開口了,衆人雖然心中仍然不快,但也不再多說什麼。
寶瓶外衝突沒有鬧起來,不過寶瓶內部可就完全亂了套了!
加上一口精血的貼身法寶,威力強得驚人!何易幾乎動都不用動一下,數百丈長的綢帶掃來掃去,不消片刻就把那幾千人都給掃了開來,就連襲擊他的法術,也都被輕易抵擋,根本傷不到他。
聖水被綢帶捲到了他的身前,他看着紅得妖豔的綢帶,心中忽然有些感動。
爲了幫他奪取聖水,妙韻此舉無疑會得罪許多高人,甚至連萬象仙人都會被她惹惱!他並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但此刻看着身前的聖水,卻有點伸不出手。
拿了它,就等於接受了她一份人情。可若是不拿,不僅無法讓金雕說出梭羅果下落,還有可能惹怒她,造成更嚴重的後果。更何況,無論他拿還是不拿,妙韻都已經這麼做,該得罪的人已經都得罪遍了。
唉……
一聲嘆息,他從須彌戒裡翻出一個用空的丹瓶,將那滴小小的水珠收了進去。
周圍數千雙眼睛看着他做完此事,鄙夷和憤怒的眼神讓他如鯁在喉,很不舒服。
“何兄,你這樣,未免太不夠意思了?”剛剛認識的許亦武皺眉看着他,顯然也不齒於這等做法。
“我……”他啞口無言,不知該怎麼回答。
這時,那驅退數千人的綢帶忽然將他捆了起來,往外拉去。一個軟糯嫵媚的聲音在寶瓶內響起:“生氣又如何?若是足夠強大,你們也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不服麼?等你們比我強的時候再來找我討還回去吧。想怎麼還都可以哦~”
誘人的嬌笑聲中,何易被綢帶捆着飛出了瓶口。
隨着妙韻一言落下,那數千人對何易的不滿已經大多數轉嫁到了她的身上。比起初來乍到的何易,他們更瞭解素來行事乖張,渾然不把禮義廉恥放在眼裡的妙韻。何易眼中流露出的猶豫和妥協讓他們稍稍減少了對他的質疑和憤怒。
這當然是妙韻想要的目的,不過對何易來說,卻是意義不大。因爲於他而言,這種奪取聖水的方法是對自己的一種否定!
飛出瓶口,妙韻將他勾到身前,收回綢帶嬌笑道:“怎麼樣,姐姐說要幫你,就幫到了你。”
何易皺着眉,雖然心中並不開心,還是說了句謝謝。
見他這副表情,妙韻自然明白他的想法。她笑意散去,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說道:“姐姐教你一個道理吧。人活着,有時候不能只求心裡痛快。勢必該做的事情,就算被千萬人恥笑唾棄也要盡力去做到。在你需要的時候,如果有人可以幫你、救你,哪怕會沒面子,會委屈,也要學着去接受,甚至是去乞求。變強,活着,最重要。”
她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半點遮掩,在場衆人無不聽得清清楚楚。
何易聽完之後,心裡很不是滋味。
“是這樣麼?”他問了一句,問妙韻也問自己。他說道:“我覺得人活在世上,骨氣還是要有的。生命並不是那麼重要,一個男人,如果沒有骨氣和麪子那活着又有什麼意義?我很感謝你對我的幫助,但我並不贊同你的話。今天這滴聖水我收下了,將來若有機會,必定會報答你。”
“你!”妙韻聽了他的回答卻是皺起了眉頭,她搖頭道:“你這樣想是不對的。如果沒有了生命,就什麼也做不了了。報仇,找回尊嚴,都不可能!你失去過重要的東西嗎?如果失去過,你就會明白,與那些東西比起來,尊嚴根本不算什麼!你說報答,那就不必了。如果你覺得我今天這麼做是多餘的話,那以後就當沒見過吧。”
黯然一嘆,她說完之後直接化成一抹紅影往地面消逝而去。
何易愣在了原地,罡風吹拂中,他想起了雲綽當着他的面被一件刺穿心臟的模樣。
與那些東西比起來,尊嚴根本不算什麼!
“是啊,如果她能活着,就算要我給玄無極當牛做馬,我也一定不會拒絕吧?”他心中浮現起這一念頭,但是緊接着就又想到:不,不應該是這樣。尊嚴根本換不迴心愛的人,能夠阻止悲劇發生的,是實力!
可是如果沒有實力呢?你又該怎麼選擇?
是苟且活着,事後討還;還是慷慨赴死,再無機會?
心裡一個聲音在發問。他呆了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天上的人一個個離去,下方百萬觀衆在看到結局之中各有各的見解,也都紛紛離開了雕像區域。
本屆聖王賜藥以聽雨閣主橫插一手爲落幕,看客散去之後,平流罡風裡只剩下何易跟四位萬象強者。
沈飛霜仰脖飲了口酒,懶洋洋的聲音飄進他的耳朵裡。
“若心有掛礙,有時捨棄尊嚴也無不可。若無牽無掛,便是今朝醉死也無妨。”
一陣酒香飄散風中,青衣女子直接消失在雕像上。
白公子和愚老也先後離去。血帝看了他一眼,說道:“強者纔有資格說尊嚴,弱者,命更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