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山的火山口,跟尋常的火山口沒什麼兩樣,只不過是大一些罷了。
這座火山已經數千年不曾噴發。
數千年的時間,已相當於中國的文明史了。
按理說,這些肥沃的土壤應該會在這裡養育出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可是因爲溫度比尋常火山都要高出許多的緣故,尋常樹木根本無法在這種地方生存。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整個火山眼,寸草不生,除了一個例外——天池之畔,一株丹色鳳棲梧!
重真子所指的方向,便是那鳳棲梧的位置。
“既如此,那就有勞掌教前輩在此稍等片刻了。”
衆人對視一眼,慢慢飛下了火山口。
那株神樹,有近百丈高,粗枝闊葉,傲立在燒得滾開的天池水邊。
那一汪天池,數十頃水面,猶如一口被煮沸的大鍋,不住冒着騰騰熱氣,甚至不時的,還會有成團成團的黑色薰煙浮起,飛向高空。
雲朵剛剛飛下,周圍的溫度便開始不斷攀升。白鶯鶯眨眨眼施了個結界,但在雲綽的示意下,又撤掉了。
先適應一下此地的高溫,稍後如果要動手,也免得他們會在突然的高溫下反應不及。最重要的是,屏蔽了外界的熱氣,會讓她無法探知此地究竟有沒有陣法存在。
“好高的溫度,就算是金丹修士,也不可能在此久呆。”雲綽額角滲出一層細汗。
常樂此時也有些不適,唯獨何易體質好,表示無所謂。
“不知道這位幽都老祖願不願意換。”他低沉說了一句,眼神在彼此間交流。
“如果他不願意,我們也沒辦法,只能回去請你爹來了。”雲綽蹙着眉,跟兩位兄長快速交換眼神。
嘴上說着放棄,可眼神裡,卻是在說:如果不給,探清楚泉水所在後,就立刻搶!
何易心神一震,將腦中關於她身份的亂七八糟的想法統統甩掉,應了句:“那到時候大哥回南國,我還有事,就跟三妹一起去玉辰宮了。”
一旦到手,大哥立即撤退,三妹寸步不離跟着我,我們一道走!
“好。”常樂點頭。
千萬保重!
今日上山,事情的發展比預想的要順利許多,至少他們兵不血刃就來到了火山口,而且還沒帶來大批元嬰修士阻撓。但是接下來的路,恐怕就不是那麼好走的了。
早在他們還未到幽都的時候,常樂便已將一道山海無極符交給了何易。一旦迫不得已要跑路,也免得三人分散開來,有人無法離開,身陷絕境。
雖然一道符文無法讓他直接回到星河帝國,但也能去到萬仙大陸的南方,以他手上的力量,在八個多月時間趕回去,還是來得及的。
白雲飛向鳳棲梧,距離漸漸拉近,衆人的心也提了起來。
雲綽的雙眼閃着奇異的光芒,不停掃視下方的一切,分析這一切有可能藏匿造化靈泉的地方。
壓下心中的煩躁感,擦擦額角的熱汗,她擠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說道:“古語有云,梧桐百鳥不敢近,止避鳳凰也。如今看來,這樹上的確是沒有什麼鳥雀。只不過,卻也不見鳳凰蹤影。”
“比起東極天火陷空山,幽都的氣息雖然足夠炙熱,卻少了些剛正氣息,想必神鳥也不喜歡呆在這幽邪之地。”常樂笑着附和了一
句。
幽都屢屢推脫,恐怕是無法心平氣和的談事了。既如此,還不如拿出最大的氣勢,提醒提醒這位老祖,他們小小的幽都,在兩大巨擘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給他施壓,逼他就範!
實在不行,再出手硬搶。
雲朵飛至樹下,樹身裡傳出一陣老邁的低沉笑聲。
“神鳥高傲,自然看不上這鬼地方。呵呵,在宮主和將軍那等強者眼裡,老朽不過是區區螻蟻罷了。這裡是個鬼地方,但我等小角色,無力與大能者爭奪,也只能在這棲身在這角落裡哦。”
呼~
一陣陰嗖嗖的涼風吹起,將周圍熾熱氣息盡數吹散。
大樹下,頓時涼快了起來。
數人合抱的梧桐主幹上,分出了一道黑漆漆的氣流,眨眼間聚成一隻半丈高的墨麒麟!
那墨麒麟頭角崢嶸,氣勢兇歷,一雙澄黃眼珠透着高深莫測的光芒。
幽都老祖,居然是妖!
它壓下自身的兇歷之氣,擡起龍頭,一雙黃澄澄的大瞳仁盯着雲綽看了一陣,口吐人言道:“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晚輩雲綽,玉辰宮第二人。”她拱手回話,態度不倨不恭。
“第二人,呵呵……”一陣沉悶的笑聲,它扭頭打了個響鼻,說道:“一千多年不見宮主了,不知她可還安康?”
雲綽微微一笑,說:“在姐姐眼裡,千年無異於一瞬,她自然很好。”
“哦……”
墨麒麟點點龍首,說道:“天仙的能力果然不是我輩所能揣測。呵呵,常黎大將軍也是有趣,活了一萬多年,才終於娶妻生子,完成人倫。小夥子,你今年多大了?”
它把目光投向常樂。
“晚輩今年二十有一。”常樂抱了個禮,不等它發問,又繼續說道:“家母今年四十一,只是一介凡人。幾年前因受奸人所害,如今命懸一線,還望前輩賜一滴造化靈泉,救我母親性命。”
墨麒麟又打了個響鼻,繞着梧桐樹走了一圈,說道:“你們來的目的,重真已經跟我說過了。”
“你們既已知道老朽手裡有多餘的造化靈泉,若再拿百萬生靈來當噱頭,就未免顯得老朽太做作了些。”
“不過,老朽的確不能把東西給你們。”
“爲什麼?”
“因爲……唔,在說原因之前,你可否告訴老夫,你的母親究竟受了什麼樣的傷,居然要造化靈泉才能治癒?以你父親的能耐,一個凡人女子,哪怕是死了,也能輕易救活吧?”
“這……”常樂遲疑起來,皺着眉考慮了許久,纔回道:“此事本是家醜,但既然前輩問了,晚輩也不便隱瞞。”
理了理思緒,他徐徐道:“想必您也知道,我爹活了過萬年,一直未曾有過子嗣。
二十多年前,他與我娘相遇,因此有了我。
三歲那年我爹離開此界,去尋找通天之橋,一去就是十二年。
我娘不過一介凡人,在將軍府中雖然表面上尊貴,暗地裡卻屢遭到我爹那幾位無名分的姬妾迫害,而我,也被她們暗下手腳,毀了渾身經脈。
以往,凡是尋找通天之橋十年未歸之人,便再無音訊,永遠回不到此界。於是在我爹離開的第十個年頭,那幾個賤人以爲他也不會歸來,對我們母子
變本加厲。在他離開的第十二年,越來越多的人說他已經不會歸來。是以那幾個賤人大下狠手,不僅將我藏了十二年的一縷真元打散,還下手毒殺了我的母親!
我爹歸來之時已經遲了一步。饒是他有通天手段,強行撕開輪迴之路,拘回我孃的三魂七魄,卻也無法令她復生。
這六年來,我爹差人去了許多地方,拿回了數不盡的天材地寶,可是卻沒有一件,能夠救回我娘。
幾個月前,她的肉身和魂魄又開始慢慢崩潰,如果再不能找到救她的辦法,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殷丞相說,此界之中,唯有幽都的造化靈泉,可逆改造化,起死回生。
我爹向帝君借了通天冥棺,用自己的無邊力量維持着我孃的生機。
而我,作爲一個兒子,來此向您求取造化靈泉。還望前輩發發慈悲,救救我娘。”
重提傷心往事,常樂說着說着,不知不覺眼圈都已微微泛紅。
何易跟雲綽對視一眼,詫異之餘,均爲他的遭遇感到悲哀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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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說來雖然輕巧,但可以想象,在大將軍離開的那十二年裡,他們母子所過的是怎樣的一種生活。在那遍地都是修仙者的帝國都城,他們兩個凡人與一羣虎視眈眈的仙人生活在一起,只能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
十二年,他熬過來了。
破碎的經脈在常黎的通玄手段下得以重塑,他終於成爲一名修仙者。
可是他的生身母親,卻已經死了。
哪怕三魂七魄被找了回來,可無法重聚魂魄。死,依舊是死。
如果不是今天他說出此事,他們大概永遠也想不到這位看上去樂善好施,性格開朗的大哥,居然有如此悲痛的過去。
原來,這就是他沉浸在怨念第九層幻境中無法自拔的緣故。
何易悄然一嘆。
書上說的沒有錯,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代表了一個故事。別人,只能看到他光鮮的外表,卻很少有人能瞭解一個人的內心和經歷。
也正因如此,朋友,知己,摯交,才那麼可貴,那麼令人珍惜。
墨麒麟聽完之後沉默了一晌。
“後來呢?”它問道。
“後來……”常樂動了動手中的金劍,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笑意,說道:“後來我用這把劍,把那幾個賤人都殺了,屍骨無存,形神俱滅!”
他看着劍刃,目光悠遠,彷彿在光亮的劍刃上看到了那血淋淋的一幕幕。
一個十五歲的凡人少年,拿着舉世罕見的仙劍,一劍一劍,將幾位仙人凌遲處死。
哀嚎,慘叫,求饒。他聽而不聞,肆意發泄心中的恨。
忽然,他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氣息紊亂了起來。
過了許久,才慢慢平復。
“抱歉,讓你們見笑了。”他苦澀一笑。
如果不是父親縱容他狠狠發泄了心中的怨念,讓他親手殺了那幾個人,只怕現在的他,已成了一個內心黑暗,充滿邪念的人。
“殺得好。”墨麒麟老祖呵呵一笑。
“前輩。該說的,晚輩都說了。現在您是否可以告訴我們,爲什麼不能把造化靈泉給我了吧?”常樂看着它,依然有着一分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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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