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日後,慕煙華踏着月色回到黃沙城。
從外出之日開始算,這會兒已是第五日凌晨。整個慕家燈火通明,慕家子弟組成的巡邏隊伍絡繹不絕,個個神色肅穆,精神抖擻。
慕煙華一路上遇到好幾隊慕家子弟,微微點頭算打過招呼,長驅直入至議事堂。
慕家老祖宗、慕臨淵、慕雲鶴果然都在,滄浪劍派白鏡、鄧長老、張長老同樣在座。除此之外,白鏡上首還坐着一人,瞧着三十出頭年紀，着一身深青色袍子，烏髮整整齊齊在頭頂結成一個髮髻，容長臉丹鳳眼，蓄着寸長短鬚，眸底暗含精光，絕不會讓人小看了去。
溫良珏，白鏡的師兄，慕落雪的師尊。
這幾日工夫，溫良珏果然得了白鏡通知，趕到了慕家。
慕煙華一進議事堂，所有人的視線全部看過來，還未等她上前見禮，慕家老祖宗已是急急開口。
“煙華此行可順利？”
“老祖宗放心。”慕煙華點了點頭，老老實實一一行禮，露出一絲放鬆的微笑，“託諸位長輩之福，煙華此行極爲順利。”
“好好好！落雪命不該絕。”慕家老祖宗喜上眉梢，跟着慕臨淵、慕雲鶴對視了一眼，緊接着道，“你出去這幾日，除了千年清心果，其他靈藥已是盡數備齊，只等着你的消息。”
“慕小丫頭，此事真當難爲你了。”
溫良珏眉間舒展，眸光帶着些許柔和，嘆息道，“落雪遭遇大難，本是我這個師尊失職，做師尊的幫不上什麼忙，竟累得你小小年紀四處奔波，實在慚愧。”
慕煙華面上笑容淡了些，端端正正行禮道，“溫前輩說笑了。兄長之事便是煙華之事，何來連累之說？”
王、李兩家暗算慕落雪，拾掇趙融向着慕家施壓，最後更是聯合來攻，也沒見滄浪劍派出來說句話。如今王、李兩家敗局已定，一衆直系基本沒有逃脫的，唯有一個李承景因着並未參與，至今都未曾現身。
滄浪劍派有意庇佑，絕口不提，慕煙華不好說什麼，心裡卻是記上了一筆。
李華這一枚棋子尚在，只要李承景跟着李家倖存之人有所接觸，慕家總會得到消息。除非他永世躲在滄浪劍派，別想着來尋慕家麻煩，否則就莫怪她斬草除根。
王、李兩家在外之人不少，甚至當日察覺不對逃出黃沙城的也有，慕家不可能一一殺盡。如今慕家崛起之勢漸成，她實力越高，在天魔宗地位越高，就不用怕這些漏網之魚蹦躂。
溫良珏輕咳了一聲，似是有些不自在：“我聽慕家主言，煙華此去延請唐大師相助，不知唐大師——人在何處？”
慕煙華一一掃過溫良珏、白鏡幾人，在他們略帶期盼的目光下答道：“前幾日談及兄長傷勢，諸位長輩一致認定非清心丹、斷續丹不可，白長老甚至憂心唐師伯沒有這兩張丹方，需得通過唐師伯相求藥宗長輩出手。幸好天魔宗於煉丹一道雖不如藥宗，卻也有幾分底蘊，唐師伯直言由他出手足夠。”
“唐師伯是看了煙華師尊面子，這一回隨了煙華前來，卻並不願意公然現身。”慕煙華轉向慕家老祖宗、慕臨淵、慕雲鶴三人，“老祖宗、祖父、父親，請將煉製清心丹、斷續丹的靈藥予我，吩咐一衆慕家子弟，在我出來之前不要靠近我的院子。”
慕家老祖宗、慕臨淵深信不疑，慕雲鶴即便心驚慕煙華的辦事速度，去尋千年清心果竟是將唐恕也請到了，卻是欣喜遠遠多過其他，毫不猶豫地取出一個芥子袋，遞到慕煙華眼前。
慕煙華擡手接過，便一刻不耽擱地提出告退，快步離了議事堂。
慕家老祖宗收回視線，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轉向溫良珏、白鏡幾人：“唐大師能屈尊前來，已是落雪大幸、慕家大幸，只不得當面感謝唐大師”
溫良珏眸底閃過失望之色，擺了擺手道：“唐大師何許人，不願見我等亦不奇怪。”
慕家老祖宗輕輕頷首，便不再言。
屋內一時靜了下來，卻無人有離開的想法。
唐恕答應出手煉製丹藥，在丹藥沒有出爐之前，仍是不可能心安。
丹師煉製丹藥，無人敢保證一定會成功。慕雲鶴傾盡全族之力，打劫了王、李兩家多年庫藏，加上溫良珏、白鏡相助，不過湊出兩份靈藥。事到如今，唯有希望唐恕可以一舉成功。
慕煙華不知慕家老祖宗他們的擔憂，帶着慕雲鶴予她的芥子袋回了院子。
大角、二角鑽出慕煙華袖子，乖覺地在屋外尋了個角落，隱去身形做護衛之勢。
大半年不曾回來，眼前的一切沒有半點改變，一如離家時整潔乾淨，纖塵不染，顯然是慕雲鶴讓人常常打掃。
推開門進了屋，慕煙華取出一枚夜明珠，屋裡瞬間充滿了柔和的白光。
慕煙華坐於桌前，拉開慕雲鶴給的芥子袋，將裡面的玉盒一個一個取出，打開來整齊地擺在桌子上。
最後摘下自己的芥子袋，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玉盒打開，裡面正是兩枚千年清心果。
做完這些，慕煙華輕輕呼喚蕭焰。
意識海中白玉樓光華一閃，包括兩枚千年清心果在內，所有靈藥全部消失不見。
慕煙華眼前一晃，意識被蕭焰拉進白玉樓，直接出現在第二層。
“坐。”
蕭焰頭也不擡，指間拈着一枚千年清心果，目光落在眼前的白玉小几上。
上面散落着煉製清心丹、斷續丹的靈藥。
“你”慕煙華瞧着蕭焰，話到了嘴邊，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多時不曾進來，此刻再看蕭焰，竟是覺得他身形凝實了些。
蕭焰聞聲擡眼望過來：“可有事？”
慕煙華別過頭，吶吶道：“要不我回宗門去，問問唐師伯。”
“爲何？”蕭焰放下手中的千年清心果，邁步向着慕煙華靠近，行至她身前才堪堪停下，“你覺得我不如那唐恕？”
靠得太近了！
鼻尖跟着蕭焰胸前距離不足半寸，整個人都被罩在他的陰影下。
“我知你強他許多。”慕煙華強忍着不曾後退，微微搖頭道，“不過以你現今狀態——”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眼前的霜白色袍子往後了兩步。
“小丫頭竟是在擔心我？”不知爲何，慕煙華總覺得此刻的蕭焰心情大好，“你快些提升實力，就是對我最爲有益之事。”
慕煙華心下鬆了些，仍是追問道：“前幾日，我遭遇閻羅殿襲殺，之後你爲什麼不應我？”
蕭焰沉默片刻，終是回道：“那一回另有原因，並非因助你消耗太過。”看了慕煙華一眼，“待你突破至築基境，我便告訴你。”
慕煙華頓了頓，緩緩地點了點頭。
“好了，你兄長還等着你的丹藥。”蕭焰轉身迴轉，重新回到白玉小几邊上，“準備好玉瓶。”
慕煙華應了一聲，眼看着蕭焰雙掌騰起璀璨白光，小几上的靈藥不分先後投入他掌中。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就那麼隨意揉捏了幾把，靈藥化作藥液，藥液凝成丹藥，分成兩份落進慕煙華放好的玉瓶裡。
兩份靈藥，十二枚丹藥。
六枚清心丹，六枚斷續丹，無一例外都是十成丹。
直到蕭焰將兩個玉瓶遞上來，慕煙華才眨了眨眼，回過神來。
早早看過蕭焰煉製涅槃丹，這一回再次看到，慕煙華震驚之感絲毫不減。
大約是看出慕煙華心中所想，蕭焰語中帶着絲笑意：“只需將丹經習練完畢，你也能做到。”
慕煙華恍然，蕭焰已是袍袖輕揮，將她推了出去。
“取一枚清心丹、一枚斷續丹，去尋你父親吧。”
蕭焰語聲還在耳邊，慕煙華意識迴歸，發覺天色早已大亮，屋外陽光燦爛。
慕煙華另外拿出一個玉瓶，分出一枚清心丹、一枚斷續丹放好，起身出了屋子，徑直往議事堂而去。
慕家老祖宗幾人跟着滄浪劍派幾人，定然還等着她的消息。
慕煙華一進了議事堂，慕家老祖宗一衆果然再無人坐得住，齊齊出聲相問：“如何？”
“幸不辱命。”慕煙華將玉瓶遞予慕家老祖宗，“老祖宗，我們快些去兄長那裡，將丹藥予兄長服下。”
慕家老祖宗微顫着手接過，連聲道好：“煙華，那唐大師？”
慕煙華訕然一笑：“唐師伯已是回去了。”
“多虧了唐大師。”慕家老祖宗面上失望一閃而逝，“來日煙華回了天魔宗，定要好生感謝。”
慕煙華自然點頭應下。
慕家老祖宗看着手中玉瓶，招呼了慕臨淵、慕雲鶴溫良珏等人一聲，轉身往內室慕落雪安置之處行去。
慕落雪靜靜躺在牀榻上，跟着慕煙華前幾日沒有什麼不同。
慕家老祖宗掀開玉瓶的塞子，將裡面兩枚丹藥倒了出來。一淺綠一碧綠，圓潤無暇，其上十道光暈一圈連着一圈。
“十成丹！”
溫良珏倒吸一口涼氣，感嘆道，“大師果然是大師，一出手就是十成丹。六大宗派的底蘊，確實不是我等可以想象。我在滄浪劍派多年，這還是頭一回見着十成丹。”
慕家老祖宗強壓下心頭激動，將丹藥一前一後納入慕落雪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