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葉知秋終於平靜下來,恢復了一慣的冷淡神色,揚聲道:“青雲。
兩個道童中的男道童應聲而入。
“今日起,雪芽頂一應大小事務,都交由你打理。”
青雲躬身應是,他雖只有十五歲,但在葉知秋身邊已有三年,平素也協助白蛟君打理雪芽頂上的事務,已經很熟悉了。
“閉月。”
女道童也應聲而入。
葉知秋閉了閉眼,片刻後才緩緩道:“準備一匹代步靈獸,不要太招眼的。”
閉月怔了怔,問道:“公子,霞光輦不好嗎?”公子要出行,乘坐霞光輦是最舒服的。
“照我的吩咐去做。”葉知秋目光如電,狠狠地刺向閉月,他不喜歡手底下的人自作主張,更不喜歡他們代他決定任何事。
閉月一駭,不敢再說什麼,趕緊出去,在雪芽頂的獸欄裡挑了又挑,才終於挑出一匹不是很招眼的靈獸,外形似馬,但四足粗壯,這是善於翻山越嶺的翻山獸,也能做短途的躍空飛行,沒什麼戰鬥力,但勝在耐力奇佳,可以不吃不喝不間斷地奔跑幾個月。
將雪芽頂的事情大致安排好後,葉知秋就去了峨嵋金頂,求見掌教真人,也是他的師父。
“你要出山遊歷?也是,閉關百年,你雖修爲大進,但還需沉澱,此時出山遊歷正是時機。”
對弟子的請求,峨嵋掌教赤松子並不意外,但是他慧眼如炬,瞧出葉知秋體內氣息浮動,不由皺眉問起緣故。
葉知秋也不隱瞞,將自己犯下的錯事說了,方道:“解鈴還需繫鈴人,弟子心魔已生,非林莫南不能解除,此番出山,除去遊歷,弟子也想尋到他的下落,做些彌補之事,以求得他的原諒,如此,弟子方能無愧於心。”
赤松子得悉緣由,不由長嘆一聲,道:“此事陰差陽錯,也非出你本心,何苦太過掛懷……也罷,你心魔既生,不解決是不行的,彌補之事,條件任他開,爲師替你做主,什麼條件也可應得,若他已有不測,我拉下這張老臉去求大衍真人算出他的轉世身,你將他收入門下,也算補償。”
葉知秋躬身一拜,道:“多謝師父。”
“還有一事,你需放在心上,此次遊歷,若遇到合適的人,你就把情關破了吧,我峨嵋弟子大多都行忘情道,總要先有情,才能忘,你天生冷情,爲師原就擔憂你情關難啓,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事,只怕你更冷情了。”
歸真之後,即爲渡劫,而情劫最是難過,故而絕大多數修士在成爲渡劫真人之前,都會先破去情關,這樣渡劫期時,就不用再去渡情劫。渡劫真人壽元悠長,很少有隕落之危,但凡隕落,倒一多半都是隕在情劫之下。
“是,弟子謹尊師命。”
離開峨嵋金頂,葉知秋就獨自一人坐着翻山獸出了山門。天下之大,他不知林莫南流落在何處,反正他也不急,就這樣一邊遊歷一邊慢慢尋找,偶爾遇到魔門中人行惡,他順手就除去了,峨嵋十秀之首葉知秋的名頭,倒是在魔門中越來越響亮,而仙盟中人也越來越推崇這位葉公子,爲他的風姿所傾倒的不在少數,以至於葉知秋每到一處地方,都有無數仙盟修士擁來,有男有女,以遠遠看一眼這位葉公子爲榮。
林莫南聽到葉知秋偌大的名頭時,已經是三、四年後,樊城偏遠,消息不靈通,儘管如此,葉知秋的名字還是傳到這裡,亦可見這位峨嵋十秀之首的風姿是如何動人,名聲又是如何的響亮。
其時,林莫南正在樊城坊市擺地攤,出售自制的竹葉符。自明悟逍遙道後,他一直就在考慮怎麼爲大逍遙派開源,種藥挖礦獵取兇獸皮肉什麼的是不用想了,苦思數月,最後他從溪邊的那幾竿青竹上,找到了靈感。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逍遙道能洞悉世間一切至法至道,而這幾竿青竹恰好也資質特殊,勉強算得上靈竹,林莫南就摘了竹葉,利用逍遙道的特性,改變竹葉上的天生紋路,使之成爲符篆。
林莫南修爲有限,這青竹也只能勉強算得上靈竹,所以竹葉符的功效也有限得很,只能算是最低品的符篆,但勝在無須成本,而且樊城這小地方,也沒什麼特別厲害的修士,結丹修爲已經算是頂尖層次,築基修士都沒有多少個,林莫南以辟穀修爲,已經算是中游偏上的水準,所以儘管竹葉符的品級低得慘不忍睹,但每天還是能讓他收穫一、兩塊靈石,對一窮二白還養着三隻吃貨、兩個比吃貨還能吃的門人弟子的大逍遙派來說,已經是很大一筆收入。
葉知秋的名字,是兩個路過樊城的修士,在茶棚裡歇腳的時候說起的,林莫南的攤位,恰擺在茶棚外面,就聽了那麼一耳朵,他也只是笑笑,心無波瀾。
然後他就又聽到了一句。
“葉公子好像在找什麼人……聽說是以前浩然劍宗的首席真傳……”
林莫南歪了歪頭,摸着下巴,莫非是說自己?又是一笑,沒往心裡去,如果葉知秋肯發出懸賞,他倒是有興趣把自己打包送上門去把花紅領回來,不養家不知道辛苦,他的頭髮本來就因根基受損而染上一層雪白,這幾年爲了餵飽那幾個吃貨,他又愁白了幾百根頭髮,再這樣下去,他就算還有幾百年壽元,也得提前老掉。
午後,天色風雲突變,颳起一陣歪風,眼瞅着就要下雨了,林莫南趕緊收攤,竹葉符雖不像紙符那麼怕水,但溼透了再烘乾,上面的紋路也會發生變化,竹葉符就失效了。
一溜小跑回到大逍遙派的破山頭,雨點早已墜下。兩狐一虎在雨中歡快地蹦達,渾不懼雨水寒涼,有充足的固本培元和食金丸的供養,儘管這幾年還是過的半飢不飽的日子,但三個小傢伙的身量,都翻了一倍,兩隻狐崽兒總算趕上溪中魚那麼大了,小虎仔也長成了大貓狀,雖然都還是毛茸茸的幼崽狀,不過靈獸生長期本來就緩慢,長個幾百年才成年的多的是。
葛笑笑已經避入了屋中,不知在折騰什麼,只能聽到屋裡乒乒乓乓的響。葛無缺卻立在雨中,手中握一柄竹子削成的短劍,迎着雨水一劍一劍地橫削着,才十二、三歲的年紀,稚氣的面龐上已有了成年人也少有的堅毅之色。
林莫南從這小傢伙身邊一溜而過,也沒有引得他分神,仍是專注地橫削着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