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聲提醒苫婆：“前輩，我們是修士。”
我們是修士，怎麼能有這種消極的想法呢？修士本求的本就是長生大道，是羽化成仙，若是如天道所願，那就應該像凡人一般生死輪迴，而不是苦尋長生之法。
苫婆溫和地看着她，像是個普通長輩看着自己的晚輩一樣：“老婆子知道，女娃子定是覺得我老婆子老糊塗了是不是？竟然會有這種有違修士常識的念頭。”
蘇晗低聲道：“晚輩不敢。”
苫婆搖搖頭：“你有這種想法很正常，年輕人有活力，總是敢拼敢闖，卻忘記了我們頭上頂的永遠都是天，腳下踩的永遠都是地，既然在這天地輪迴之間，若想跳出這一切，又是談何容易呢？”
她低不可聞地又嘆了口氣，接着道：“即便是成仙了，就真的可以跳出規則之外無所顧忌了嗎？便是神明，又能掌控自己的命運嗎？”
難道不是嗎？蘇晗略有些疑惑，繼而想起曾經強者無數的空冥，在預言到天道要覆滅空冥一族的時候不也是選擇了屈服嗎？雖然他們做出了抗爭，但是在蘇晗看來，無論是靈惟遵從自己所看到的那樣違背自己的心意嫁給一個外族人，還是景倵族長他們把族中有潛力的少年封印起來，都是在給自己留後路，而不是奮不顧身的抗爭。
誠然，蘇晗沒有經歷過哪一切，只是憑藉着現在所知道的哪一些微的線索去推斷，也許他們當年也是努力抵抗過的，只是沒有成功，而這些反抗，又隨着時間的流逝而逐漸被抹去痕跡，直到現在再也看不見。
她現在因爲自己血脈進化者的身份沾沾自喜，卻不想曾經的空冥一族可有不止一個的血脈進化者，而他們的抗爭，也都失敗了。
蘇晗茫然了，原來，即使是成仙之後也不能跳出輪迴之外，不能凌駕天道之上嗎？
是了，修士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替天行道，不管是否真心實意，但其實每個人的心底都還是有着天道不可違這個想法的，他們所謂的逆天而上，不過是天道給他們畫了一個小圈子，在這個小圈子裡，他們可以試着尋找長生之法試着變強，但無論如何，這個小圈子還是包含在天道之內的。
突然發現這一點的蘇晗覺得有些沮喪，原來，他們自以爲是的修行，在天道看來，不過是一羣螻蟻的畫地爲牢，自娛自樂。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心底升起了一股無力之感。
“前輩，如果一切都是天道註定的話，那我們就坐以待斃什麼也不做嗎？”蘇晗的話裡滿是頹唐。
苫婆笑着搖頭：“女娃子又鑽了牛角尖啦！”
蘇晗疑惑地看着她：“前輩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即使是螻蟻，也要爲自己的生存努力啊！”苫婆的話裡滿是溫暖，“天道要我們去死，我們就那麼聽話嗎？”
蘇晗好像有點明白了，又有點糊塗：“那之前前輩爲什麼那麼說？”
“即使知道最後會一無所有，我們也不能放棄自己抗爭的權利，”老人家的眼睛滿是睿智，那是世事變幻滄桑過後沉澱下來的通透和豁達，“蚍蜉未必不能撼動大樹，一個人做不到，那一羣人呢？做最壞的打算，盡最大的努力，無愧於心而已。”
無愧於心，這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真是難上加難。
蘇晗失笑的搖搖頭，她這是怎麼了，好好地，準備客串一把哲學家嗎？
她一個理工女，沒那麼多的感性思維，她只要知道，活在當下，做好手頭的每一件事就好了。
再者，不是說她是這個世界的變數嗎？天道之中，未必有她的一席之位！
她再次揉揉眉心，她之前被苫婆的悲觀思維所影響，滿心茫然，而到了後來，苫婆的話又再次給了她震動。
其實，想那麼多又有什麼用？未來之所以是未來，就在於它的未知性，即使是空冥族最厲害的巫女，也只能看見最有可能發生的未來，而不是一定發生的未來。
既然不是全概率事件，那總要去爭取一線生機吧！
想到這裡，蘇晗堅定了信心：“前輩，既然要爲自己的生存而努力，那晚輩請求您允許晚輩修書一封，請家裡長輩前來助陣！”
苫婆定定的看着她，蘇晗毫不畏懼的迎着她的目光。
你一面悲觀，一面又心存希望，但是什麼也不做，就那麼被動地承受，就算是有希望，那也只會被自己的無所作爲消磨殆盡。
苫婆又笑了：“女娃子心地好，還想着幫我們守門人一把嗎？”
蘇晗重重的點頭，當然，不然是請家裡長輩撐腰嗎？
她以爲苫婆會答應的，但是苫婆只是慢慢地又低下了頭，好像是睡過去了一般，久久無語。
蘇晗略有些着急，她不知道這敲門聲還會持續多久，她只知道，這個不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爆炸，她不想浪費一絲一毫的時間。
“前輩！”
“女娃子，你知不知道，我們守門人真正的身份？”苫婆終於又緩緩說出了一句話，卻讓蘇晗怔在原地。
不就是守門人嗎？除了守門人，還有什麼身份？
難道是……
“莫非前輩是在意自己身上有妖氣，會被誤以爲跟妖族有關？”
“你以爲，我們是半妖？”苫婆覺得有些好笑。
難道不是嗎？能在大妖生存的大漠深處生存，即使是守門人，若不是跟妖族有一定聯繫，也會很艱難的吧！
蘇晗大大的眼睛再次露出疑惑之色，她深深覺得，自己這一天想不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我族身上的妖氣，乃是因爲我們使用妖獸之體淬鍊身體所致。”
蘇晗瞭然，這一點，她其實也有所猜測。
“但前輩你們也不是人族是嗎？”蘇晗輕聲道，她沒有忘記，這個部落的人在說起他們這幾個俘虜，亦或是談到外面的世界或是人的時候，總是一口一個人族怎麼怎麼樣，完全把自己排除在外的樣子。
苫婆收斂了笑容：“我們吶，也算是半個人族吧！”
蘇晗沒有說話，她在靜靜地等待着苫婆接下來的話語。
“要說起來，我們跟門後面的東西還有幾分牽扯呢。”
蘇晗瞪大了眼睛，跟魔族有牽扯？可是，她從來沒有在這個部落的人身上發現過魔氣啊？
嗯，除了族長臉上的刀疤。
苫婆閉了閉眼，半響她才睜開眼接着道：“其實，我族乃是當年仙魔大戰時期遺留下來的魔族與人族的後代。”
什麼？！( ⊙ o ⊙ )！
蘇晗一驚完全傻眼了，守衛魔族通往修真界的守門人說自己是魔族和人族結合的後代，這……
會不會太玄幻了點？
“這……這怎麼可能呢？”蘇晗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明明就沒有魔氣啊！”
苫婆擡手，打斷她的胡思亂想：“都是幾萬年前的事情，我族也是與人族通婚的，世世代代下來，魔族血脈被稀釋，那魔氣幾乎微不可見了。”
蘇晗下意識地想反駁，那哪兒是微不可見啊！明明就是什麼也沒有！
她又想起來蘇家，蘇家也是空冥後裔，但是這麼多年了，也只是出現過幾個返祖的空冥，而且即使是返祖之後，那血脈濃度也不過勉強是個旁支的水平，若說這個部落曾經是魔族的後代，也不是說不通的。
想想他們都是體修，或許就是因爲這個原因。畢竟無論是妖族還是魔族，在身體素質上絕對要甩出人族八條大街，所以妖魔多身體強悍者 ，這一點也是常識。
她想了想，又輕聲問道：“那前輩，這麼多年了，部落裡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一個魔族血脈比較濃厚的人了嗎？”
苫婆靜靜地看着她：“女娃子倒是想到關鍵點了，自然是有的，不過一出生就被溺死了。”
她說的輕描淡寫，蘇晗卻再次怔住，溺死？
苫婆像是明白她的顧慮一樣接着說道：“魔族血脈太高的孩子，難免會對魔族有些親近之意，不能不防。”
那最開始身爲魔族後裔的你們，爲什麼會變成守門人呢？
而且，好像是修真界根本不知道在西荒大漠深處，竟然有一處空間之門，鏈接着魔族和修真界，否則她相信，駐紮在這裡的絕對不會只是這麼小的一個部落，更何況這個部落還跟魔族有那麼深的淵源。
可是若不是修真界大能威逼，原本應該歡天喜地打開大門境界魔族進入修真界的守門人，怎麼會變成了魔族進入修真界的阻礙了呢？
難道他們真的是自願的？
這得是多偉大的熱愛人類的情操才能做出這麼大公無私的事情啊？
但是問題又來了，蘇晗親身經歷過，自然知道，這個部落的人其實對人族很不待見的！
蘇晗忍不住撓頭，怎麼這麼多問題？！
而在這些之外，她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問題不明白，那就是，她只是個俘虜，是個外族人，苫婆爲什麼要把這麼機密的事情告訴她？這些事情，恐怕連他們本族的人都不一定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