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 雲華劍派的飛劍速度配得上舉世無雙四個字。
這邊三人組才吃完撒了細碎果乾的甜豆花,正準備向那籠熱騰騰的灌湯小籠包伸筷子的時候,就被衝進客棧的徐長老給拎出來了。
徐長老都顧不上研究馬長老去了哪兒, 這間客棧又爲何被靈力結界覆蓋, 徑直帶着三人就往外面衝。
“四境大會的結果出來了, 他們都在會場等着你們了……俞幼悠!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打包這些吃的!”
俞幼悠動作飛快地把最後一塊肉餅撈進空間戒指中, 認真地解釋:“這些冷了就不能吃, 不能浪費糧食。”
“……”
徐長老可算體驗到牛馬長老們被俞幼悠氣得破口大罵的感受了,就差拎着她脖子把她丟上飛劍了。
興許是體驗過了百里空山那讓人窒息的速度,這會兒徐長老的飛劍顯得如此溫和, 三人甚至偷偷摸摸地在飛劍上吃起了飄香四溢的肉餅。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臉色沉凝的徐長老便帶着三個丹修抵達了會場, 指了指高臺沒好氣道:“去東境隊伍裡站好!”
好在他們三個這會兒把肉餅啃完了, 胡亂地擦了擦手和嘴角的餅渣就往隊伍最末端溜去。
雖然徐長老已經竭力低調了, 但架不住今年幾乎所有人都在關注東境,所以這三人啃餅的小動作也沒能瞞住後面那一大羣修士, 尤其是那些解說員。
他們雖然還不知道具體的名次,卻也知道東境今年成績很不錯,甚至算得上是前所未有的亮眼。
他們拿着傳訊符,由衷地感慨:“何爲榮辱不驚?何爲不驕不躁?丹鼎宗的三位年輕丹修爲我們做出了最好的示範,哪怕這次取得傲人的成績, 依然保持着初心!”
看到丹修們在大禮正式舉行前趕來, 盾修和劍修們都鬆了口氣。
“可算是趕來了, 你們做什麼去了?”
“買早飯去了。”俞幼悠肚子已經飽了, 她很體貼地從空間戒指中摸出一籠尚且散發着熱氣的灌湯小籠包:“要來一個嗎?”
邊上的啓南風跟蘇意致也偷偷地摸出各種早點:“還有蒸玉米和西境特產的臘腸飯, 特意給你們打包過來的。”
東境修士們一起在萬古之森裡摸爬滾打了一個月,彼此間早就不知道什麼叫客氣了。
他們飛快地往臺上瞥了一眼, 確定還有會兒才正式開始後,便坦然地開始瓜分各種吃食。
就連以往最注意形象的劍修都不例外,站在隊伍最前方的姜淵也接了兩塊米糕送入口中。
要什麼形象和麪子?在四境大會中餓得吃野草的樣子都讓外邊的人看了,還在意別人看他們吃早點嗎?
早早就被提前叫來的其他修士們都沒吃早餐,最多也不過吃了粒辟穀丹,那味道哪能跟那些香噴噴的早點比?
東境左邊是西境,右邊是南境,時不時就有複雜的目光從兩邊瞥來。
狂浪生一邊嗦着螺螄粉,一邊同邊上的南境弟子熱情地介紹:“這味道很不錯,酸辣味兒很足,等會兒結束了你們記得去嚐嚐!”
南境弟子沒說話,只是空空的肚腹讓他下意識地嚥了嚥唾液。
你光說幹嘛啊!有本事分給我吃啊!
另外一邊的西境弟子也遭受了同樣的折磨,狂浪生這廝甚是欠打,向南境道友介紹完了螺獅粉,又轉頭同西境道友說起了油酥肉的好。
東境的人扣扣搜搜,全然沒有要分享的意思,動作很快地把所有食物消滅了。
後邊的解說員繼續感慨:“何爲同伴情,何爲團隊魂?哪怕四境大會結束後,東境修士們也依然親密無間,真是讓人羨慕不已啊!”
不得不說解說們也很現實,要是換成以前墊底東境,估計現在就是被冷嘲熱諷一通了。
臺上的長老們神情各異地盯着東境這羣年輕修士們在下面的小動作,在發現他們很快地吃完東西,已經開始擦嘴後,居然都忍不住鬆了口氣。
懸壺派的長老目光冰冷,冷哼一聲正想陰陽怪氣嘲諷兩句時,就見到原本還懶懶散散的東境隊伍氣勢一變。
吃飽後的少年少女們個個都面色肅穆,背脊挺直得好似山巔雪松,其凜然的氣質讓所有人都爲之側目。
劍修和盾修們體格原本就遠勝過其他宗門的弟子,個個皆是高挑矯健的身材,分外惹眼。
而那三個漫不經心懶站着的丹修……因爲太矮所以被其他人擋完了。
此次四境大會是由西境舉辦,所以由合歡宗大長老梅長老宣佈結果。
梅長老此刻也收起了平日裡的媚態,美豔絕倫的面上帶着溫和的笑容,並不因西境這次的糟糕表現而亂了心緒。
她凝向下方的一衆年輕修士,略顯欣慰地輕頷首。
元嬰期的修爲暗含在聲音之中,傳遍了會場的每個角落——
“此次四境大會已結束,無論是取得最佳名次也好,亦或是稍遜也罷,還望諸位年輕修士們能不忘初心,銘記踏入萬古之森的目的是爲守護我人族,守護四境大陸!”
此話一出,底下的年輕修士們神情都變得嚴肅了許多。
梅長老年輕,並不愛老套的長篇大論,很快便宣佈了這次四境大會的結果。
作爲東道主的西境落到了最後一名,僅拿了一千出頭的積分。
西境隊伍的修士們表情略有難堪和失落,竹朝雪站在隊伍的最前端,不用回頭也能想到自家隊友的心情。
她淡淡道:“一次大會的勝負能決定什麼,何須鬱結於此?若真不甘心,日後鎮守萬古之森時多宰點異獸讓他們見識見識。”
這話好歹讓西境的修士們振奮了不少。
也是,每次參加四境大會的弟子們幾乎都能進入金丹期,也就是說,不久之後他們這羣人可能都會成爲鎮守萬古之森修士大軍中的一員,到時候有的是機會證明自己。
這次斬殺異獸不多,下次便超過他們就是了。
而且西境也不是第一次墊底,這麼一想好像又沒什麼了。
站在俞幼悠邊上的梅靈兒突然轉過頭來,認真地對她道:“雖然我不會忘記你的救命之恩,但是下一次可不會再輸給你了!”
俞幼悠回過神來,定定地看着梅靈兒,然後朝着她伸出了手。
就在梅靈兒心潮澎湃等着俞幼悠說一句同樣的宿敵宣言,再與她握手爲誓時……
“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俞幼悠一臉的慶幸:“我們東境救過你一命,你都還沒給我們錢。”
這話一出,東境隊伍中又齊刷刷地伸出好幾隻手,默契地對着梅靈兒。
“還錢!”
梅靈兒:“……”
她當初是爲什麼會覺得俞幼悠單純善良的!
相較於西境,拿了第三名北境修士們心情就複雜多了。
在聽到梅長老念出北境的名次後,有個法修忍不住嘆氣:“北境可是從未拿過這等糟糕的戰績,以往再怎麼樣也能斬獲第二名的。”
爲首的單詠歌低聲道:“已成定局的事,就莫要多言了。”
只是北境修士們的心態卻依然不太平衡。
本來按照他們的積分,穩紮穩打過完最後的幾天很有可能拿下頭名的,整整兩千七百分的積分啊!放在前面幾次四境大會中都是毫無疑問的頭名了。
奈何最後的時候蘇飛白爲求穩拿第一,竟毅然決然向南境下手,和他兄長一樣引發了異獸暴動!
那些異獸是致命的危險,卻也爲東境和南境送去了無數的積分。
想到這裡,萬法門的修士們表情都不太好看,尤其眼下北境在鬧內訌,此刻北境的隊伍中站着的竟然只有他們萬法門!
數日前,北境的化神期長老蘇真人親自去了古城牆探查,但是異獸羣的暴動和那一場暴雨將所有的痕跡都抹得一乾二淨,而蘇真人當時便冷着臉離去,那四個築基期的弟子則再也沒出現了。
光是站在這兒,單詠歌彷彿都能聽到後面那些看熱鬧的人羣中有人在議論紛紛。
然而他不曾有過半點後悔。
要唯唯諾諾順從蘇飛白,拿自己師弟們的性命去保護懸壺派的人,他做不到。
參加四境大會的弟子都有獎勵,除去最後一名的西境弟子們只一人分到了一萬靈石外,前三名還有實物獎勵。
萬法門在北境仰仗懸壺派過活,資源遠不如那些醫修,所以分到那些高級法寶和各種靈藥後,沉重了數日的臉上亦是不由得流露出久違的欣喜。
“懸壺派的道友不在,他們的靈石怎麼辦?”
單詠歌神情很淡定:“我們先幫他們收着好了。”
……
等到北境領完獎勵後,梅長老的視線在東境和南境的隊伍之間遊移了片刻,而後收斂了微笑,正色開口。
“南境的分數爲三千二百分,位列第二。”
御雅逸等人是早就知道結果的,所以神情淡定地上去領取獎勵了。
只是不管是靈石也好法寶也罷,對於南境的修士們來說都不算太了不得。
南境修士多世家弟子,能來參加四境大會的更是嫡系中的嫡系,不知道有多少個少家主。
光是御雅逸身上其實都有僞仙器的防身法寶在,其他人更是多多少少都身懷頂級法寶,對於拿出來當獎品的這些靈石和高級法寶都不太在意。
從臺上走回來的御雅逸視線落到了東境隊伍最末處。
俞幼悠正藉着前方盾修高大身形的遮掩懶洋洋地歪站着,沒精打采地同邊上的兩個同伴閒聊着什麼。
不過少女的警惕性卻極強,在御雅逸看過去的瞬間,她便擡頭同他的視線對上了。
俞幼悠聲音一頓,經過短暫的思索後,很敷衍地衝御雅逸拱了拱手,嘴巴一張:“恭喜啊。”
御雅逸:“……你們是第一名。”
第一名來恭喜第二名,怎麼聽都像是在嘲諷。
但是俞幼悠全無嘲諷之意,她表情挺認真的問:“第二名就不值得恭喜了嗎?”
啓南風接嘴:“要知道我們東境都上百年沒拿過第二名了!而且你們這次的對手是恐怖如斯的我們,落後一名也不算丟人嘛。”
這句自誇的話要放在從前,御雅逸聽了定會嗤之以鼻,然而這次他心裡竟詭異地產生了認同感。
這次的東境前所未有的強,南境還真輸得不冤。
不過後面看熱鬧的修士們就不這樣想了,他們在聽到三千二百分這個數字後便忍不住議論紛紛了。
“我記得前幾屆四境大會的分數好像都沒這麼高?拿個兩千五以上就穩拿頭名了吧?!”
“西境的一千多分墊底正常,但是兩千七的北境只有第三,突破三千分的南境只有第二?”
“因爲這屆的異獸潮來了好幾波吧,以往可沒有這麼多異獸暴動聚集到一起來。”
“東境這次的表現拿第一很正常,但是他們的分數到底是多少?”
“南境跟東境一起對上了最後那一大波異獸潮,所以我覺得他們分數應該差的不遠。”
在南境修士們上去領獎的時候,下面吃瓜羣衆們的議論就沒有斷過,更有個機智的道友臨時開了個賭莊,下注東境的分數。
只不過當梅長老再次開口時,現場的氣氛都變得有些凝滯。
“頭名是東境。”
這是現在大家都知曉的結果了,梅長老掃過衆人,視線落在東境隊伍中,道出下一句話——
“他們的積分是,六千分。”
“啪”
後方,有個正在啃甜瓜的修士手上一鬆,甜瓜掉到地上,卻張大了嘴連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同樣與他保持這份詭異寂靜的,除了後方這些看熱鬧的修士們,還有前方那四大境的年輕修士,即便是東境隊伍裡也出現了一張張懵逼的臉。
狂浪生結巴了一下:“我聽錯了?六千?”
姜淵深吸了一口氣保持平靜:“嗯,六千。”
“先前四境大會的最高紀錄是多少分?”
“四千九,百年前我師父參加的那次。”
“……”
也只有提前知道這個確切數字的長老們還能保持鎮定了。
梅長老表情嚴肅道:“相信諸位都不太敢相信這個數字,但是的確是六千分沒錯。”
“東境隊伍誅殺的那頭異狼,經由天音禪寺的無塵佛子確認,在死亡前便領悟了只有元嬰期異獸才能掌握的天賦之力,但因其未曾完全結嬰,所以評判爲僞嬰期,積分爲兩千五百分,加上原本的三千五百分,東境共計六千分,乃實至名歸的頭名!”
無塵佛子這個名字一出,原本還在質疑的那些聲音頓時消失。
天音禪寺的聲望在四境都極佳,佛修們更是恪守清規,決計不會妄語。
御雅逸面露出苦笑,拍了拍身旁的踏雪:“原來就算沒有那頭異狼,他們的分數也比我們高。”
這次是真的輸得心服口服了。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東境隊伍之上,那二十四個年輕的修士意氣風發地踏上高臺,比曦光還要耀眼。
這次四境大會的獎勵是由西境提供的,獲得頭名的弟子們不僅能分到五萬靈石的獎勵,更能各自挑選一件頂級法寶或者四品的靈藥。
最重要的是還擁有自由挑選獎品的權利!
最上首的無塵佛子神情溫和地看着這些年輕修士,淡聲誇了句“你們做得極好”後,便微微擡起手一揮。
俞幼悠他們的面前都出現了一個陣法,上面標註着靈藥,礦石,法寶等等類別。
邊上的梅長老溫和地提醒:“此陣與我西境寶庫聯通,裡面有靈材也有現成的丹藥和法寶,你們每人都可通過陣法取出一樣心儀之物出來,若是都看不上,可以直接選擇拿十萬靈石。”
不過梅長老沒說的是,這裡面的寶貝也是有高低之分的,自由選擇聽着固然不錯,但是很考驗個人的緣法和眼光。
她才這樣想着,邊上的俞幼悠就發出靈魂拷問:“梅長老,我可以把寶庫裡的寶貝挨個看完慢慢選嗎?”
此言一出,正激動萬分準備選定獎品的東境修士們都停下了動作,儼然有了跟她相同的想法。
梅長老:“……”
你們真的好意思嗎!
最後還是牛長老看不過去,板着臉低聲提醒:“別磨蹭,整個修真界都看着你們呢!一炷香內給我選完!”
您覺得讓大家在這兒看一炷香就不過分了嗎?!
梅長老聽不下去了,勉強擠出笑容糾正:“後面還有要事,你們莫要耽擱,在三十息之內選定獎品吧,若到時間還沒選定,便視作主動選擇十萬靈石。”
雲華劍派這羣劍修們最愛的就是不斷淬鍊打磨自己的本命靈劍,所以毫不猶豫便點開了礦石一欄開始選取給老婆升級礦物。
而盾修們做出的選擇差不多,先前狂浪生盾上鑲嵌的寒晶石讓他在異獸潮中□□不倒,看得他們眼紅不止,所以此刻也都直接開始尋找各屬性的增幅寶石。
唯獨俞幼悠在皺着眉思考。
“要不要直接換成靈石算了?”
邊上最怕死的蘇意致已經快速地選定了一件防禦法寶,他聽到俞幼悠的嘀咕後就提醒:“只有西境靈藥谷才能找得到這麼多四品靈藥,你要是離開西境後不一定找得到了。”
聽到這話,俞幼悠只能忍痛放棄了十萬靈石,直接進入了靈藥的選項。
這裡面存放的全都是四品靈藥,視線落到哪處,那裡就會顯出靈藥的名字和基本的功效。不過靈藥太多,她一時間看得眼花繚亂,半天都沒選出心儀的。
邊上的啓南風已經選定了一本靈藥谷化神期長老編寫的《高階靈藥種植手冊》,眼睛瞥過俞幼悠的畫面,呼吸立刻變得急促起來。
他匆匆催促:“小魚,拿那朵花!破破爛爛那朵!”
聽到啓南風的話,俞幼悠不加猶豫地伸手探入陣法,一把將裝着半朵紫色乾花的藥匣撈進手中。
纔剛拿到手,陣法便關閉了。
梅長老沒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待衆修重新站定後,便嚴肅地繼續開口。
“按照慣例,爲了鞭策諸位年輕修士,諸位化神前輩都會賜予至寶給表現最優的一位弟子。經過諸位長老評判,此次四境大會東境隊伍中表現最佳者——”
衆長老的視線都落向了臺上某個角落,那兒站着三個丹修,還有俞長安。
三個丹修倒是很淡定,甚至還小聲地在議論着什麼,而俞長安則神情淡淡地挺立在原地,微微抿着脣,不知道究竟是何感想。
底下的修士們已經按捺不住開始議論了。
“按着道理該給俞長安纔是,畢竟那可是不滅劍神親賜的一對僞仙器靈劍,一看就是給自己兒女準備的,長老們應該會賣他面子。”
“而且此次俞長安雖不如他父親那般逆天,但是在異獸潮來襲時卻也斬殺了許多異獸,算得上是少年英才了。”
“可是我覺得俞幼悠表現得更好,且不說她煉製的丹藥救了不知多少隊友,就光是她殺的那頭異狼……那可是兩千五百積分!”
“說起來,俞幼悠也姓俞,她就是不滅劍神的那個女兒嗎?”
“不是,我聽人說,她親口承認自己是父母雙亡的孤兒,而且據說賊慘,她爹在她剛出生時就掉進糞坑淹死了……”
“……”
底下人羣似蜂鳴嗡嗡不斷,但是很快的,梅長老的聲音便將所有人的議論聲蓋過。
“最佳者是……”
“丹鼎宗,俞幼悠!”
這個結果並未出乎大家的意料,這是四境大會,在整個修真界的注視之下,衆長老並不會因爲想給俞不滅面子而讓四境大會蒙上“不公”的陰影。
就連東境的隊伍對這個結果亦是毫不意外,他們早先開玩笑時也都覺得該是俞幼悠拿下最佳的名頭。
即便是沒能將父親贈物取回的俞長安,在短暫的失落之後,亦是輕聲地道了句:“恭喜。”
俞幼悠回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後神情淡然地走到了最前方。
站在這裡,可以看到整個會場的佈置,下方成千上萬的修士正注視着她,人羣中甚至有人衝着她拱手行禮以示敬意。
然而最耀眼的,莫過於不知何時懸在她正前方的一雙靈劍。
那是僞仙器,就連元嬰期修士也會爲之瘋狂的寶物,是在拍賣場能拍出千萬靈石的至寶。
底下的修士們早已被這對靈劍綺麗的流光所震懾,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即便是坐在高座上的顧真人也忍不住通過神識同邊上的無塵佛子無聲地抱怨——
“俞不滅自己行事張揚高調就算了,你說他非要拉咱們下水!僞仙器,還是一對!三年後就輪到我出寶貝贈給這些小輩了,我原打算拿一件頂級法寶就夠了,結果他這一出手,我不拿一件僞仙器都不好意思了!”
無塵佛子垂眸淡然回:“饋贈小輩一爲結緣,二爲勉勵,無需攀比。”
顧真人微側目:“你意思是,輪到你的時候,你不打算賜僞仙器?”
無塵佛子辨不出年齡的面上浮出莊重之色:“佛修清苦。”
顧真人:“……”
佛修清苦?要不是怕冒犯道友,他想說一句髒話了。
“原本是該由不滅劍神親賜寶物的,但是前輩尚在閉關,所以便由雲華劍派的徐長老代行此禮。”
徐長老起身,平日裡溫和的笑容早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鄭重地將這雙劍取下,放到了俞幼悠的手中。
俞幼悠終於觸碰到了這對劍,也看清了它們的模樣。
它們小小的一對靜躺在她的掌心,不過只有她的小臂長短,瑩白如玉的劍身溫潤,不帶半點銳利的殺意,反而帶着和她掌心溫度相似的暖意。
她因這對劍而來,可是真的拿到手的這一刻非但不曾生出喜意,反而莫名地雙手顫抖起來。
胸口像是壓了一塊沉重的石頭,一點一點,無法反抗地將某些存留在身體中的原身記憶擠壓出來。
它們不該是這把劍的模樣。
它們好像該輕輕地摩挲着那隻幼獸的後頸,玩鬧似的輕咬它的耳朵。
……
徐長老嚴肅卻也溫和地低聲提醒俞幼悠:“此物乃是僞仙器靈劍,你若是用不上它,可以考慮同其他劍修換取自己能用的防禦法寶。若我沒記錯的話,俞師侄還有一件僞仙器防禦法寶,你不妨同他交換。”
“多謝徐長老提醒。”俞幼悠擡頭,溫和客氣地同徐長老道了謝。
少女的眉眼間無陰無霾,明澈得好似今日的晨空。
曦光映在她小小的面龐上,同那得體的笑容一般明朗。
徐長老以爲俞幼悠把自己的建議聽進去了,於是微笑着對她頷首。
只是他卻忘記了一件事,俞幼悠只說了謝,卻並未應下,從頭到尾更不曾將視線落到俞長安身上哪怕片刻。
四境大會的最後,獲得頭名的所有東境修士在一冊金色長卷上書寫下自己的名字。
曦光映在那羣意氣風發的少年人身上,同那冊寫滿了無數耳熟能詳名字的長卷一道,爲他們鍍上了一層耀眼的金光。
“狂浪生……”
“俞長安……”
“俞幼悠……”
注視着這一幕,不知爲何,所有人都莫名地生出了一種預感。
或許,修真界又將出現讓後人銘記千萬年的名字了。
……
四境大會總算告一段落,然而回去的這一路上,獲得頭名的東境衆人卻被各路修士們圍得水泄不通,一改過去幾屆無人問津的清冷局面。
因爲賭輸了錢氣得想來打人的,癡迷某位修士衝上來想送花的……
當然最快的還是那羣身手最矯健嗓門也最大的解說員了,裡面還混着一些拿着紙筆記錄的話本寫手。
他們最快涌上來,手上拿着傳訊符湊到衆修身邊,聲音一個比一個大——
“俞長安,請問你對錯失你父親賜下的劍有何感想?”
“狂浪生你能說說爲什麼那種螞蟻叫狂浪蟻嗎?”
……
個子小巧的俞幼悠被擠來擠去,但是作爲這次最大的勝者,她毫無疑問獲得了最多的關注。
俞幼悠甚至被擠出了東境的隊伍,身邊圍滿了眼巴巴望着的各路修士。
“俞幼悠,請問你……”
她默然地看着蹲在自己身邊的這些人,艱難地打斷:“我沒那麼矮,你們也不用蹲着跟我說話……”
然後那些人唰地站起來了。
俞幼悠看着突然多出來的人牆,沉默了一會兒,開口:“算了,你們還是蹲着吧。”
衆修想起她當時和御雅逸在草從裡談判時的模樣,都忍不住偷笑起來。
她不似那些大世家的修士不好說話,也知曉這些人沒有惡意,所以他們問的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也都一一作答了。
不過很快,便有人關心起了那對雙子劍。
“你是準備把那對雙子劍拿去賣掉嗎?我們上官家的拍賣行可以免費幫你開一場拍賣會!”
雖說有丹鼎宗和雲華劍派的雙重威懾,不至於有不長眼的來搶她的劍。
但是在衆人眼中俞幼悠拿了這對劍根本就是無用,一個天賦超羣的丹修,總不可能半道改行練劍吧?
然而人羣最中間的那個少女彎了彎眼睛,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爲何要賣?也沒說丹修不能兼練劍法,我倒是挺想修習劍術的。”
聽到這樣的回答,一旁的徐長老猛地想起俞幼悠在萬古之森中怒斬異狼的驚豔一劍,於是忍不住插了句話:“你年紀尚小,想該學劍完全來得及。”
牛長老怒目而視,悄悄地踩了徐長老一腳,還下了死勁兒碾了碾。
邊上的人羣中傳出善意的笑聲,大家都沒把俞幼悠這話當真。
這些年隨着俞不滅一樁樁震驚修真界的事件出現,有不少修士愛玩笑說想學劍,想來俞幼悠這樣說也不過是玩笑,順帶着向贈予仙劍的不滅劍神示好罷了。
於是便有人順勢問道:“你爲何突然生出想修習劍術的念頭呢?”
按着常理,此刻俞幼悠便該順着此人遞出的話頭說一句“因聽過不滅劍神的種種故事才生出這樣的念頭”纔對,不止能和不滅劍神攀上關係,修真界也好多出一樁美談。
然而俞幼悠似乎是思忖片刻,而後擡起頭,原本散漫的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認真。
“我曾有幸見過百里空山前輩一劍斬殺化神期異獸的英姿,那一幕真是異常讓人痛快。”
她迎着衆人呆愣的眼神,一字一句道——
“我也想一劍斬殺化神。”
*
被圍了大半個時辰後,東境衆修總算從熱情的人堆中脫身。
得知馬長老正在煉製一爐重要的靈丹,大家都很配合地轉移到了隔壁的客棧不去打擾他。
反正現在大家每個人都拿了五萬的靈石做獎金,包下這間酒樓綽綽有餘。
窮酸的東境終於支棱起來了!
“不過我是真的沒想到,你最後裝出的那句話簡直絕了!”狂浪生興奮地衝着俞幼悠比了個大拇指,眼中只剩下了崇拜:“一個丹修居然也敢說斬化神期的異獸,你當時把他們都嚇傻了!”
俞幼悠啃着果子沒有多解釋。
衆修都忙着回去看自己選中的寶貝了,各回各的房間。
俞幼悠則是跟啓南風和蘇意致在一起,三人把腦袋湊到一起研究她選的那株花。
說是一株都不對,因爲那朵花只剩幾瓣乾枯得看不清顏色的花瓣了,更無從辨認出是何物。
俞幼悠虛心地向啓南風詢問:“那花只剩下半朵了,當時爲什麼讓我要選它?”
啓南風低頭盯着那朵花,跟她嘀咕:“那朵花我也不認識,但是它都破爛成那樣了還能放到四品靈藥的寶庫中肯定不是垃圾貨色,回去我們問問長老是什麼……”
蘇意致跟俞幼悠一起鄙視地看向啓南風:“原來你也是賭狗?”
“算了,我們現在就去找牛長老問問看吧。”
俞幼悠拿着東西起身,剛打開門的時候,就看到俞長安擡起手預備扣門的動作。
四目相對,兩兩無言。
沉默片刻後,俞幼悠客客氣氣地問:“不知俞道友有何事?”
俞道友。
這個稱呼讓俞長安心口一緊,經過了四境大會的這一月並肩作戰,他原以爲自己跟她算是好友了,她喚其他劍修也都是親近的“師兄師姐”。
偏偏俞幼悠對他和姜淵的稱呼,就還是很生分的道友。
更甚者,偶爾俞幼悠想找姜淵麻煩的時候都會陰陽怪氣地故意喊聲“姜師兄”,唯獨對他從頭到尾都是生疏客氣到極致的一聲“俞道友”,不帶半點溫度。
俞長安收起心中的那點無奈,擡頭看向俞幼悠身後的兩人:“俞師妹,我有事想同你說。”
啓南風跟蘇意致只是憨又不是傻,當然知道這是想支開他們了。
但是二人組不爲所動,甚至一人一邊搭上了俞幼悠的肩膀,替她禮貌地開口:“俞道友請講。”
他們是怕俞長安過來是想要回那對劍的,擔心俞幼悠又被欺負了所以不願意走。
俞幼悠亦是客客氣氣道:“他們是我生死之交的摯友,俞道友但說無妨。”
俞長安差點脫口而出,經歷四境大會數次廝殺,他其實也和她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
可最後還是將這話嚥下去。
他其實真的想過用自己另外一件僞仙器來換取那劍的,即便是隻換一把也無妨。
然而先前俞幼悠那句人人都當笑話聽的“我也想一劍斬殺化神”,他聽到耳中卻總覺得對方語氣認真得可怕。
血月下,少女飛身躍起,一劍斬殺異狼時的畫面又浮現在他的面前。
那時候俞長安就知道,俞幼悠是不會放棄那對靈劍的。
所以他當時沒笑,反而莫名覺得俞幼悠說不定有朝一日也能同百里小師叔那樣,一劍便將化神期異獸誅滅。
俞長安沉默片刻,眼眸定定地落在俞幼悠身上,清雋的臉上神情異常誠懇。
他道:“俞師妹,若你真想修習劍術,我可以讓我父親教你。”
少女微微下垂的眼睛眯了眯,脣角向上一揚,又很快地壓下去了。
她說:“那的確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