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剛纔刺激的一幕,雜毛拍了拍胸口,問道:“他怎麼了?”
莫小浮看着恆硯臉上不斷翻滾、灰白相見的條帶,搖了搖頭。
“我以爲那天已經去除地差不多了。”
只是一點點,一點點而已……
爲什麼整片皮膚下會是這樣詭異的有色氣流涌動,出手如此無情!
“主人,主人,讓我試試!”
剔透哧溜一聲停住了旋轉的身形,躍躍欲試,無論如何,它擁有暗系靈氣本源,乃這個世界最爲精純的存在。
莫小浮繼續搖頭:“我進階築基後期,暗系靈氣已經和本源靈氣形成融合之勢,他體內的暗系靈氣很明顯極其喜歡蟄伏在這個宿主上,恐怕現在我再運轉體內靈氣,也無法將他們吸引過來。”
她沒有想到,對方體內的殘留會這麼頑固,當初她耗盡心血,也沒有徹底根除,而且那股氣體就像有了智慧一樣,懂得隱忍蟄伏,只有到了一定的時候才爆發出來。
畢竟連她自己修習暗明決都是一個全新的嘗試,藕斷絲連可以由內而外瓦解蠶食對手,是以她一直認爲暗系靈氣進入一個人的體內,也會迅速展開攻勢,但是很明顯對於恆硯,這一條定律並不適用!
如何能夠對症下藥?
一直悶聲不響的雜毛呆在莫小浮的肩膀上,緊緊盯着恆硯,許久之後,黑曜石的眼珠瞳孔縮成了針尖,透出一股不安:“莫小妖,這種反應,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哪裡?”
“不是這裡,是滄麓界。”
莫小浮心中一顫,滄麓界的病症……
連她在玄青宗的廣泛涉獵,都沒有聽說過暗系靈氣可以在人體內間歇性爆發的傳聞,爲什麼雜毛會見過。
“御獸宗曾經有人出過這樣的問題?由什麼引起?如何解決?”
她將雜毛從自己肩膀上掰了下來,神色肅然地看着它。
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雜毛雖是靈獸記憶不會缺失,但是要將所有片段都回想起來,還是費了一些時間。
“不是御獸宗的人,我記得應該是你們的掌門真人帶來的一個男修,請我哥哥查看過,因爲症狀非常詭異,當時帶過來的也就是這樣昏迷不醒,整個身體皮膚之下暗流涌動,所以我在一遍偷看,才記了下來。”
“可是我哥用了什麼辦法,就不記得了,只聽他們說根深蒂固,天命至邪,怎麼感覺……”雜毛縮了縮脖子,分析道:“感覺是沒救了的意思。”
莫小浮神色越發深沉。
玄青宗的掌門特意爲了一個男修找到白虎求助,可見這個男修身份不低,或者就算他的身份卑微,但是這種症狀引起了玄青宗的極大重視,而且整個玄青宗上下,不,應該說是她的師尊一輩,沒有人可以解決這個問題,所以纔會找上千年之久的白虎。
按照這麼說,此事應該在玄青宗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無論如何,她也應有聽到一些風聲纔對。
爲什麼她竟然對此一無所知。
可笑她還是玄青宗風光無二的入室大弟子!
莫小浮攥了攥拳頭,只覺得此事分外棘手。
現在情況危急,她也沒有追問雜毛當初那人和掌門前往御獸宗是在何時何境,既然是瞞着她出現的事情,那便是問了雜毛也無濟於事,恆硯的問題纔是當務之急。
“根深蒂固,天命至邪……”
正如雜毛所說,這八個字,根本是說對方沒救了!
而且這意思,中了這種症狀的人,是一個先天不正之人,也就是說,恆硯他是天生的邪體!
這怎麼可能,如果是邪體,作爲正派仙器的靈犀戒就不可能認他爲主,而且他的功法上也沒有讓她感到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暗系靈氣雖然經常被邪魔所用,也是因爲它本身的性質偏陰,容易令人迷失心志,但是作爲五行之外的變異屬性,就其本身而言,並不能說它是邪物,不然那些需要暗系靈氣平衡的高階丹藥就都是毒丹了。
所以如果那句話的意思是暗系靈氣根深蒂固,那麼也不能說明,對方就是邪體!
更何況,她如今一半的靈氣,也都是……
莫小浮對這種說法,下意識的就無法相信,她不願意,也不會同意,能夠繼承暗系靈氣的身軀,就是天命至邪之體。
也許她被怨靈晶核侵入之時,因爲那個魔修想要使用她的肉體,所以纔會引導她的身體接受了靈氣,而恆硯沒有那個運氣在大能的指導之下接受,又或者有辦法將其排出,纔會出現現在的危險。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限制符的時效馬上就要結束了,”雜毛上躥下跳,慌不擇言道:“他的實力有點強啊,實在不行,我們只能廢去他的修爲先!”
“不行,”她的語氣不容置疑。
“爲什麼?!就算他在凡人中有點背景,可是我們可以選擇隱世,待你大乘,這些根本就不值一提,再說很明顯他一失去理智,就對你不利,總不能捨已爲人吧!”
雜毛這話雖然無情,但是卻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無論如何,自家主人的性命纔是最爲重要的。
“我……還要完成幽靈女的任務。”恆硯剛剛說的那句話,又浮現在腦海之中。
“啊啊啊,真是讓人頭疼啊!”雜毛抓着自己頭上的長毛煩亂地說道。
只是它抓到一半,突然全身一抖,擡頭看向莫小浮,一人一獸神色更加凝重。
“糟糕!”
“有人強行破陣!”
這邊恆硯的事情還不能解決,莫小浮突然感覺到了和自己相連的防護陣法被人強硬地以實力衝開了缺口,接近魔士的氣息,相當於築基大圓滿,半步金丹!
“歐陽澤!”
山雨欲來風滿樓,恆硯即將甦醒,陣法搖搖欲墜……
“我去擋住,莫小妖這一次你必須儘快做決定!”雜毛咬了咬牙,頓時閃出了陣法。
它和莫小浮一樣都是築基大圓滿的修爲,和歐陽澤相當,加上歐陽澤強行破陣肯定已經大傷,也許它能夠應付下來,真正危險的,當屬恆硯!
隨着雜毛離開,莫小浮看着恆硯,雙手微微發顫。
雜毛的話不無道理,她不要他的命,但是可以選擇廢了他的修爲,以後如果能夠煉製重塑經脈的丹藥,也不是沒有可能恢復,只是這會損人根基。
莫小浮心中愈發搖擺難定,在滄麓界,是敵是友,絲絲分明,她從未想過會遇到如今的情形,如果她對恆硯下手,她真的難以度過自己心中那道坎。
時間一分分過去,莫小浮盯着恆硯,越是這種時候,她越想不起任何事情,好像除了看着對方,就不知道要做什麼,腦子裡除了他的容貌,已經失去了其他思考的能力。
還有那一句話……
心湖泛起一道波瀾,再也無法回到平靜之態。
“恆硯,你能爲我打開那一道門嗎?”
“賭上性命,救你一次。”
指尖聚起暗明決兩道顏色不同的靈氣,柔和跳躍,皸裂的靈犀戒若有所感,嗚咽地應和着這兩束光芒,手指在恆硯面前一寸停止,莫小浮輕輕閉上了眼睛。
賭上性命,救你一次。
若是無法成功,輸的,就是她的性命。
可是她有一種莫名的預感,她會成功。
柔光四溢,照得恆硯英俊的臉龐尤爲夢幻,只是他臉上的表情非常煎熬,再次陷入掙扎之中。
“殺了她,殺了她,那是本源,擁有它,你才能迴歸!”
“不可以,她是你曾經傾盡一切保護的人,醒一醒,傷了誰都不能傷到她!”
“快點殺了她!這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你的迴歸,纔是真的!”
“不,近在眼前,可以看到,可以觸到,難道這也是假的?不要聽它胡說,不要被它控制!”
“哈哈哈,真是蒼白的反駁啊,你想一想,三千大界,她算什麼?當一切唾手可得,當年的沉淪也只是可笑的一場回憶!”
“那不是沉淪,那不是!”
“殺了她!那裡有你的生命之源!”
兩種完全陌生的心念不斷對壘交織,恆硯幾乎無法明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而且很顯然,那些心思都是由自己的內心而起。
雖然不明白他們爭論的具體內容,但是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這兩種思想交鋒之中,在左右着自己的渴望,一邊,是絕對實力的渴望,一邊,是前緣今生的眷戀,那是……什麼?
他,應該是爲了強大,可以不擇手段的人,怎麼心底會有另外一個聲音,強大到可以對抗他對能力的渴望?!
恆硯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他的神識漂浮在大海之中,有如無葉之萍,在兩方勢力的激盪下不斷搖擺,被擠壓,被逼迫,而他在掙扎,在猶豫,在徘徊。
他好像明白,他想要的,是殺了那個人,得到至高無上的能力,但是那個人,卻是他曾經想要保護的人,爲什麼他會有這麼愚蠢的行爲,保護一個阻礙自己變強的人?
而且因爲她,他甚至在動搖自己一直以爲的本心!
他飄在神識海中,仰身望着一片暗無天際。
“恆硯!”
灰暗的天際中,陡然碎出了一道裂縫,從裂縫中透出了一道炫目的光線,恆硯皺了皺眉,似是對突如其來的強光難以適應。
“恆硯!”
那道裂縫又擴大了幾分,伴隨着一束亮到發白的光線射入大海之中,他看到了海面上,出現的人影。
人影在光線緩緩散去的過程中逐漸清晰起來。
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莫名地揪了起來。
“浮兒。”
幾乎脫口而出。
那人遠遠地站在那裡,靜靜地望着他,素來沉靜默然的臉上,緩緩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好像穿越時空,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璀璨年華。
天塌下來都不用害怕,因爲我有師兄啊,競技場上,她張狂肆意地將對手拋出站臺,風華奪目,迷醉了多少男修,卻獨獨對着一人笑靨如花。
你我二人雙劍合璧,千冥幽火手到擒來哈哈,一手翻出幽蘭火種,擦了擦臉上的灰敗,雖然因爲激戰衣衫襤褸,但是難掩眸中喜悅。
“那些……是什麼?”
他喃喃開口。
“不要聽他胡說,這不過是三千界中一縷陳年舊事,與你無關,別再猶豫了,那人身上的本源靈氣,纔是你存在的根本!”
相比其中一方瘋狂而警惕,另一方則沉默了許久。
“你願意,帶我回來嗎?”
“你和她的牽絆,是我的執念,帶我回來吧。”
“我相信你的選擇。”
恆硯突然扯起了一個笑容。
所以他纔會有那種感覺嗎?即使只是半年時間,卻會有一種經年歲深的感覺,好像在多年之前,就已相識,百年前的遇見,纔是初識,如今的感覺,不過是在延續,曾經隱而未發的情愫。
“我,真的是你?”
他問道。
但是沒有人再回答他。
那個一直大喊殺人的聲音,那個溫潤沉穩的聲音,都再也沒有響起。
莫小浮猛地睜開雙眼,眼底劃過一道失望。
限制符還沒有失效,她還沒有因爲這一賭賠上性命。
莫小浮自嘲一笑。
剛纔她冒險嘗試進入他的神識海,自身將會處於一種極度脆弱的狀態,如果無法進入,或者被留在了那裡,那麼等到限制符的時間一過,恆硯想要她的性命,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甚至連一絲反抗都沒有。
可是她還是選擇這麼做了,下意識地覺得,她會成功,然而事實卻是……
她是無法進入的。
連她自己都覺得,真是一種愚蠢的舉動。
怎麼會覺得自己就能特殊到可以打開?
可即使是這樣,她還是下不了手。
莫小浮深深吸了口氣,第一次完全沒有了主意。
“搞定!”
雜毛得意洋洋的聲音如同驚雷在她耳邊響起。
莫小浮迅速轉身,微微一訝:“十五?!”
只見十五的臉上不僅紅潤光澤,連向來詭異蒼白的脣也紅了起來,而他手裡託着的,正是全身發黑,雙目通紅的歐陽澤。
“太爽了,我又圍觀了一次世界大戰!十五好膩害!一出手就把老男人虐的毛都不剩,來看一看我們的戰果!老男人現在動都不能動!”
“十五,你怎麼在這裡?”
她還以爲十五已經在恆家爲他做事了。
三十秒後,十五才張開了口準備回答,但是卻在看到她身後之人後,說道:“做了……”本來要說的話突然一頓,十五轉而道:“他醒了。”
呃……
莫小浮和雜毛的眼睛,順着十五的方向看去,只見恆硯緩緩睜開了雙眼,沒有人發現,被十五拖着的歐陽澤,那雙通紅瘋狂的雙眼突然暗了下去,露出了虔誠的膜拜之色。
沒有濃重的殺意……
自愈?!
奇蹟?!
雜毛一臉警惕地炸毛,莫小浮疑惑地對着恆硯四下打量,企圖探查出一絲端倪。
“怎麼,難道浮兒今天才發現本少長得不錯?”
莫小浮:“……”
此話一出口,就可以充分證明恆硯是真的從那種理智缺失的狀態中醒了過來。
只是莫小浮一點兒也不覺得輕鬆,她徑直道:“你剛纔想殺我。”
恆硯微微一愣,倒也坦誠:“有印象,當時識海非常混亂,不過最後我確定自己勝過了他。”可是卻沒有說他是誰的意思。
莫小浮也沒有在意,要不是這一次的嘗試,也許她真的會自己可以,其實她不可以,對於恆硯來說,可能他們是有一些不同,但只是一些而已。
她已經看清楚了。
“雖然不清楚你的情況,但是希望恆少儘快徹底解決這件事情,否則”她的眼神極爲堅定,“爲了自己,下一次,我不能保證不傷你。”
恆硯脣角一勾,似乎並沒有將莫小浮嚴正以對的問題放在心上,轉而到:“這麼說來,浮兒這次是捨不得傷我了。”
若是平時,莫小浮也許會因爲他的玩笑無奈,這一次卻只是冷冷地笑了笑,只覺諷刺,他還想玩到什麼時候?
有一些事情,已經發生了變化。
看着兩人莫名奇怪的氣氛,魔化人歐陽澤都想要哭了。
他氣勢洶洶地闖到莫小浮的公寓,強力破開陣法,這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情,還沒有破壞個夠,看到那隻醜貓出現,正想大開殺戒,誰知還沒出手,就被又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一通暴揍,然後像是拎小雞一樣被提了進來。
完了還被莫小浮無視?!
這算什麼事?!
因爲一直被中央局暗中牽制,他不得不發佈了退出娛樂圈的聲明,他知道,在自己成功被公衆遺忘之後,他將面臨怎樣的危險!
可是他一直都沒能逃出,直到見到宇逍,才知道了林若穎已經被殺的真相!
因爲這件事,他心目中仇恨的養料陡然增加,令他在極短時間突破達到魔卒巔峰,甚至打傷了異能總隊的看守,只爲找到莫小浮報仇!
“若穎!我的若穎!”
歐陽澤厲聲嘶吼:“你這個賤人,居然殺了她,我要爲她報仇!”
莫小浮冷眼看着他,微微皺眉。
林若穎被殺的事情,只有恆硯這邊的人、宇逍及後來的方景知道,方景絕對不會告訴歐陽澤,所以……
她下意識地看了眼恆硯,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