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妝師小心地將莫小浮的妝容用化妝棉卸了下來，出外景，她臉上的妝就極淡，只有爲了提升肌膚質感打了一部分珠光和腮紅，因爲她的眼睛已經足夠漂亮，只要加上細微的眼線就和很多藝人戴上假睫毛、割了雙眼皮、上了厚重的眼妝一樣亮的驚人，根本不會出現上妝天仙卸妝豬頭的情況。
“莫小姐，我在想，要不真的全裸出鏡看看？”
“什麼？！全裸？！”小范大叫一聲。
全裸？
坐在休息室，雙手不斷敲擊鍵盤的恆硯不覺一滯，什麼情況？難道andrew想刁難莫小浮？這可是臉部照片，他想幹什麼？！
但是恆硯很快又舒了口氣，怎麼可能，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他摸了摸下巴，心想，小范即使能夠留在莫小浮身邊，也應該好好讓元子處理處理。
一驚一乍，大驚小怪。
某個大驚小怪的人鄙視了一番一驚一乍的小范，重新進入了工作狀態。
“小范童鞋，你不要這麼激動嘛，”化妝師翻了個白眼，“我是說，不要帶任何妝地拍，連眼線都不要。”
“呼……你說清楚嘛，我還以爲……”小范拍了拍胸口。
“說我們家莫小姐可以不帶妝上場的人好多，但是這是微鏡頭的特寫，太素了會不會不好？”
“你們知道去年代言的北宮虞嵐吧，雖然我不是總負責，”化妝師頓了頓，想起了當時北宮虞嵐那一身闊綽的場景，facem的高級化妝師給她她都不要，只用自己的御用化妝師，“她的皮膚狀態也很好，不過因爲五官不夠突出，所以還是做了一定的修飾的，但是出來照片的效果，還是和裸肌一樣。”
“之所以要做‘假素顏’，就是因爲皮膚的缺陷被放大後，正常的藝人難免會被看出一些弱點，不過在我看來，莫小姐完全不用擔心任何像素的鏡頭，她的皮膚狀態非常好，即使剛剛出外景之後只進行了簡單的卸妝，比有些人剛剛洗完臉的狀態還要好。”
小范點頭，她已經審美疲勞太久了，當初考得那個化妝師資格證也是初級的，還是被元子逼迫着搞定的，當然沒有facem的來的專業，於是虛心受教地問道：“那你說的，北宮虞嵐的問題呢？”
“莫小姐的五官本來就很立體大氣，不帶妝的情況下還可以在鏡頭中弱化稍過的張揚，這也是夏國人比較喜歡的和諧感。”
“所以……”小范向莫小浮諮詢到：“我們就這麼……裸着出去？”
莫小浮表示接受。
“andrew一定會非常滿意。”化妝師和他有多年的合作經驗，打包票道。
她一向以化裸妝出名，很多護膚代言人都非常希望能夠邀請到她，只不過facem開出的薪酬足夠高，她不需要往各地打工，但是偶爾友情幫助還是需要的。
去年的北宮虞嵐已經讓她有了一種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這一次的莫小浮還不得讓人徹底失業？
她笑着搖了搖頭，看起來facem的高薪也不好接啊，得考慮跳槽的問題了。
莫小浮進入攝影棚內的主廠區，深藍色的背景牆早已拉好，打光板立在了左右兩側，andrew正小心翼翼地挑動着自己心愛的攝像鏡頭。
雖然此人自傲自大，又看不起一線以外的藝人，但不得不說，從他的作品來看，這個人的美學天賦確實很高，而且他對人物入境比例和角度陰影的掌控，也絕對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一張照片的美醜，不僅和人有關，更和攝影師的水平密不可分。
就算是網絡熱炒的天生麗質的證件照女神，也許攝像師這一塊是失敗的，人物天生麗質可以有很大的彌補，但是和她們在鏡頭中比例的控制和幅度依然密不可分。
有的人天生上鏡，有的人則需要後天養成，還有的人，必須要擁有一個好的攝影師。
andrew在發展初期，就是受到了最後這種人的追捧，如今他合作的，大多是第一種人。
但是將一個相貌平平的人，不在化妝效果下拍出超出正常狀態的美，對andrew來說已經簡單地不能再簡單。
反而是如何將原本就極美的人，拍出更加驚豔的效果，纔是對他的一種挑戰。
發掘新的、更美的事物，向來不易。
andrew隨意地擡眼看了看莫小浮，手上的動作突然頓了頓，過了好久才用他拗口的中文說道：“你沒化妝？”
由於自身接觸過太多的藝人，他自然一眼能夠看出裸妝和真裸的區別，他是知道這個女人的五官非常好看的，即使剛纔帶了妝，擁有着犀利眼神的他也能看出那副好底子，只是沒有想到這麼好。
怪不得要找她代言，不是看她的人氣，而是看她的好底子。
不過誰知道是不是做了什麼手術呢，明國聽說最近出了一個效果很好的嫩膚手術，他的好幾個美女朋友都準備去試試，所以andre對於她的膚質雖然心裡讚歎，也沒有特別的驚詫。
更何況以前合作的北宮虞嵐，也是個底子特別好的女人，和andrew合作的夏國女藝人不多，所以他也下意識地認爲，可能夏國女人的皮膚就是有這麼水潤瑩透的。
不像明國的女人，即使是做了手術，也依然改不了女漢子糙妹子的事實。
真正讓他驚異的，是莫小浮素顏的神采。
皮膚好絕對是素顏一大優勢，但並不是完全的優勢，因爲素顏很容易產生眼睛不夠有神的情況，一些女藝人就喜歡將眼珠不夠大的缺陷通過比較隱形的眼線和加深的眼眶進行提升，也就是上眼皮抽脂後拉昇的褶皺。
但是莫小浮的眼睛，很明顯是沒有動過刀子的，非常正常，既不是浮腫也不是凹陷，典型的東方人的眼睛，濃密的睫毛根根分明，清楚地看得到沒有眼線修飾的睫毛根部，這種情況，爲什麼還會讓人絲毫沒有素顏的不適感？
andrew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明白這種自然而然帶出來的感覺到底是如何產生的，因爲剛纔自己對莫小浮的態度，他覺得自己是不好意思這會兒拉下臉皮去和她探討的，所以andrew癟了癟嘴，下巴朝前一拖，說道：“你過去吧。”
試拍本來是不用經過太多細節的要求的，只是攝影師要首先看一眼對方的鏡頭效果，但是andrew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已經在追求每一個細節的到位，把現在的一切當成了一次大片來拍。
在深藍色的背景中，莫小浮只穿了一襲簡單的米色裙子，形成了巨大的衝擊。
如果andrew不鬧脾氣的話，今天拍攝的內容包括兩個主題，黑夜白晝兩塊，這一塊就是深藍系的黑夜。
“給我一個凌厲的眼神。”
andrew連莫小浮應該做出什麼動作的指示都沒有，直接命令道。
莫小浮心裡一陣苦笑，這還真的明顯故意地爲難她啊。
她想了想現在搭配的場景，現場也沒有提供任何道具，所以她必須依靠本身的表現力。
三十秒後，莫小浮站在深藍黑的夜色中，光潔如玉的雙手一前一後輕輕提起長裙，身體側對着鏡頭，拉着前方裙襬的手臂一側，肩膀微微擡起，完美的正面特寫，正對着andrew的鏡頭，因爲這樣半側的身體姿態，可以很輕易地判斷出來，她似乎是聽到了什麼，才緩緩轉過了頭的。
只是她聽到的，大概並不是非常愉快的字眼，那張臉風華絕代，同樣冷若冰霜。
那是莫小浮在私底下經常出現的五官位置，小范在私底下稱之爲面癱臉，只是莫小浮習慣性的面無表情，和這時候的表情雖然有相似之處，但給人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不同之處，就在於眼神！
andrew要求的，凌厲的眼神！
andrew靠在攝像機裡的瞳孔，在莫小浮將側臉轉過的剎那，狠狠地縮了縮。
透過空氣，進入攝像機的底片，在電子排布處理，反射在andrew的虹膜上，不管隔了多少介質，他都能感覺到，真正的凌厲。
不是冷到了極致，只是單純的凌厲，像刀子一樣剮在心頭的凌厲。
能夠將恨意、凌厲、冷意剝離開來，唯獨突出這一種，是極爲困難的，因爲通常情況下，這三者經常會同時出現在情緒中，如果不通過恨意或者陰冷，凌厲也很難起到震懾的效果。
但是……
莫小浮做到了。
andrew靠在攝像機裡，身體不自覺地一僵。
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實力？
他緩了緩激動的心情，在衆人開始疑惑爲什麼攝影師沒有拍攝動作的時候，幽幽地開口道：“道具上場、二號打光板上移、夜裡的光輝，準備。”
助理們頓時跟打了雞血一樣，他們和andrew的角度不同，看不到莫小浮獨獨看入鏡頭的眼神，但是對方周遭散發的氣場確實非常強大，這算是什麼情況？andrew不是揚言要試拍之後再定嗎？爲了難爲莫小浮，肯定說她各種拍不好吧，怎麼就……
夜裡的光輝是這一次一大塊主題，這明顯是通過的意思嘛！
居然這麼容易？！
負責人喜上眉梢，原本愁雲慘淡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希望的曙光，啊不對，莫小浮就是他的曙光！
他笑眯眯地在現場指揮着，確保滿足andrew的一切要求，不過等到一切就緒，所有的佈置也按照那位攝影師大人進行佈局之後，andrew還是沒有進入場中對莫小浮指導的意思。
他看了看自己的佈局，在他的心中，當然是爲facem這一次的新品設計了很多元素的，也是按照自己的風格來的，但是他現在非常有興趣的是，莫小浮對他的理解是怎樣的，會不會有意外之喜？還是兩者重合在了一起？
“根據情況，你可以自由發揮。”
莫小浮不知道這是andrew的刻意爲難還是真心邀請，她看了看幾乎已經成形的佈局，逐漸在心中形成了一個想法。
她在身邊的立體幾何道具轉了一圈，長裙順着道具留下了一天蜿蜒的曲線，就彷彿從道具之後緩緩蔓延上來，拖在了她的身上，綢緞的質感令這條曲線格外流暢，而她並沒靠在道具上，而是離幾何半臂的距離，閉上了雙眼。
隨着她閉眼，現場彷彿燈光一黯，也緩緩進入了靜謐的氛圍中。
這種燈光一黯的，只是大家的錯覺。
andrew對莫小浮的表現又愛又恨，那張大牀明明就在旁邊，她卻選擇了單獨的裝飾道具，但是這種本來只是裝飾的道具，卻被她繞了上去，形成了獨特的景物，即使是這樣簡單的狀態，依然可以稱得上合格的宣傳硬照。
只是合格是合格的，又美又有氛圍，卻不夠噱頭。
這就是市場，很顯然這位美女跟他是不一樣的。
andrew頓時對莫小浮的感官又有了一些不同，沒有一個藝人，會在看到擺放的大牀後，會不選擇以這個重要道具爲依託的，撩人的、甜美的、性感的應有盡有，因爲夜色中的大牀，總會給人更加豐富的想象空間。
不過這個是女性品牌，不像有的雜誌靠賣肉爲亮點，所以andrew從攝影位上下來，緩緩走了過去。
莫小浮和這位知名攝影師經過交流後，andrew就滿意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看得出來莫小浮對鏡頭的掌控感非常好，應該是以前表演訓練出來的，而且也很容易就明白了自己想要的表達的意圖，能夠緊緊跟上自己的接拍，這種領悟力，和出道多年的北宮虞嵐有得一拼，爲什麼會是個三線小明星呢？
andrew不太明白，不禁開始懷疑自己以前的理論，難道真的是明珠蒙塵，難道夏國的小明星真的有不疏於大牌的表現力？那他一直堅持的原則，是不是因此造成了巨大的損失，錯過了很多不錯的潛力股？
想到這裡，andrew就有些牙疼，還有連帶那個匿名郵件也罵了一通。
還好看起來莫小浮沒有一點兒在意的樣子，不然這仇結下了，以後還要不要合作了？
嗯……肯定還會有機會的，明年的大賽，他也許應該考慮考慮融入一些東方元素，邀請這樣漂亮的姑娘合作。
當然這只是andrew一個人的想法，莫小浮到底在不在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這一次是真的拍攝了，andrew嘴裡說着專業詞彙，燈光師就不斷地調整方位，他自己也跟着感覺，走了好幾個位置，才定了下來。
莫小浮靠在牀邊，長裙積在毛絨絨的地毯上，一雙晶瑩的小腳隱隱約約地露了出來，她膝蓋微曲，抱着一個可愛的抱枕，雙眼享受地微微眯起，一隻手輕輕拍在臉頰上。
在她的身邊，看似隨意地擺放着facem的華麗轉身系列產品。
嬌嫩欲滴的粉脣輕輕翹起，似是因爲臉頰上感受到了別樣美好的享受，帶着一種對新的一天的期待和晚間的閒適，僅僅是這麼坐着，就無比溫柔夢幻。
暗色的背景，不僅沒有破壞這種美感，更增添了幾分衝擊，顯出一排靜謐中別樣的情調。
在高像素的鏡頭下，她根根分明的捲翹睫毛，沒有任何修飾的痕跡，肌膚甚至連透明的毛髮都能被輕易捕捉，更顯得真實自然，而晶瑩剔透中隱隱顯現的微紅，好似散發着誘人的芬芳，從裡到外透露出來，輕輕一捏就能溢出水漬，伴着她的笑容，格外動人心絃。
andrew滿意地不斷調整鏡頭位置，精神充沛，僅僅是這一個畫面，就拍了不下數十張，而且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一般來說，拍那麼多數字的意思，要不就是演員的動作不滿意，那麼像andrew這樣有經驗的攝影師，肯定已經提出修改意見了，要不就是……實在太滿意了！
恆硯站在遠處，看着莫小浮一直保持着這個動作，不免有些抑鬱，趙天翔找來的都是什麼人，未免太沒有眼色了，沒看到被拍的人已經笑成雕塑了？
莫小浮確實已經感覺到了持續保持同一種狀態的僵硬，但是她曾經經歷過的考驗，比這種堅持要難得多，她倒還沒有到難以忍受的地步，寫真和表演畢竟是不一樣的，它考驗的是一種靜態的美，當然她也不排除andrew公報私仇的想法。
andrew如果知道這兩位的心思，一定大聲抗議他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過這種事也不會發生，因爲他好像還是知道這個成語的意思的，而且他知道自己不能算作君子這一類人。
好不容易莫小浮換了一個姿勢，andrew又繼續拍了起來，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雖然不至於真的一百八十度每一度都嘗試，但是他這次拍的確實特別多，甚至出現了選擇困難症。
andrew還不知道，這種情況在十幾天前，曾經發生在各大夏國媒體新聞的身上。
莫小浮的整體表情都控制在淡笑、俏皮地笑、享受地笑、以及蛻變的沉靜這些範圍，使得現場的工作人員一邊看着，一邊就能直接領取心情愉悅的欣賞福利，要是她的眼神都是那種凌厲、冰冷，那麼現場絕對是一片寒冬的氣氛。
恆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下了手中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