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紅孩兒

卻說那妖精在山坡裡,連叫了三四十聲,聲聲傳至十里開外,卻不見取經隊伍趕到。

他心中思量:“我等孫悟空在此,望見他離不上三裡,卻怎麼這半晌還不到?想是繞道離開了。“

他抖一抖身軀,脫了繩索,又縱紅光,上空再看。

孫悟空帶着唐僧向南急行,忽覺天空有異,仰面回觀,識得是妖怪,忙把唐僧撮着腳推下馬來道:“兄弟們,仔細!仔細!那妖精又來也!“

豬八戒、沙僧各持兵刀,將唐僧圍護在中間。

那妖怪在天空看得分明,暗道:“好你個孫悟空,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以爲能躲過去?你們打着西行取經的幌子,實施掃蕩妖族之事,必然離不開取經人金蟬子,我先將金蟬子捉去,看你怎麼躲?“他又按下雲頭,恰似前番變化,高吊在松樹山頭等候,這番卻不上半里之地。

唐僧與孫悟空相處三四年,也多少了解孫悟空的爲人,從未見他如此緊張過,心中不由害怕起來。

“這還是個過路的妖精,不敢惹我們。“孫悟空懶得再找其他藉口。

唐僧也不再糾纏功果之事,孫悟空都沒有把握搞定的妖怪,他哪裡敢去當誘餌?若被妖怪真個吃了,找誰去訴苦?

他身邊雖有四值功曹、五方揭諦、六丁六甲、十八位護教珈藍三十九人保護,但是三十九人加一起,也未必敵得過孫悟空,孫悟空都沒有把握應付的妖怪,唐僧不敢冒險。

孫悟空帶唐僧上馬後,又引路向東行去,算是怕了妖怪。

“師傅,救人啊,師傅,救人啊!”取經隊伍向前行出一里,就見到前方十丈外松樹上吊着一個孩童,約莫六七歲,穿着紅肚兜,正在高聲呼救。

孫悟空眼中精光爆起,暗道:“這妖怪分明衝着取經隊伍而來,怕是避不過。老孫已避他三次,若是再行繞路,怕是要墮了齊天大聖的名頭。”

“怕你怎滴?”孫悟空大踏步向妖怪行去,已將渾身氣機蕩起,隨時準備發難。

爲迷惑妖怪,孫悟空日常行走都是關閉六識,這隻妖怪異於常人,他早已打開六識,卻仍未提前發現妖怪,直至十丈外,才被妖怪突然出聲驚醒,如今已將這隻妖怪看作生平勁敵,並不因妖怪變作孩童模樣而有絲毫輕視之心。

“你是那家孩兒?因有甚事,吊在此間?說與我,好救你。“孫悟空站在妖怪三尺外問道。

那妖怪見到孫悟空,心中仇恨涌起,眼圈通紅,口中卻說道:“師父呀,山西去有一條枯鬆澗,澗那邊有一莊村,我是那裡人家。我祖公公姓紅,只因廣積金銀,傢俬鉅萬,混名喚做紅百萬。年老歸世已久,家產遺與我父。

近來人事奢侈,傢俬漸廢,改名喚做紅十萬,專一結交四路豪傑,將金銀借放,希圖利息。怎知那無籍之人,設騙了去啊,本利無歸。我父發了洪誓,分文不借。那借金銀人,身貧無計,結成兇黨,明火執杖,白日殺上我門,將我財帛盡情劫擄,把我父親殺了,見我母親有些顏色,拐將去做甚麼壓寨夫人。

那時節,我母親捨不得我,把我抱在懷裡,哭哀哀,戰兢兢,跟隨賊寇,不期到此山中,又要殺我,多虧我母親哀告,免教我刀下身亡,卻將繩子吊我在樹上,只教凍餓而死,那些賊將我母親不知掠往那裡去了。我在此已吊三日三夜,更沒一個人來行走。不知那世裡修積,今生得遇老師父,若肯舍大慈悲,救我一命回家,就典身賣命,也酬謝師恩,致使黃沙蓋面,更不敢忘也。“

孫悟空臉上冷笑,這妖怪編的故事漏洞百出,表演功夫倒是不錯,眼中沁滿淚水,似真有傷心之事。

“師傅,那些人先前得我家銀錢週轉,齊稱我父爲兄,如今卻殺我父,搶我母,如此殺兄盜嫂之徒,是否不該活在天地之間?”妖怪繼續說道。

孫悟空卻是臉色大變,他先前正做過殺兄盜嫂之事,這妖怪所言,似是另有所指。

他定神望向妖怪,見妖怪脣紅齒白,眉宇間隱隱有一絲羅剎女的影子,暗道:“先前曾聽人說,羅剎女與道祖育有一子,難道就是他?他不知親生父親的身份,認爲自家父王乃是牛魔王,這是前來尋我報仇來了。”

依着孫悟空的性子,既然已知道妖怪的真實身份,管他是誰的兒子,本該取出金箍棒,一棒打殺。

此時他心中驀然出現羅剎女的影子,口中喝道:“那潑物!有認得你的在這裡哩!莫要只管架空搗鬼,說謊哄人!你既傢俬被劫,父被賊傷,母被人擄,救你去交與誰人?你將何物與我作謝?這謊脫節了!“

孫悟空不想親手打殺羅剎女的兒子,不由起了惻隱之心,就一頓責罵,想讓妖精知難而退。

“師父,雖然我父母空亡,家財盡絕,還有些田產未動,親戚皆存。“這妖怪既然要爲父報仇,又豈會輕易離開?雖明知已被孫悟空識破身份,他卻藝高人膽大,決意與孫悟空周旋一番。

“你有甚麼親戚?“孫悟空有些煩躁,表現也有失水準。

妖怪道:“我外公家在山南,姑娘住居嶺北。澗頭李四,是我姨夫;林內紅三,是我族伯。還有堂叔堂兄都住在本莊左右。老師父若肯救我,到了莊上,見了諸親,將老師父拯救之恩,一一對衆言說,典賣些田產,重重酬謝也。“

“哥哥,這等一個小孩子家,你只管盤詰他怎的!他說得是,強盜只打劫他些浮財,莫成連房屋田產也劫得去?若與他親戚們說了,我們縱有廣大食腸,也吃不了他十畝田價。救他下來罷。“

孫悟空正要揭破妖怪,豬八戒卻適時開口說道。

“罷!罷!罷!我若不顯露本事,這妖怪只怕不會輕易離開。“孫悟空心中打定主意,就想妖怪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家裡人都喚我紅孩兒。“妖怪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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