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得蒼穹之下,那道金光突然劃過遙遠天際。
紀薇心神便是一動,下意識地擡起頭來,仔細觀瞧。
然而以她眼力卻是無論如何,都難以看清金光之上,站立的人是誰。
不過,一顆玲瓏剔透的芳心卻越跳越快,一雙月牙彎彎的明眸,正在熠熠閃爍。
……
遊方殿以西,一座長長拱形石橋橫跨兩片宮殿區域。
一道金色流光落下,有三人漸次現出。
杜冕面容上有着一絲異樣,他頗爲無語地看了陸北一眼。
心道,這位陸道友也真是的……這纔多遠的路程,就用上了‘縱地金光’這樣的大神通。
不過從玄幽十二葉界天出來一瞬,便已經落在遊方殿以西。
速度之快,他這一把老骨頭,都差點兒要被折騰散了。
這時,綠荷伸手指向遠處由着幾面青石牆圍成的小院,輕聲道:“陸公子,就是那裡了。”
說來,那座宅院還是她綠荷特意讓人修築的呢。
陸北順着綠荷的指引,向那座院落望去,向前走了幾步,忽而頓住步伐。
蓋因,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極爲複雜的情緒,眼前不斷閃現起幾十年前,初來此界的種種過往場景。
巴山夜雨,仗劍而行;一帆煙雨,灕水迢迢……
以及長安城外,那一句撕心裂肺的“陸北,我恨你一輩子。”
至今讓他記憶猶新,難以忘懷。
而那個對他寄託一腔癡情,甚至鬱鬱而終的少女,原來不知何時,就已經悄然住進了他的心間。
當日,在鎮元大仙的五莊觀中,他曾經暗下決心,在此方世界,他再也不會讓那些所謂的人生遺憾,發生在自己身上。
無論是小謝還是紀薇,抑或是遠在天庭的紅兒公主,都不應該成爲他的遺憾。
修道,長生……若不能縱橫一世,順我心意,這長生又要之何用呢?
良久之後,陸北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卻是在逐漸堅定下來。
一襲青色繡羅裙的綠荷,本來正靜靜地站在一旁,轉眼正好見得陸北神色恍惚,便是柔聲道:“陸公子,還是我來吧。”
說着,綠荷就打算上得前去,扣動門環。
“無妨。”
陸北淡淡一笑,走到門外,踏上三層石階,伸出手來,輕輕釦動。
“咚咚……”
沉悶的聲音向遠處擴散。
“誰呀?”
這時,一個柔弱的聲音從裡間遙遙傳來,帶着一些茫然。
院中。
白衣少女聽得外間的敲門聲,便是緩緩站起身來,秀眉微微蹙着。
心中思忖,莫非是綠荷來了?
畢竟除了綠荷,她這裡也很少有人來的。
這般想着,紀薇卻已經來到門後。
正待擡起手臂打開木門,不知怎麼的,心中卻突然充斥着一股雀躍的情緒,這雀躍根本毫無來由。
紀薇顫抖着一雙玉手,將門猛然打開,玉容明顯就是一頓。
一眼之間,恍若跨越了萬水千山,滄海桑田。
繼而整個嬌軀都在顫抖不止,眼眶中有着兩行清淚,不住地順着臉頰流淌下來。
一旁的杜冕忙是向綠荷打了一個眼色,二人就是向較遠處走去。
“陸北……”紀薇眉睫輕顫,低聲呢喃道。
陸北注視着眼前這張清麗如玉的容顏,依稀有着他記憶之中,那個十五六歲的嬌憨少女模樣,他不禁心生欣然之意。
慢慢走上前,仔細端詳着紀薇清減許多的玉容,然後伸出手來,輕柔地拭去紀薇臉頰上的兩行淚珠。
然而這一個動作剛被做出,那眼眸中的晶瑩卻是越擦越多。
陸北不由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溫聲道:“傻丫頭,你怎麼還哭呢?”
可不說還好,陸北一說,那淚珠正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撲簌撲簌地落了下來,顆顆晶瑩剔透,帶着悲喜交集的少女心情。
到最後,紀薇的雙肩都在急劇抖動,而芳心之間卻被幸福充盈。
陸北伸手將其擁在懷中,輕輕撫着懷中之人,垂落肩後的那一頭秀鬱如瀑的髮絲,低聲安慰道:“別怕,有我在呢。”
陸北說着這寬慰的話語,心中也不好受,也不知她自來幽冥界,吃了多少苦頭。
這時,懷中少女嬌軀分明劇烈一顫,淡淡秀眉之下,長長眼睫則是撲閃不停,一顆螓首也順勢靠在陸北的肩頭。
“陸北,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柔柔弱弱的聲音在陸北耳邊響起,令陸北心頭一震。
他沒有說話,只是雙臂摟得更緊了一些。
兩人又溫存了一會兒,陸北待感受到懷中少女鬼體的虛弱,眉頭就是一皺。
放開紀薇之後,連忙抓起一隻纖纖柔夷,以神念感知片刻,疼惜道:“你如今這麼虛弱,切不可大喜大悲。”
“嗯。”
紀薇吃吃笑着,任由陸北抓着她的手,一臉責備地對自己溫聲叮嚀。
原本一些要問的話,卻是被她給拋之腦後,這一刻,整個人都感覺輕飄飄的,眼裡和心裡唯有一人,再也放不下其他。
遠處,綠荷暗暗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欣然的笑意。
紀姑娘,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唉,若是小姐在這裡,那該有多好啊……她一定也樂意見着這圓滿一幕的。
想到此處,不由得對陸北生出一股怨氣來。
而站在一旁的杜冕,儒雅的面容上,那一雙幽深目光,望着不遠之處那個白衣少女的同時,卻是嘆了一口氣。
他能看出那白衣少**壽沒有多久了,若不去六道輪迴轉世,恐怕不出一個月,便要消散於天地之間。
而他卻無能爲力。
果然,過了沒多大一會兒。
陸北衝杜冕招呼了一聲,杜冕走到近前,眸光微動,看着二人牽在一處的手,神色頓了一下,朗聲笑道:“恭喜陸兄尋回故人。”
“杜兄客氣了。”陸北微微一笑,也不以爲意。
倒是紀薇臉上還有些羞意流露,方纔她倒怎麼不覺的,但這一會兒心情平復後,卻是羞澀縈懷。
陸北凝聲道:“杜兄,薇薇如今魂體羸弱,你看可有什麼辦法?”
“紀姑娘陰壽耗盡,除非立刻轉世,否則在旬月之內,或有消亡之危。”
杜冕搖了搖頭,沉聲道。
說實話,陰司鬼魂雖陰壽有涯,但往往作不得準。
蓋因此輩若有法訣,就能夠汲取幽冥界的鬼氣修煉,這一點和凡間的一些煉氣士,沒什麼兩樣。
如紀薇這種,不曾吸收過一點兒鬼氣修煉,又不去轉世……完全憑藉着自身陰壽生生堅持了幾十年的鬼魂,在幽冥界好像也不多見。
聽着這話,紀薇面上一片蒼白,抓住陸北的手都是用力了幾分。
先前綠荷也曾向她說過此事,當時她也不怎麼懼怕,只是有着一些不甘,想要問問陸北。
而今……
“陸北,我……不想轉世。”
“沒有其他辦法嗎?”陸北輕輕拍了拍紀薇的手背,轉過頭來望向杜冕,語氣凝重了許多。
他不信沒有一種辦法爲紀薇延續陰壽。
“這個,陸兄且讓我想想……”杜冕來回踱步,沉吟半晌之後在陸北期待的目光中,停下步子,凝視着陸北,沉聲道:“也不是沒有辦法,恐怕對陸兄而言尚有一些難度。”
“怎麼說?”
陸北眉頭挑了挑,出言相詢道。
杜冕續道:“閻羅天子曾擁有一件先天靈寶,名爲幽羅兩儀玄藏鎖,若借得此物,逆奪陰陽都可,更遑論對鬼魂延壽……到得那時,無論紀姑娘是走鬼道,還是走神道,都會自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