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秦檜是書法大家,自然知道形神兼備的道理。這“聽雨軒”深含一種寧靜淡雅之意,可是卻寫得鐵骨錚錚,未免和其意境相背。而秦檜也是當局者迷,沒有考慮到這一點,現在被包正這個局外人一提醒,自然就明白過來。
於是,秦檜就上前拉住包正的手,親親熱熱地和他一起進到了聽雨軒中,彷彿是多年的故人,今日重逢一般。
後面的秦福心中暗暗震驚:“相爺可是從來沒有這樣待客過呀,以前多是板起面孔,威儀無邊,今日這是怎麼了,彷彿和這個包正一見如故似的!”
包正進到了屋中,只見陳設非常素雅整潔,僅一張黃梨木桌、兩把紅木椅子而已。桌上擺着兩個白瓷蓋碗,晶瑩可愛。
包正看罷,不由點點頭,心中思量道:“屋中倒是深合‘聽雨軒’的意境,看來,秦檜是個很會享受生活的人啊!”
落座之後,秦檜看了包正一眼,然後說道:“包賢侄對書道有如此造詣,必是飽學之士!”
包正口中連連說道:“丞相謬讚,在下實在是愧不敢當!”同時心中暗笑:“我剛剛把繁體字認了個大概,勉強能用毛筆塗鴉,確實當不起你的誇讚!其實,有很多人大概也都看出了這個問題,只是礙於身份,不好直說罷了!”
秦檜手拈長髯微微頷首道:“聽說包賢侄善於斷案,在談笑之間,就抓獲了竊取庫銀的大盜,隨後又在靈隱寺拆穿了佛像出土的秘密,真是年輕有爲啊!”
包正聽了,心中暗驚:“這傢伙好靈通的消息,靈隱寺之事竟然也聽說了,看來,他的眼線是遍佈了臨安,今後行動的時候,要更加小心謹慎啊!”
口中卻回答道:“叫丞相見笑了,微末之技,不值一提!”
秦檜說道:“老夫今日請你前來,乃是因爲內宅書房中的丟失了幾副字畫,都是老夫平日心愛之物,所以想借助你的本領,幫我找回失竊的物品,到時候,一定在聖上面前爲你美言,包賢侄就可以和老夫同朝爲官啦!”
包正聽了,心中登時雪亮:“原來,秦檜這廝在金殿上之所以要阻攔對我的封賞,是因爲保舉我的人有問題。無論是岳飛,還是韓世忠,都和他是死對頭,這廝總不能隨着順情說好話吧,所以就推起了橫車。現在又來主動拉攏我,是想讓我來承他的人情,加入到他的陣營中來!”
包正終於明白了官場之中,派系林立,相互之間,明爭暗鬥,雖非刺刀見紅,卻也是暗潮洶涌。可是,他自己又該站到哪一隊呢?是以岳飛、韓世忠爲首的主戰派,還是以秦檜爲首的主和派?一時間,包正彷彿站到了兩個路口,不知道何去何從了。
秦檜見包正忽然發起愣來,於是又說了一遍:“包賢侄,可願意幫助老夫否?”
此時,包正心中終於下定了決心:“戰也好,和也好,忠也罷,奸也罷,都是別人的議論,自己又何必太在意呢。以前自己不是定下了‘不拘小節、不失大義’的原則嗎?”
於是起身拱手道:“丞相擡愛,晚輩敢不從命!”
秦檜聽了,手拈長髯,哈哈大笑了幾聲,對待包正的神態,更加親近了幾分。因爲既然包正接下了自己的任務,那就是等於傾向了自己的陣營之中。可是,他又哪裡知道包正內心真正的想法呢!
包正於是說道:“丞相,可否帶我到現場查看?”雖然他從一支梅嘴裡,已經清楚地知道了案子的整個過程,但是爲了掩人耳目,表面文章還是要作的。
秦檜說道:“無妨,只是案子已經過去了一些時日,恐怕難有什麼有用的線索。唉!要是早幾日結識包賢侄,可就好了!”這秦檜愛書如命,真要是丟了一些金銀財寶之類,他也許倒不會在意,但偏偏丟得是字畫,實在是叫他心疼啊!
於是,包正就隨着秦檜,穿堂過院,來到了內宅。秦檜指着最爲幽靜處的二樓道:“包賢侄,那裡就是老夫的內書房。”
包正聽了,不由讚道:“小樓夜半聽春雨,聞得書聲伴雨聲。丞相格調高雅,果非尋常。”
二人一邊說着,一邊來到了樓下。忽然從樓上傳來叮叮淙淙的琴聲。包正雖然不通古代的音律,但也覺得琴聲入耳,靜心凝神。彷彿如同一隻溫柔的纖手,輕輕撫過自己的心田,舒坦異常。聽着聽着,包正不由入神。
秦檜見了包正的表情,心中十分得意,於是詢問道:“想不到,包賢侄也知音啊!”
包正搖頭道:“在下對於音律,實在是一竅不通。但是樓上的琴聲,正妙在此處,如果只是知音者才能領悟,那豈不是曲高和寡。但此曲卻如春風吹拂萬物,萬物皆有感。實在是高明之至,高明之至!”
秦檜聽了,先是一愣,繼而朗聲笑道:“今日聽包賢侄的妙論,盡皆與衆不同,令人耳目一新。看來,果非尋常人也!”
其實,包正畢竟是來自另外的一個時代,而且能從宏觀上把握這段歷史,可以說,絕對是“高瞻遠矚”,所以,在他們眼中,自然就不同凡響了。
這時,樓上的琴聲戛然而止,似乎彈琴者也聽到了樓下的談話。於是二人拾階而上,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忽見房門打開,一個黃衣女子現身出來。輕輕地向秦檜喚了一聲“爹爹!”
秦檜慈愛地笑道:“娥兒,我一聽到琴聲,就猜到是你在這裡彈琴。而且,你的琴聲,叫不通音律的包賢侄都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哈哈哈!”
此時的秦檜,在包正眼中,和一個喜歡向別人誇耀自己孩子的老父親沒有什麼區別。包正心裡暗道:“包正啊包正,不要被世俗的偏見矇蔽了自己的雙眼。俗話說得好‘秦檜還有仨好朋友’,更何況對自己的女兒呢!”
於是,就打量了眼前的這個女子,只見她頭髮隨意梳攏在一起,用一根黃色的綢帶繫着;臉上竟然不施粉黛,只是脣間點了一抹微紅,身上是一襲黃衫。整個人,給人一種淡雅寧靜、閒適自然的感覺,彷彿就是秋日裡,東籬下的一朵ju花。
包正不由脫口而出了四個字“人淡如菊”。那黃衣女子聽了,面上一紅,微微一福,然後就急匆匆地去了,只留下了一縷淡淡的幽香,從包正身邊飄散。
秦檜嘴裡數落着:“這個丫頭,來了客人,也不打下招呼,越來越沒有規矩啦!”嘴上說着,臉上卻是一副笑眯眯的神色。
於是兩個人上樓,包正在書房裡轉了一圈,基本也沒有什麼發現。反正他心裡早就做好了打算,現在只是走過場而已。
看罷下樓,包正向秦檜拱手道別:“丞相,那一支梅行蹤飄忽,我不敢保證將他擒拿歸案。但是那些書畫,卻也有跡可循,大概不出三日,就可完璧歸趙!”
秦檜聽了大喜:“那就有勞包賢侄了,需要什麼人手,但說無妨,老夫一定全力相助!”
包正搖頭道:“一概不用,丞相只需靜候佳音。”說罷,就告退而出。秦檜叫管家秦福將包正送出了大門,又用轎子擡了,送回韓世忠家裡。
包正回到了韓府,看到衆人對他都冷眼觀瞧,知他們對秦檜成見太深,於是也不多加解釋,順其自然就好了。
吃過了午飯,包正將衆人叫到身邊,滿面春風地說道:“諸位,一會我們要做一件大事!”
阿紫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什麼大事?還不是幫着秦檜跑腿,我看你呀,都快成秦檜的狗腿——”
小黑也認真地說道:“包子,要真是幫秦檜做事,灑家也不去了!”那林升和一支梅雖然沒有作聲,但是看他們的表情,肯定也與小黑兄妹同流合污了。
包正不由苦笑道:“你們這些人都怎麼啦?我是看大家腰包裡都不富裕。想弄點銀子花花。你們既然都不願意,那就算了!”說罷,作勢欲走。
衆人一聽,立刻將包正圍住。阿紫嗔怪道:“包子哥哥,你怎麼不早說啊!是偷是騙,我們都跟着你!”
包正說道:“這件事你們不宜露面,等着最後收銀子就成了。就是我也得好好化化妝,不然,大家都是熟人,非叫人家認出來不可!”
一支梅好奇地問道:“包子,你要去算計誰呀,搞得神神秘秘的?”
包正微微一笑道:“當然是那個王一眼了,他還欠我們二千兩銀子呢。這回,我要叫這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徹底破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