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條綿延數百里的高大山脈,遠遠望去,它就像是一頭莽荒古獸匍匐在天地間。
蔥鬱蒼翠的山林是它皮表的碧綠鱗甲,直插雲天的山峰像它背後猙獰的骨刺,它巍峨的身軀傲立在遼闊無垠的青州平原上,將青州南北兩地橫截。
它古老、高大、威嚴、神秘,任何人站在它的腳下,不論是遠眺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山巒林海,亦或是仰望直插雲天的崚嶒雄峰,都會不自覺地感嘆生命的渺小,天地的浩瀚。
巨大的河流源山脈自南向北流出青州,在青州平原上留下一條蜿蜒的絲帶,青翠的植被與山巒倒映在水光鏡面之間,贈予她碧水這個美麗的名字。
幾千年前,一位強大的君王打下了這片被碧水河流經的肥沃土地,並將碧水作爲國名,希望國家能夠像這青碧古河一般,富饒美麗,奔騰不息。
而後,在碧水上游與山脈接壤的地方,雄偉的碧水皇城拔地而起,既是碧水國的權力中心,又作爲阻擋妖魔入侵北部平原最堅固的防線,守護着碧水國百萬國民,讓他們得以在肥沃的碧水平原上繁衍生息,安居樂業。
但在國境之北,碧水國與盛煌國的邊疆交界,戰爭卻從數百年前持續至今,無數戰死沙場的士兵鮮血浸滿了土地,將方圓百里的戰場染成暗紅!
從高空俯視大地,赤色戰場猶如碧水國遼闊疆域上一塊醒目的瘀斑!
站在這片赤色的土地上,每當冽風襲來,依稀還能夠嗅到風中數百年不散的血腥,聽到金戈的激掠,聽到戰馬的嘶鳴!
二十年前,碧水國國內受接連不斷的天災影響,國力直降,在赤色戰場上連連敗退。
當時的碧水國君爲鼓舞士氣,親臨戰場,身先士卒,大破盛煌國十萬雄兵,連戰連捷!
碧水國舉國歡慶,原以爲此戰能夠一舉將盤踞在邊疆的敵國士兵驅逐,不料前線卻突然傳來國君陷入敵軍埋伏的噩耗······
······
時光飛逝,轉眼已是二十年。
“唉,這苦日子也不知何時是個頭!自從二十年前那件事起,這老百姓的日子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啊!”
客棧的掌櫃倚在門前,風雪凍得他將兩手緊緊伸進袖子,他看着城內數量不斷增加的難民,看着自己日益慘淡的生意,自言自語地感嘆道。
自從二十年前盛煌國突破赤色戰場以後,碧水國一直飽受戰爭的摧殘。
敵軍入侵,山河破碎,人民流離失所,戰火一次又一次在富饒而寧靜的國土上蔓延,將那壯美秀麗的高山大川摧殘得寸草不生。
眼看國家的疆域一日日縮減,昔日人們安居樂業的家園淪爲不毛之地,越來越多的難民聚集到皇城中,將原本寬敞整潔的大道堵得水泄不通,狼藉混亂。
有時,人們甚至會想,這個國家的命運,也會不會如街頭某個飢寒交迫的流民一般,終究會倒在某一個大雨傾盆的夜下?
掌櫃呼出一口白氣,將目光移向了遠處那棟氣勢恢宏的府邸。
那是碧水國皇都之中惟一的異性王府,定安王府。
相傳,也正是因爲前兩任定安王的力挽狂瀾,才使得碧水國不至於在當年的戰爭中覆滅···
只見定安王府硃紅肅穆的大門被緩緩推開,從裡面走出一位身姿婀娜的絕色女子。
女子柳眉如黛,目若秋波,雪白的肌膚和那漫天飄落的飛雪相得益彰,一襲深紅的長裙更是將她的優雅與華貴襯托得淋漓盡致,使得她在這白色的世界中顯得愈加明豔動人。然而她那憂愁緊鎖的眉宇之間,又隱隱透着一個普通女子的嫺靜與溫柔,美眸之中依稀可見滿滿的相思之苦,
在她身後,數個僕人擡着盛滿米粥的大桶先後走下臺階,米粥升騰而起的香氣朝着周圍飄散,很快便將徘徊在附近的難民吸引而來。
難民頓時蜂擁而至,將王府門口的大道圍得水泄不通,好在下人們及時圍住了門口,纔不至於讓這些難民將王府的大門淹沒。
“大人,行行好,行行好,我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了!”
“行行好吧大人,聽說這裡有吃的,我已經守了一個晚上了!”
“我!我!我!”
“還有我!”
“大家不要擠,別急!一個一個來,我們準備的粥有很多,每個人都會有份的!”女子秀眉緊鎖,努力用她並不洪亮的聲音讓這些難民保持秩序。
然而沒有人將她的話聽進去,所有難民都不要命地向前擠,即便是倚着手杖的老人也一瘸一拐地小跑着過來,生怕晚了一步就會空手而歸。
有些難民甚至爬上門口的石獅子,企圖藉此翻越王府圍在門口的僕人。
“哼!誰不聽規勸,直接驅逐至王府五十米之外,到時候你們什麼都得不到!”
見難民秩序混亂,一位乾瘦的老人往前跨出一腳,只見他將袖口猛地向前甩去,爬在石獅子身上的幾個壯年男子瞬間就被一股強大的氣流當場掀飛!
“劉叔!”柳暮煙喊道。
“小姐,這些難民沒個規矩,您千金之軀,要是他們圍上來不小心撞傷了您,您叫老奴這些下人如何是好?”劉管家說道。
“可是,你也不該用這種方式啊!”柳暮煙朱脣輕抿,臉上流露出一絲不悅。
劉庸身爲定安王府的總管家,統領王府數百下人,凝泉六重境的武道修武怎是這些肉體凡胎的難民承受得了的?
“小姐您放心,老奴有分寸,能夠控制住——”
“罷了,趕緊將粥分發下去吧,別讓他們再苦等了。”
眼看那幾位男子確實無事,不忍難民繼續在風雪中苦苦等待,柳暮煙擡手,示意劉管家不必再多說,先將這些米粥分發下去。
劉管家和下人們領命,開始像往常一樣救濟這些悲苦的難民。
柳暮煙擡頭看着漫天飄落的飛雪,目光凝向劍門關的方向。
赤色戰場的防線被盛煌國突破以後,若不是憑藉劍門關的險峻地勢,恐怕,整個碧水國已經沒有什麼能夠阻擋得了盛煌國的血騎大軍了吧?
傳聞劍門關外每天都會發生殘酷的血戰,也不知他是否無恙。
但願他看見這紛飛的白雪之時,能夠知道,有一個人正盼望着他平安歸來···
“小姐,那邊好像躺了一個人!”柳暮煙正望着北方的天空出神,一個僕人在她耳邊說道。
柳暮煙的目光移向下人所指的方向,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昏倒在地,臉色蒼白,雙眼緊閉,眉上結滿了白霜,但真正讓人觸目驚心的,還是他臉上那無數道深深淺淺的割口。
“不過是個凍死的難民,你們幾個,把他擡到南城外埋了!”劉管家不以爲是,這座城裡每天被凍死餓死的難民不計其數,人們早已司空見慣。
“是!”兩個下人正要照劉管家所說的去做,卻即刻被柳暮煙阻止。
“慢着!”柳暮煙說道。
她明顯感知到了少年微弱的生命氣息,在一衆下人的眼光中朝着少年走去。
一旁的劉管家無奈嘆氣,心中想着,這種難民死就死了,又有誰會在意?
現今這皇城之內,到處都是被凍得半死不活的難民,若是每一個都要去施救,那得消耗王府多少人力財力?
柳暮煙俯下身擡起少年的手腕,想要看看少年的情況,可不知爲何,她整個人竟忽然定在原地,任由飛雪飄落在她的肩膀上,積起一簇簇雪絮。
劉管家詫異,匆匆瞥了一眼地上的少年。
突然,只見他慌忙地一躍而起,身輕如燕,竟一下子跳出了十多米的距離!
劉管家落在少年身旁,一臉凝重地擡起少年另一隻手腕,臉上的詫異竟頃刻變成了深深的吃驚與震撼!
劉總管激動地大喊道:“快!快!來人!快將他擡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