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昌、韓復、岑金不敢像博格那樣逐潮走馬將人和馬留在圈外僅讓李成昌上前。李成昌擠入潮水般的軍民去找夏景棠了不大會。前面黑壓壓的人流挪動像是要攘到他們面前。韓復和岑金連忙扯馬躲避惶惶外逃再站住腳心中皆已生出妥協之念。他們剛站到踏實了的地方岑金已挺不住地衝韓復嚷“博格何以受愛戴至此?”
韓復是地方上的縣老爺昨日怕博格惹出“勾結”之嫌今日看撒察的兵被裹夏景棠的營兵也跟着起鬨倒是不怕了苦笑道“我怎麼知道?你去問他們唄!”他怕脫口而出的口氣傷人這又和悅地說“博格利用了軍民的不滿情緒。百姓們嚮往安居樂業的生活希望有人在乎他們保護他們。而博格利用了這一點藉機向軍方叫板誰不感恩戴德?至於士卒爲什麼跟着起鬨我就不理解了!司馬大人能指點一二韓某願意洗耳。”
岑金哪琢磨過跳蹋道“難不成士卒們把他當成善戰無敵的天人了?”
韓覆沒吭聲只是心潮起伏地平視人潮。人潮幾漲幾落突然這一刻爆發出一陣從所未有的猛烈聲浪。兩人正要問發生了什麼事就見到回來的李成昌提着老腿半走半跑。他倆迎到相距十來步時停下可還沒站穩腳李成昌便把張開的手掌從頭頂往前揮連聲呼喊“快去準備。他們一營營觀完兵回頭就談和!”
兩人一愣閃電般往回奔二話不說地爬上馬抖繮走個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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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保證和談期間不出事爲了讓和談公開。不至於讓某些不守信約飛鳥在各營挑選出代表帶了回縣城。到了縣城天已要黑。這其間衆人得到充裕的時間做準備選定的談判地點上早已是棚搭雨遮桌攤椅擺書辦並頭。
飛鳥下馬夏景棠下車。兩人攜手上前。衆人也趕快起身去接。雙方剛一挨近飛鳥便令人釋放林榮。讓他回營整兵連夜推進到新塘鄉陳樓。下屯集一帶。
那一代是城北平原的腹地沃野一片平坦得像是讀書人的胸脯地形對騎兵作戰甚爲有利。李成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忙看向夏景棠見他並不反對。極懷疑他已屈服於博格的挾持提醒說“這事還是從長計議地好。”
夏景棠卻揮了揮手說“讓林榮照他的意思去做吧。”
李成昌沒有動。李思廣掩去父親身邊說“那兒都是良田。莊稼正長不能被胡馬糟蹋了!”李成昌半點也不理會責問博格“你打勝仗的方略就是保護農田?”他知道那兒是通往周屯的要道心中已別有計較只是又轉過臉問夏景棠“你沒把咱們的安排說給他。”
夏景棠靜靜地看着李成昌聽到他問起方和悅地說“我已經和博格合計過了。”他又給韓復要求“你把丁口料好。編成行伍。”他這麼拍定扭頭給博格笑笑主動走到談判席面坐下要求說“和談吧。”
兩人在進入正式談判前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此時不過是讓書判記錄供來日推敲。
一時三刻的功夫。衆人都已經清楚內容卻也正如馮山虢預想的那樣大題有三一夏景棠仍爲大總戎總領衆將。二博格受他任命。負責戰事和軍需。如遇大事需要請示。三各營按比例出人成立監督軍帳暫由護軍校尉、韓復、撒察和李成昌共任長官負責整頓軍紀督辦今後不遵守協議的博夏二人。
他們談完加蓋行轅大印在某些人眨着眼睛疑惑時完結。
幾名騎士因而受命攜了書信和協議的副本披一身蓑衣冒雨而去。但不管他們再怎麼抓緊請示一時半會也回不來軍隊名義的指揮權已轉移到飛鳥手裡。
茲事體大。不能懶散應付更要給人一個良好的印象。飛鳥雖一直在打瞌睡卻還是趕回縣衙後院先放出負責斥候的謝參軍讓他把昨晚到今日的情報整理上報且每兩個時辰去見自己一次然後纔回營休息。
在他的帳篷裡他見到了渾身是泥的阿狗和阿瓜和光着脊背揹着兩把荊條爛笑的張鐵頭一人賞了一巴掌爬去土牀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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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獲得自由的夏景棠回到自己的軍營靜坐心卻橫亙在外在恍了的天色裡麻木在“唰刺刺”地響雨下刺痛……兵卒們的一張張愣臉和博格的一聲聲肆笑紛沓而至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窩心忍不住想我怎麼有點怕他一個後輩了?我怕了麼?我怎麼能成爲他揚名立萬的下腳石呢?但幹此同時他說服自己說他是個晚輩。我以國事爲重不和他一般見識。
這兩種想法在他腦海裡交鋒使他的臉色一會兒舒緩一會兒猙獰手掌一會張開一會緊握。
一切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外面有人叫他“夏帥。夏帥。”他沒有聽見。外面又喊“夏帥。”他這才猛地驚醒問“怎麼回事?”外面的守衛回答“李成昌大人來看您啦。”他“哦”了一下應道“讓他進來吧。”
李成昌被兩道鼻涕滯住鼻孔一進來就跪下了。仰天挫身悲痛欲絕地說“讓令尊大人受委屈了!都是小的無能管教不好那個不成器的爛玩意。我怎麼就把閨女嫁給他這個活土匪了呀!”
不管怎麼說他還是飛鳥的岳父。只要飛鳥不休他的女兒他便像所有的泰山大人一樣被女婿啃得死死的。爲了讓別人原諒他只好不要了自己這張老臉代自己的半個孩兒請罪。夏景棠着實沒想到李成昌這樣的硬漢會跪下來哭訴這般慌忙上去摻他胳膊連聲說“李兄請起快快請起。”
李成昌卻又叩頭說“還望夏大人念其年少無知放他這一馬。“
夏景棠硬是把他扶起來。卻冷笑道“他年少無知?你我加起來那也未必有人家的能耐!”
李成昌心裡冷了半截又往下跪他訥訥地說“他父母已不在世凡事皆可責我這個岳父。大人要責罰懲罰我吧。”他咬牙道“自明個起。我就好好地管教他……”
夏景棠再次把他扶起來按着腦門要了張地圖讓他看。他從盤儂山裡伸出來的河流下手說“你看這條河。它是在哪裡擺向東北的。”
李成昌奮起老眼只見發於陳州的河流分出兩股下面一股蜿蜒三十度豎於縣北。從下屯集背後十五里處拐入盤儂山而周屯恰恰咬在這河進入縣境處。東北接扶央西北接西河信縣便疑惑不定地用手按一按飛鳥派林榮守衛的那一帶說“若敵人一路跨河直奔縣城一路從扶央重鎮直攻周屯。首選的匯合之地便在這兒我們在這列兵豈不是要和他們決戰?”
夏景棠搖了搖頭說“從哪個角度講周屯都是要塞民團戰鬥力再強那也是擺設。可敵人打了半個多月的扶央卻不跨河拔周屯爲什麼?”
李成昌大氣也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問“圍城打援?”
羊杜就爲夏景棠分析過不許他救援扶央。夏景棠卻隱瞞不提說“我早就往這上頭想了但沒有往深裡想。”他又說“他們想殲滅救援扶央的人馬得隨時能打周屯。倘若博格一定讓周團練使撤出周屯的確得在陳樓下屯集駐紮一支人馬!”
李成昌知道這是自己女婿的安排卻仍佯作不知感激道“多虧夏大人爲他擦了屁股。”
夏景棠冷笑說“你那女婿自己的主意他厲害着呢教訓我說知道不?想不能讓潰逃的百姓衝擊縣城的軍民就得有組織地後撤。讓軍隊次序補上。節節抵擋節節後退。”
李成昌心裡大樂。卻誠惶誠恐地說“別聽他的。”
“不聽他的能行嗎?”他不陰不涼地說“人家七八歲就精通築城、守城要他是我他就有在縣北築出一座甕城的時間……我問他那你怎麼不去守周屯呢。也是一座城嗎?他說什麼守城是下下策只有我這樣的笨蛋才靠住城住死敵人。”
李成昌連忙說“你聽他說。他長於胡地七八歲時見沒見過城都難說!”他補充說“那話前後矛盾。前後矛盾。他故意氣你的。他就是氣人行。我哪次見他都被他氣得半死。”他同聲共氣地怒喝“我非要看他有什麼本事不可!”
夏景棠終於消了一口氣承認說“他還是有些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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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一覺睡醒發覺熟睡的阿狗和阿瓜一左一右小狗一樣偎着自個。他生怕驚動了兩小便小心翼翼地坐起來一往地上看卻又意外地找到睡在一張大木板上的張鐵頭。他記得自己告訴過謝參軍每兩個時辰來彙報一次便爬起來喊張鐵頭。張鐵頭擁了被褥起身打着哈欠找回自己的兩根荊條把胳膊插入上頭的繩套背到背上。飛鳥奇怪極了忍不住問他“你不是有病吧?”他不問還好一問張鐵頭便笑吟吟地懺悔“前晚上我!我花錢讓那守糧食的軍官去叫妓機會難得你派人不讓我奪時已辦了一半。我想來想去還是動手了……”他低了頭偷看飛鳥又說“你說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飛鳥瞅瞅再瞅瞅伸手要他的荊條說“你不說。我倒忘了!”
張鐵頭一下兒笑不出來了他瞪大眼睛說“真打呀。我還以爲……”
飛鳥笑道“我知道。你想要我說‘多虧了你要什麼獎賞?’是不是?”
張鐵頭忸怩地看往一旁央求說“那些弟兄使着順手。你就讓我帶着吧。”
飛鳥答應了他問到謝參軍。張鐵頭拿出幾張記錄情報的紙張。飛鳥掃了兩眼竟全是“一切如常”他實在弄不明白朝廷的斥候爲什麼要定下刺探的範圍偏要固定幾項內容反饋時寫上“無事”、“一切如常”。他突然想放個自己放心的人立刻回掃張鐵頭。
張鐵頭正穿衣裳。看飛鳥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個連忙說“我去看糧食那傢伙不是要給誰撥糧食嗎?”飛鳥知道“那傢伙”是龔山通“誰”是林榮故意找茬說“糧食的日常供應統計了沒有?拿來讓我看看。”他有把握張鐵頭一定拿不出來便面帶譏諷地看着。
不了張鐵頭竟從屁股下摳出一卷紙遞給他說“以前有張供應單。稍微變動一下就可以了。這個糧食呢能供上萬人吃一個多月。聽催辦說。後方還在繼續張羅不久還會再次送到。”
飛鳥眼睛緊眨慢眨。問他“誰教你要這麼幹地?”
張鐵頭連忙拉着衣裳站起來疑惑地說“你呀。你不信你回頭看看阿過地本本。”
飛鳥想不到他記憶力這麼好又抖着一耷拉紙問“這上頭的字你都認識啦?”
張鐵頭揉着頭把子回答“何必自己認得。找個書辦一問一清二楚!”
飛鳥“噢”了一下笑容滿面地說“不錯。得升你的官。我決定啊。以後。糧食的事交給老龔和軍中主簿去辦。你嘛除了領導他們還和謝參軍一起負責刺探軍情。好不好?”
張鐵頭低頭尋思片刻剛要說什麼。門口有人喊道“主公李老太爺來了!”他卻還不知道是誰吆喝道“怎麼還老太爺?哪個?”這時李成昌已進了帳。他也不和張鐵頭計較上下打量帳篷一番問“搭這麼大?”
飛鳥看看天色明明是剛亮不久便有點不敢相信地看着這位泰山大人。他不清楚。可李成昌的其它女婿卻一定不會意外。李成昌經常這樣去看他的女兒女婿一大早晨騎着烈馬去坐上不一會也不留下吃頓飯上馬回李寨。他連忙也擡頭看一圈。心懷鬼胎地說“搭大點住着舒服。”
李成昌似乎很滿意順手摸了個馬紮開合兩下問“是不是坐的?”
飛鳥殷勤地給他撐開讓他坐下去。他便挺着身擡着頭眨着眼感覺坐馬紮的滋味。飛鳥第一次發現自己這位岳丈還有這麼可愛的一面自背後拽出張鐵頭。要他和自己一起拜自己的岳父。李成昌擺手免過就說“博格啊。你讓他先避避。我有話給你說。”
飛鳥連忙推走張鐵頭笑道“外父你不是找我算帳地吧?”
李成昌沉沉嘆息一聲說“光算帳有用麼?你到底是怎麼想地給我這個外父好好地說說。讓咱爺倆也交交心。”他自顧先說“你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知道撒察怎麼說嗎?撒察說你是一頭狼不是一隻狗。他們聽不懂。可我聽懂了。我知道什麼叫狼。”
飛鳥笑道“讓他說去吧。我是土司我怕誰?”
李成昌苦笑道“那你知道夏郡守說你什麼?他說能讓天下動亂的人一定是你!”
飛鳥更加高興喜形於色地嚷“我要真有讓天下動亂的本事就好了!”
李成昌嘆道“好個屁。真有大本事的人像你這樣輕狂嗎。”他提高聲音說“內斂得很。”他苦口婆心地說“要有點城府收收自己的胡氣。你想一想夏景棠詐和怎麼辦?他要出手絕不像你這般莽撞。”
飛鳥分析說“暫時不會。只要我牢牢地握住糧食握住人心。他不敢。”
李成突然用犀利的眼神看住他沉痛地說“無論你作何努力。你是拉不回來周行文的!他那姓人都沒什麼遠見一定以爲遊牧人擾擾邊搶點東西手裡有兵縮在周屯倒也安全。我制止不了你的做法卻一定要告訴你我還不至於兔死狐悲。”他把聲音放緩又說“人家都說什麼國仇不及家恨。何況我們兩姓人婚配往來已久還不是什麼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