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江羽玄作爲帶路人,凌耀、盧施懷、常瑞豐三人快速來到了煉丹房裡。
此時整個黑木莊都籠罩在了夜幕中,已有不少發現異樣的門客離開了各自的住舍,整個莊裡都是喧鬧不已。
當然,並沒有人跑到煉丹房來。
手裡攥着懸陰宗名冊的凌耀問道:“盧師兄,你這禁制結陣可以維持多久?”
“老夫是元嬰期,想維持多久就能維持多久。”盧施懷笑道,“只要不離開這裡超過百里以上就行。”
“那就請你先維持幾天的陣法,把黑木莊徹底封閉住。”凌耀說,“我會請我門派裡的長老和執事出動,根據名單,把上面的人全部緝拿歸案。等到黑木莊裡所有人的嫌疑篩查完後,再放無關之人出來。”
“老夫可以從八方派調派一些信得過的人過來幫忙。”盧施懷說,“等會兒老夫就傳信過去,在此案結束前,我會讓他們暫時都聽你差遣。”
“那就多謝師兄了。”
“你們兩個最好別給我耍花招。”常瑞豐表情嚴肅地插了一嘴,“一旦此案結束後還出現漏網之魚,我可就真的要向修真聯盟告你們的狀了。”
全程都在充當聽客的江羽玄終於打開了地牢的門,說:“肖聰就在下面。”
四個人一路來到了地牢最深處,很快就看到了那個癱軟着躺在牢房裡,骨瘦如柴的可憐莊主。
一見到這男人,凌耀的眼裡就流露出憐憫和惋惜之色。
“肖聰……”
“凌耀……還有盧師兄……”肖聰怔怔地盯着柵欄外的人,轉眼間,他就已是淚如雨下。
“你們……你們終於來救我了……七年……我等了你們整整七年啊!”
他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
黑木莊一案至此告一段落。隨着“假肖聰”身份的敗露以及懸陰宗潛入者名單的到手,一場席捲整個殷水郡的抓捕行動開始緊鑼密鼓地進行。
這一次,懸陰宗的陰謀再度被破除了,不僅如此,就連縈繞在江羽玄心頭最大的陰影——血鷹,也隨之灰飛煙滅。
他又一次成爲了破案的大功臣。
黑木莊被封鎖的這幾天,他並未返回黎華派,而是按照凌耀的安排,先住在了附近的客棧,以方便隨時進入黑木莊協助調查。
至於住客棧的錢,當然都由凌耀來“報銷”。
幾天後,黑木莊裡所有的血鷹成員都被抓走了,直到這時,盧施懷才解開了禁制。
這一日,天氣晴朗,陽光明媚。在黑木莊的大門口,江羽玄遇見了得以重見天日的“真肖聰”。
“莊主。”江羽玄向肖聰抱拳行禮。
“江羽玄。”肖聰微笑着回禮。
擺脫了桎梏的肖聰變得乾淨整潔多了,不再如地牢裡那般邋遢。他依然身形消瘦,臉色蠟黃,可整個人的精氣神已經好了很多。
“你的事情我都已經聽凌耀說了。”肖聰笑道,“你這是要回黎華派了?”
“是的。”江羽玄從腰間掏出“假肖聰”給他的玉佩,遞了過去,“此物也該還給莊主你了。”
“別。”肖聰推了回來,“你可是肖某的救命恩人,這玉佩你還是留着。我破例允許你在做黎華派的弟子的同時,繼續做我黑木莊的門客。”
“哦?”江羽玄手收了回去。
“你該待在黎華派的時候,就待在黎華派。”肖聰說,“將來總有一天你要下山遊歷,到那個時候,你若不知該去哪裡,只管來黑木莊找我就是。我保證,持有此玉佩的你,依然能享受門客的待遇,可以在這裡接任務,莊裡的功法秘籍也可以任由你查閱。”
“那就多謝莊主了!”江羽玄也不推辭,大大方方接下了肖聰的好意。
“謝我作甚?你的恩情,肖某永生難忘。”肖聰笑臉吟吟地說,“你不僅救我於危難之際,還阻止了懸陰宗的陰謀,還殷水郡一個安寧!你這小子絕非等閒之輩,來日必成大器!”
二人四目相對,哈哈大笑。
“對了。”肖聰收起笑容,“詩雯的事我也都聽說了。你當時騙了我,想必也是看我虛弱不堪,不想給我造成更大的打擊吧?”
“是的。”
“這是善意的謊言,所以我不會怪罪你。”肖聰說得擲地有聲,“你的爲人處世之道,肖某十分讚賞。”
江羽玄不知如何迴應,只能簡單謝過。
“好了,我要回莊裡處理事情了,與外界隔絕了七年,我還有太多的東西要從頭瞭解。”肖聰向後退去,“再會了,江羽玄!”
“再會,莊主!”江羽玄說完也轉過身去。
二人就此別過。
肖聰不緊不慢地進入了黑木莊,對周圍呼喚他的門客和家僕視若無睹。他一路穿過房屋密佈的堂莊,徑直來到了後山上,沿着羊腸小道行走了一刻鐘後,他來到了一個位置極其不引人注目的房間門口。
這房間隱蔽到連元嬰期的盧施懷都沒有發現。
肖聰推開門,走了進去,頓時目露出了慈愛之色。
他說道:“詩雯,我的寶貝女兒,這兩天下來,你受苦了。”
在他對面的牀上,是一堆臃腫、畸形、醜陋的肉塊。它呈現出了詭異的暗紅色,通體佈滿了像眼睛一樣的囊泡,並不斷地分泌出淡綠色的黏液,將整張牀都鋪滿了。更多的黏液甚至落在了地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在這形狀扭曲的肉塊的下側表面上,隱約能看到肖詩雯的半邊臉,這是唯一能證明她身份的部位了。她的臉已不再會動,並且隨着時間的推移,這僅存的人體特徵也在慢慢地散開,成爲肉塊表皮的一部分。
“咕嚕……咕嚕……”
伴隨着沉悶的響聲,肉塊在緩慢地蠕動,似乎察覺到了肖聰的存在,開始一寸一寸地朝着他移動。
肖聰手一伸,肉塊就靜止不動了。
“那一夜,你居然會跑到你孃親的墳墓前,對你而言,這可真是個不幸的意外。”肖聰微微一笑,“爹爹我好不容易纔將餓鬼道的道體塑至小成,於是拿你孃親的屍體來試驗我的新力量,沒想到她就這麼把你給啃了……嗯,看來懸陰宗給我的餓鬼道功法上說的不錯,被餓鬼道侵蝕而成的魔物,會優先攻擊有血脈關係的親人。”
他語氣時而亢奮,時而低沉。始終面帶微笑的他雙腳一邁,便圍繞着“肖詩雯”踱起步來。
“詩雯啊,事到如今,爹也只有你這麼一個可以放心說實話的人了。爹有一個不錯的計劃,至今已經實施了整整七年了,可得好好和你分享一下!”
他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想當年,爹與凌耀還有盧施懷三人都是心懷坦蕩,嫉惡如仇的俠義修士,在與那十惡不赦的大魔修清三風對抗時,爹身負重傷,金丹破損,就連道體都受到了衝擊。不出意外的話,爹頂多只能再活七年。
“可是我不甘心啊!我修正道,做善事,換來了什麼?不過是一具殘破不堪,行將就木的身體罷了!我冥思苦想,決定徹底拋棄過去的天真,我要活下去,不擇手段地活下去!人間道如果滿足不了我的要求,我就去修魔道,比如餓鬼道!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親手創立了血鷹,讓他們替我尋找一切能延長我壽命的手段。他們乾的不錯,成功幫我拉上了懸陰宗這條線。
“我給懸陰宗提供便利,讓他們能把自己的人安排進來,作爲回報,他們送給了我半本餓鬼道的修煉功法,如能事成,則把剩下半本也給我!
“重塑道體需要連續服用破根丹,把原來的道體打碎。這對修士來說傷害極大,修爲也會跟着跌落。如此一來,我的身體變得更加虛弱了,不過保住性命還是沒有問題的。爲了能繼續活着,我豁出去了!
“而另一邊,血鷹需要以收錢替人行兇作爲目標來掩蓋它的真實目的,再加上被安插進來的懸陰宗之人多少能跟我扯上關係,因此我便預判到,修真聯盟遲早有一天會注意到我。
“出於這些原因,我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我請懸陰宗派出幾位死士替我代管黑木莊,其中一位,我更是讓他假扮成了我,利用我的身份去做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至於我本人,就藏在那地牢裡,一邊修煉餓鬼道,一邊暗中發號施令。
“凌耀還有修真聯盟的人就算順藤摸瓜追查過來,他們能抓到的,也不過是個專門用來替我背鍋的替死鬼而已!就連藏在茶臺地板下的那本名冊,也是我特意提前準備好的!上面的人,都是懸陰宗提前安排好的無關緊要的小角色!而我麼,自然是假裝被關在地牢裡,充當一個苦苦盼着救援的可憐人!
“而現在,我的計劃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修真聯盟在我的矇蔽下宣告結案,我在殷水郡裡真正埋下的那些釘子也不會被人發現了,我初步塑成了餓鬼道的道體,延長了壽命,還有比這更完美的結果嗎?
“我這一手金蟬脫殼,這可謂是神來之筆!詩雯,盡情地爲你爹驕傲吧!哈哈哈……”
肖聰放聲大笑,枯黃的臉上洋溢着與他氣質格格不入的狂妄神色。
與此同時,他伸出的手掌陡然發生了變化。五根手指在扭曲中伸長,變成了五條顏色黯淡,表面佈滿大大小小吸盤的觸手,它們自行彎曲,緊緊地纏繞在對面的肉塊上。
“咕嚕……咕嚕……”
那古怪的聲音更加刺耳了。肖詩雯異變成的肉塊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
肖聰凝視着自己那不停地鼓起蠕動的“手指”,露出了好似享受般的表情。
“詩雯……安心地和爹爹融爲一體吧……是爹帶你來到了這世上,現在你也該回到爹的身體裡了……以後,你就是爹爹的一部分了!”
瘋狂的言語下,“肖詩雯”很快就被肖聰的“手指”吸收得一乾二淨。除了牀上流淌的黏液,再也見不到任何肖詩雯存在過的痕跡。
直到這時,肖聰手指才恢復了原狀。他從兜裡掏出一本秘籍,看着書面上的標題,陰鷙地笑了。
秘籍的標題只有兩個字。
奪舍。
“我這肉身到底還是不好使了,可得趕緊找個年輕力壯的人奪舍纔是。”
肖聰自言自語着,他突然轉過身,目光如炬地望向了遠方的黎山。
“江羽玄。”他嘴角上揚,“你接下我這築基丹後,可得快快成長起來啊!等你築基成功,擁有了靈識後,我就能順利地奪舍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