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年眼神迷離，怔怔地想着什麼，好一會兒，才道：“你是江大的學生？”
此人口吃木訥，才思倒敏捷，劉晨點了點頭。
大概是遭受了打擊，不曾想又遇到了校友，小青年幽幽地嘆了口氣，道：“你對江大很熟悉，分析也很對，可還存在另一種情況。”
他自嘲地笑笑，“那就是沒有畢業的人，我在大四下學期確定直研時被學校開除了。”
啊？這種情況太罕見了呀，如此品學兼優的學生，怎會被開除？江大對學積分的要求確實很高，每年都有一定比例的學生要延遲畢業，甚至掛科太多會被勸退，但眼前這位可年年是一等獎得主，還保送研究生了啊。
難道是搞大了妹子的肚子被告發了？
劉晨只能想到這一種情況。
“什麼原因？”
那年輕人看劉晨說話時的從容，一點也沒懷疑是在消遣他，抿了抿嘴脣，嘆了口氣說道：“我是因爲在考場上作弊被學校發現了，運氣不好副校長那天正好巡視考場，本來就是一個記過的處分，結果作爲典型取消了保研資格。”
“這還不算，距離畢業一個月的時候直接開除了，也就是兩年前的這個時候吧，我記得那天下着小雨，我聽到導員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以爲聽錯了。”大概是壓抑了太久，又剛遭遇人情冷暖，面對同是江大學生的劉晨，他很有訴說的慾望。
“我在思源湖邊坐了一天，路過的情侶笑笑鬧鬧，畢業生們穿着學士服在校門前、草坪前、湖邊、圖書館前拍照留念，似乎每一個人都開開心心，我就是一個被遺棄的孤兒，沒有未來，沒有希望，無法面對同學，無法面對家人。”
他述說的時候，表情依舊非常痛苦，那一定是他此生最糟糕的一天，對一個超級學霸來說，從小在讚揚聲中長大，形形色色的恭維和羨慕，前途大好，父母驕傲，突然被開除就失去了所有，迎來嘲笑和鄙視。
那落差，的確很大。
他沉默了下來。
“作弊？你這樣一路拿着獎學金上來的學生怎麼會去作弊？總不可能三次一等獎都是作弊得來的吧？如果真是如此，那你也是一個天才，作弊天才。”劉晨難以相信，問道。
那年輕人臉上的表情很頹然，道：“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作弊，而是替人代考，我一個寢室的哥們在回來補考前，他的母親病重只能滯留家中，馬上畢業了，如果無法參加補考，他就只能延期，所以他就懇請我幫他替考。”
他回想着，很懊悔。
“本來我不願意，但是經不住他的反覆哀求，而且一個宿舍幾年下來是很有情誼的兄弟，他家裡很窮，下面還有弟弟妹妹，母親又得了不治之症，負擔很重非常需要馬上畢業出去賺錢，我也就心軟了，想着每年畢業前的補考管理的並不嚴格，抱着僥倖的心態就去了，嘿，偏偏就被抓了。”
看他說到此事臉上的表情，劉晨馬上疑惑道：“莫非這其中還有什麼蹊蹺？”
他點了點頭，臉上盡是痛恨，道：“是的。”
劉晨問道：“難道說你是被人舉報了？”
小青年頹喪地點了點頭，長長地嘆了口氣，道：“被同宿舍的另一個舉報的，呵呵，是不是很諷刺？那年自動化專業保研名額8個，他是第9名，我被取消資格，他自然就得到了。”
劉晨也不由得嘆了口氣，不知說什麼好，他也沒想到好奇跟上來，小青年和盤托出說了這麼多，可以想見，從一個天之驕子到跟拾荒者擠在殘垣斷壁的拆遷院裡，走上街頭毛遂自薦，那落差非常大，他一定非常孤寂。
“家裡人還不知道？”
“當然。”小青年說得非常堅定，“幸好我們小縣城這幾年都沒人能考上江大，才能瞞得住。”
可以想見是個教育落後的地方，此人能考人江大，智商絕對不凡。
“所以你同時找幾份家教，每個月按時往家裡寄錢？”
聰明人之間說話就是省勁，小青年點了點頭，他必須營造已經參加工作的假象。
那一定很辛苦，難怪住在這裡，劉晨又道：“你大可以找一份實習啊，若是讓公司看到你的能力，說不定就能轉正了。”
小青年苦笑道：“我去參加過面試，每次team-leader都很滿意，可一跟人事談就過不去，學歷是敲門磚，學生證過期了，又沒有畢業證，沒有人跟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幾次下來，我也就放棄了。”
這就是華夏特點了，在美國就會好很多，比爾蓋茨就是中途退學，在創辦微軟之前也找過一份工作，喬布斯同樣如此。
劉晨安慰道：“其實，你也不必爲沒能畢業耿耿於懷了，我剛從哈佛交流回來，在美國，很多優秀的學生都中途退學創業，你未必不能走出一條路。”
年輕人眼睛一亮，能去哈佛交流，那絕對是江大最頂尖的學生，當年的他都沒能拿到名額，這當然跟他的性格不喜與人交流有關係。
隨即眼神暗淡，道：“談何容易啊，我一直在嘗試做技術開發，不瞞你說，這兩年我離開了學校，反倒學習進度更快，研究生和博士的課程都深入地學習了，硬件上也進行了一些開發，只是缺乏儀器設備和團隊支撐，一直調試得不理想。”
“你在進行開發？什麼方面的開發？”劉晨大感意外，生活都成問題了，還沒放下技術。
“我本科時的研究方向是無人機自動控制，我對此很感興趣，可無人機模型的製造太貴，這兩年主要搞搞工業單臂機器人的步進電機自動控制。”
劉晨搖了搖頭，道：“步進電機有先天限制，力道不足，倒不如用無刷電機做動力源。”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隨着談話的深入，兩人都流露對彼此的欣賞，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氣場，可以說惺惺相惜，或者技術人員的一見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