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剛分配過來教體育的新老師,孩子都快生了。”
“看不出來趙老師還挺新潮,先上車後補票。”
“什麼意思?”顧媛化身成了好奇寶寶。
“結婚之前就那啥了唄。”
顧媛很單純,甚至女孩子到底懷胎幾月就不清楚,這才反應過來,輕輕一跺腳,“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環境變了,人總會變,不是嗎?顧媛同學也變了。”
我哪裡變了?剛要衝口而出,可細一想,這一年她的確也變了很多,顧媛轉而促狹道:“你跟孟清清怎麼樣了?五一長假她跟幾個同學來學校看我,說起上學時的趣事,可沒少提起你,看得出來,她喜歡你,我記得你上課也總髮呆看孟清清。”
劉晨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白衣勝雪的女孩,淡雅如菊,體育場南邊的花圃叢,兩人一起聽英文歌,還有創克公司頒獎典禮後兩人在南湖邊坐了一下午,臨分別時她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畢業之後就未再見過,寒假回來還是匆匆就走了。
“這誰造的謠啊?”劉晨想起當初跟顧媛的談話,笑着重複道。
顧媛心領神會,兇道:“造謠!造謠!哪有人造謠!作爲班主任,難道我會看錯嗎?油嘴滑舌,還不虛心接受意見。”
“我記得你曾跟我說,只要熬過高三進入大學,四年的美好年華,可以正當地追求愛的權利,在圖書館中看書邂逅愛情,秋葉落實一起漫步在校園的林蔭小道,很美麗、浪漫,我在大學了談了一場戀愛。”劉晨忽而說道,臉上的表情一下子有點憂傷,想起了和卓苓的戀愛,終於與她重逢,純純的初戀,美好的校園愛情,可突然又莫名其妙的失去,直到現在他也想不通,兩人之間本該沒有阻礙。
顧媛敏銳地發現這一點,道:“同樣,大學裡戀愛分手也很正常。”
“顧媛,你在大學裡爲什麼沒談戀愛呢?其實去年我就想問你了。”劉晨不想深入談論自己的感情,話鋒一轉,突然嘴角上揚問了一句。
顧媛臉上一紅,很是尷尬道:“我談沒談戀愛不重要,現在是老師要跟你說說你的感情問題。”
“這很重要,我很想知道答案,你那麼漂亮,肯定有不少追求者,寧缺毋濫嗎?一直沒有碰到心動的人?”
“我讀的是師範院校!”顧媛氣鼓鼓地回道,“你……現在是單身?”
鼓起勇氣問了一句,卻沒想到劉晨表情一呆,頓了頓,道:“一對戀人,女孩又聰明又漂亮,當時她剛結束前一段感情,男孩剛到一個新環境,兩人在一起了,女孩家世很好,父母不同意,社會上的壓力也很大,兩人畢業後,現實的壓力都大了,還是彼此相扶在一起,突然,男孩事業成功了,女孩卻提出了分手,以前有重重阻礙還能在一起多年,可爲什麼壓力全都沒有了,反而她離開了呢?”
劉晨說着,似乎在說其他人的故事。
顧媛似懂非懂,感覺像是劉晨和女朋友,可從描述的過程又不像,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劉晨的際遇,還是認真地想了片刻,道:“你說這個故事好像共患難並無法同甘,我可能理解有偏差,也沒太多經驗,不過吧,我覺得梁山泊和祝英臺面臨艱難險阻始終在一起,最後不惜殉情而死,可如果祝英臺的父母很喜歡梁山泊,梁山泊也突然開竅風流倜儻、善解人意,沒準兒祝英臺也會提出分手呢。”
很有觸動,劉晨沉思着,卓苓提出離開,他一直不敢去深想,而是封閉起來,心裡其實有幻想,什麼時候她想通了、成長了,兩人還會在一起,可這段時間的冷卻,反而覺得遙遠、模糊,感情需要維繫,更需要契機。
“我們家的一個鄰居,身體一直不太好,工作又很辛苦,可他是家裡的頂樑柱,唯一的經濟來源,堅持了一年又一年,硬是沒有被打垮,後來孩子們都大學畢業找到了好工作,他也退休了,本該頤養天年、享受晚年生活,可退休大半年時,一天夜裡,他就突然走了,還是原來的老毛病,當時鄰居們都很不解,爲老爺子惋惜,我也不明白,直到後來看到一句話,突然有感。”顧媛看出劉晨的狀況,細緻地訴說着,希望觸動他,安解他。
“什麼?”
“水無壓力不噴,人無壓力不活。”顧媛輕聲說,“艱難困苦從來都打不倒一個人,反而激發鬥志,柴米油鹽卻能消磨一個人的意志,能過得了平淡日子的人都是偉大的人。”
劉晨思索着,露出了笑容,道:“全國上下不知道多少家庭都在過平淡日子。”
“那不一樣,他們因爲有經濟壓力、社會壓力,不得不過平淡日子,其中絕大部分都是湊活着過日子。”顧媛對感情一直持悲觀態度,說道這兒,嘆口氣道:“如果有條件不過這種日子,又有幾個不起壞心思呢?”
劉晨想得還不太透徹,有點體會,見顧媛爲了安慰他,把自己都繞進去了,笑道:“年紀輕輕的,還是多想想積極樂觀的事,呵呵,對了,你不是說孫校長安排你上臺發言嗎?”
啊!顧媛叫了一聲,光顧着聊天把這事兒忘了,剛一說起電話就來了,孫樹人打來,她慌忙接通,果然是問她在哪兒,同學們都在體育場等待了。
“快走吧。”顧媛慌慌忙忙,走出兩步,跑回來拉着劉晨,道:“你也跟我一起去。”
體育場上滿是高三學生,只不過大家都是鬆散地站着,孫樹人也不是重形式的人,高考臨近大家都很緊張,有些同學在瘋狂地奔跑,以此發泄心中的不安。
蕭國平站在人羣中依舊顯眼,那股高冷的氣質讓得周圍同學自發地遠離,也不知怎麼回事,去年9月再次回到學校,有種無法融入的陌生感,特想盡快地逃離,終於,就要等到最後的時刻,可是,他說過高考前會回慶州,大壞蛋,大騙子,在美國玩瘋了吧,哼。
她本不想來體育場,很無聊,可還是鬼使神差地來了,有副畫面一直在腦海中縈繞不去,幾個模糊不清的男生拿着風箏迎着風,還有幾個理着十幾米的尾巴,突然一個少年出現,那面容一下子變得特別清晰,手兒一拉一收之間,如此巨大的風箏竟然真得飄了起來。
很多同學興奮地大喊大叫。
當碩大無朋的風箏升到幾十米的高度,整個學校都沸騰了。
那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那麼大的風箏放飛天空,極爲震撼,還有那個被人羣圍在中間的少年,大家看着他如何控制風箏,那一收一放,都帥氣無比,風箏不斷攀高,不少女孩子握着雙手放在胸口,一副花癡狀。
“哼,臭屁的傢伙。”蕭國平心裡嘆了句,今年再也不會看到這樣的景象,即便學校仍舊組織了人放風箏,學校第一個找她,直接拒絕,一個女孩子力量也不夠呀,這個重任就落到了全校第二名身上,那個一直暗戀蕭國平的第二名。
蘇強往國平旁邊擠了擠,笑道:“平平,等會兒我們一起回家,我幫你搬桌子。”
整個學校也就蘇強敢靠近國平,其他人不敢,就是膽子大的,也得過蘇強那一關。
“不用,桌子直接扔掉。”
“別呀,雖然很普通,可我們也坐在上面奮鬥了三年不是?總要紀念一下,以後我們有孩子的時候,指着桌子跟娃說,看,當年老子就趴在這張桌子上奮鬥。”
蘇強嬉皮笑臉地說着,故意混淆,在言語上佔點兒便宜。
兩人一起長大,蕭國平一下子就聽出他的意思,嗔道:“滾一邊兒去,你是在桌子上趴着睡了三年吧,不要臉。”
蘇強早就習慣了,依舊堆滿笑臉,“睡了三年也有感情啊,呵呵,等下子我給你搬桌子,你要是不要,我就直接搬家裡去了,天天坐在你坐過的板凳上。”
“不許搬。”蕭國平氣呼呼說道,蘇強旁邊跟着兩個流裡流氣的傢伙,那都是慶州一中的風雲人物,不過是負面典型,都是農村出來的孩子,中考時也學業優秀,一到市裡,缺乏家裡的有效管束,很快就迷上了網吧,優秀的學生一旦墮落拉都拉不回。
一開始還只是逃課,在網吧跟人發生幾次衝突之後,很快就打架鬥毆,一旦破罐子破摔,其實誰也不怕誰,原本優秀的孩子混起來更厲害,這兩傢伙很快就打出名氣,無奈家裡窮,生活費太有限,就跟着蘇強這個大款混,時常喝酒抽菸。
“嫂子,就讓我們給你搬唄,搬蘇哥家裡,你啥時候要啥時候給你送過去。”其中一個染着黃頭髮左邊打了一個耳釘的傢伙道。
這兩個字對蕭國平特敏感,大爲氣惱,胸口都起伏不定,這一年來,小妮子發育很不錯,初具規模的弧度,穿着得體的漂亮衣服,青春洋溢的學生氣息,很美,蘇強看得一呆,他從小就喜歡蕭國平,越來越喜歡,只是年歲大了,國平越來越兇,越來越優秀,人家老爸官兒也更大了,蘇強更加不敢表白,兩個跟着混的小弟對他的心思再清楚不過。
“你去死吧,再也不理你了。”蕭國平本來就鬱悶,扭過頭不再看蘇強。
蘇強聽到小弟叫嫂子,心裡就是一顫,不知道多渴望成國平的男朋友,可蕭妹子真爭氣,他一下就慌了,伸手就給小弟一巴掌,很清脆很響,罵道:“亂說什麼,滾蛋。”
打人不打臉啊,小弟一瞪眼就要發火。
蘇強很技巧地往他兜裡塞了一百塊錢,心說,兄弟,你就委屈一下吧,嘴上喝道:“滾吧,別讓我再看見你。”
“蕭國平,對不起啊。”蘇強走過去,誠懇地說,蕭國平根本不理他,好一會兒,他才鼓起勇氣看了女神一眼,只見她仰望着前方看臺,一動不動,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
這是看什麼呢?他也連忙看了過去,頓時半張着嘴巴。
國平凝望着,只覺得鼻頭一酸,差點兒就要流出淚來,她是無意中看了一眼,就突然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是的,只一眼,她就確定是,半年沒見了,他正微笑着跟學校幾位領導聊天,如衆星捧月一般。
臭屁精!本來的一腔感動,很快就化成了氣憤。
孫樹人看到劉晨也很意外,慶州一中培養出的最優秀的學子,諸位老師也都站起來打招呼,在人大狀元面前,可擺不了老師的譜兒,顧媛保持微笑文靜地站在一旁。
衆人一聊天,暫時就忘記顧老師講話的事,得虧一個剛畢業的小老師提醒,孫樹人一拍腦門兒,笑道:“一見到劉晨就激動地把正事兒忘了,對,對,顧老師,你給學生們講講吧,排解排解大家的緊張情緒,爭取都發揮出正常水準。”
孫樹人對顧媛很看重很欣賞,不僅僅是去年高考的異軍突起,就是她今年帶了高一實驗班,同學們的成績也有很大提高。
顧媛一看到下面黑壓壓的學生,有些奔跑,有些嘶吼,原本淡定的心一下子就緊張起來,她很明白自己這股情緒,給學生們減壓?不添亂就好了,偏偏她這緊張焦慮還不好跟別人說,本想着硬着頭皮上去講,突然靈機一動,道:“孫校長,我就不講了吧,劉晨回來,還有人比他更適合嗎?去年他就搞出了不小的動靜呢。”
也有道理,孫樹人看着劉晨,笑道:“劉晨,要不你給大家說幾句?你可是學生們的偶像呢,偶像的力量是無窮的。”
劉晨瞄了顧媛一眼,見她整個人一下子鬆了口氣,爲了幫她也不好推辭,平和道:“我也沒準備,這樣吧,就說幾句感受,希望對同學們有所幫助。”
顧媛真怕他推辭,一聽這話,連忙道:“大狀元隨口說幾句,都會成同學們的座右銘呢。”
高帽子再戴上,就不怕反悔了,顧媛徹底放鬆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