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方舟靠在牆壁上,目光沒有焦距。
“我後來無數次地回想,我問自己,真的沒有辦法徹底拒絕她嗎?”韓方舟低聲說道,“肯定有辦法的。而我只是不願意去想,我懶得在她身上花費心力。”
“沒有讓她對我徹底絕望,這是我的第一個錯。”
“而那天她賭氣跑出去之後,我沒送她回家,是第二個錯。”
“至於第三個錯,就是在接到她的電話之後……”
韓方舟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後來很多次問自己,當時接到綁匪的電話,綁匪要我把你騙出去換她,我爲什麼沒答應?我爲什麼連跟綁匪周旋都不肯就一口回絕?”
“如果我當時跟綁匪周旋了,拖延一點時間,結果會不會不同?”
韓方舟低下了頭,一腳踢開腳邊已經被捏的變形了的塑料瓶子,“我當時,太自負了。我總以爲我能解決一切問題……但實際上,我根本沒能力做到什麼。”
“是我的錯,毀了葉傾夢一生。”
韓方舟又看向雲畫,“這些年,我一直不斷地在腦子裡回顧當年的事,我不斷地回想,一遍遍地回憶,可是我竟然有些忘記當初的自己到底是在想什麼,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做出那樣的選擇。我不斷在腦海中演繹,如果重來一次,我要怎麼做。”
“可我竟然想不出答案。”
韓方舟苦笑,“人的一生總是在不斷犯錯,很多人說犯了錯改就是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可我要怎麼改?我甚至都不知道要如何彌補。哪怕我後來做的再多,哪怕我願意一力承擔殺人罪名……可終究,什麼都是空。我什麼都做不了。”
雲畫微微皺眉,“韓方舟,當初案件的細節你都清楚的。那些匪徒是衝我來的,但他們都是亡命之徒,他們壓根兒就沒留給你任何解決問題的可能!就算是你當時在電話中答應了他們的條件,就算是你跟他們周旋了,他們也同樣會傷害葉傾夢的!”
“你當時沒有報警,但是當時的情況,警方都進行了完全的分析和模擬,你當時就算是報警,第一警方不會輕易相信你;第二在大年三十那個特殊的時間,警力不足,警方也不可能出動太多人去尋找葉傾夢。而匪徒們綁架葉傾夢病藏匿的地方也太偏僻,一時半會兒根本找不過去……等你和警方找過去,葉傾夢也同樣已經遇害了。”
“我以爲這些東西你都很清楚,你可以自責,你可以絕對愧疚,可是你沒有必要把一切過錯全部都攬在你自己身上!”
雲畫看着韓方舟道,“我跟葉傾夢的主治醫生一直又聯繫,對方說葉傾夢恢復得很好,現在基本已經跟正常人一樣。只是他當初殺死那三人的手段太殘忍,司法上不敢隨意給她出具低危鑑定,她還生活在心理研究所。對了,心理醫生說,她已經可以正常提起你,提起當年的事情而不犯病了。她還說,她當初不該那般遷怒於你,你後來替她頂罪,你故意在現場留下跟你有關的痕跡,讓警方把調查的目光轉向你,並且讓警方鎖定你是兇手,你寧願坐牢,也始終沒有把她給供出來,她很感激。她想當面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韓方舟愣愣地看着雲畫,“真的嗎?”
“嗯。”雲畫點頭,“我一直不知道你到底在哪兒當兵,在哪個單位,薄司擎也沒告訴過我你調去他們單位了,不然的話,我就告訴葉傾夢你的地址,讓她可以給你寫信或者通話。等回去之後,我覺得你可以去見一見葉傾夢。”
韓方舟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他有些不自在地挪動了自己的身體,“我去見她……合適嗎?會不會再刺激到她?”
“我覺得不會。”雲畫說道,“人在經歷重大變故之後,總是會變的。我覺得葉傾夢變了很多,你可以去見她一面的。”
雲畫微微嘆了口氣,“當年的事情,對你我她的影響都太大了,我還罷了,我比較沒心沒肺,我也比較冷漠,所以我沒受到太大影響。但對你和她的影響,實在是太深太深……這些年過去,也是時候正視當年的傷疤了。”
“你冷漠?”韓方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冷漠,那世界上大概就沒有不冷漠的人了。”
韓方舟笑了一下,“雲畫,你其實是我見過,最心軟的人。還有,你跟隊長很適合。”
“謝謝。”雲畫一笑。
任何人說她跟薄司擎般配,她都會非常非常開心。
兩人相視一笑,有很多東西,好像破碎了,又好像重新建立起來。
雲畫忍不住問:“你到底什麼時候去薄司擎他們單位的?”
“當初入伍的事情,是隊長幫我的。我那個時候的情況也確實不適合再上學了,部隊那個單純的環境對我來說反倒是最好的,當年隊長其實瞞着你見了我一面。”
“什麼?”雲畫完全不知道。
韓方舟笑,“是的,隊長見了我一面,並且揍了我一頓。說我太蠢,說我不光傷害了葉傾夢,也傷害了你。讓你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揹負了對葉傾夢深深的愧疚和自責。隊長罵了我,但他還是幫了我,讓我入伍。你也知道,我那樣的情況,想要入伍根本無法通過政審的,是隊長把我塞進去……我發了狠,我訓練比誰都狠,比誰都敢……立了功,也得到了進入特殊不對選拔的機會。”
“我進基地的選拔賽,就是隊長主持的。爲期三個月的選拔賽,隊長真……狠。”韓方舟忍不住笑了,“好在我通過了全部考驗,留了下來。其實隊長當時不太想要我,但是我表現太好了,基地的大隊長非把我留下。隊長還不准我進行動組,而我也用自己的實力,留在了行動組!說起來,這次是我跟隊長一起出的第一個正式任務。卻沒想到,會這麼麻煩這麼危險。”
韓方舟看着雲畫,目光含笑:“畫畫,對我來說這輩子最重要的兩個人,一個是你,一個是……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