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年C班這邊待了一會兒,跟尚子還有海星聊了幾句,成瀨繼續往前,在E班的大棚裡看到了跟瀧川光待在一起的森見。
她在等他。
“不多聊一會兒嗎。”
“回家再聊。”
兩人繼續往前巡視,瀧川光也想跟着一起,奈何E班這邊還有點事,只能作罷。
“你們巡視完還有別的事情嗎,帶我一起。”
“沒了,看一圈沒什麼問題的話就上去了。”
“好吧。”
如果說二年級的花燈製作讓人放心,三年級那邊,可以說是讓人驚豔了。
“嚇壞了吧,小朋友。”
仰頭看着眼前華麗又巨大的花燈,成瀨確實爲燈面上精緻到頭髮絲的細節而震撼。
“嚇壞我了,有種突然從史前文明跳躍到現代社會的飛躍感……這是怎麼畫出來的?”
小川理奈笑了起來,“哼哼,這就是三年級的實力!”
“是小川學姐畫的?”
“你猜。”
成瀨猜不是,又扭頭在她們班的大棚裡看了看,很快注意到了之前在地下車庫裡見過的那位前美術部長。
“是那位學姐畫的嗎。”
“嗯?原來成瀨認識她啊,沒意思。”
“是上一任的美術部長吧,之前見過……”
而對方也注意到了他,朝這邊走過來了。
“籃球小子。”
“學姐。”
她的目光落到他旁邊的森見身上,“這次換了個女朋友啊。雖然也很漂亮,不過風格跟光完全不一樣呢。”
“……”
森見看了她一眼,微笑着點了下頭。
小川理奈皺了下眉。
“不是。”成瀨出聲否認,他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也懶得多解釋,“學姐畫的燈面,細緻得讓人震撼。”
“年輕人就是會說話,比你們這些只知道催進度的老東西好多了。”她對小川理奈說道。
“他現在是津高祭的執行委員長哦。”
“是嗎,真厲害。那你能不能給我發個花燈設計金獎什麼的?”
成瀨微笑,“今年時間比較倉促,來不及籌劃了,未來會有這樣的打算的。”
“不錯不錯,我很期待哦。”
“你期待什麼啊,這是你最後一次參加津高祭了。”小川理奈冷不丁地說道。
“啊!”
繞着花燈轉了一圈,又震撼一遍,成瀨也沒在這邊停留太久,跟森見去下一個班了。
三年級學生不遺餘力製作的花燈普遍精美,尤其是小川理奈那個班的天照大神花燈,都稱得上藝術品了。
“去年的三年級,做的花燈也有這種水平嗎?”在回活動室的路上,成瀨問了一句。
森見應了一聲,“嗯。”
他吸了口氣,“我完全看不出來我們明年能蛻變到這種程度。”
她笑了一下,若有所思。
“一年的時間,可是很漫長的……你也回來快一年了,感覺不到嗎。”
“是呢……”
成瀨目光有些發直,他是去年八月中下旬回來的,而現在已經七月過半。
“都快一年了。”
一年的時間,足以容納改頭換面一般的變化。
他從畏首畏尾,逃避未來,到試着去承擔了一些以前不敢承擔的責任。再回首時,原先預想中的那種驚濤巨浪並非不存在,甚至更兇險,可他還是破浪而出,繼續前行着。
不要害怕變化。
同樣的話,鬆千秋說過許多次。
無論是成瀨守離世,還是搬到海星家,又或是離開津前、去往東京之時,她都跟他說過這句話。
這不是什麼難解的話,可他真正聽懂時,已經十七歲了。
成瀨慢慢吸了口氣,又重複了一遍。
“都快一年了呢。”“我們也跟一年前不一樣了。”森見看着他說道。
成瀨抿了下脣,沒有接話。
她也沒有多說,只要能看見他的觸動就好。
在眼下這件重要的大事結束之前,她不會讓他在別的事上太過費心。
“未來會變好的。”
回到活動室,繼續處理那些不太重要但又不能忽視的小問題,一忙又是一兩個小時。
結束的時候,已經快到六點了,活動室裡的其他委員基本都回去了。
“走吧。”
“嗯。”
沒有需要帶回去處理的工作,兩人兩手空空,揹着的書包也是空的。
“我送海星迴去,然後就來接一葉。”瀧川光騎着摩托車,對森見說道。
“不用了,不是還有巴士嗎,我坐巴士回去就行。”
“還要等二十幾分鍾哦。”
“你一來一回的,也要半天吧,說不定我都上車了。沒事的,你們先回去吧。”
“好吧。”
成瀨載着尚子,在一旁只是看着,此時才道了聲別。
“路上小心。”
森見揮了揮手,看着兩輛摩托車一前一後地出發,也往他們離開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到巴士站臺,她坐下來,望了望天空。
暮色籠罩着,天上的雲染着金邊,離天黑倒是還早。
她發了會兒呆。
摸着空蕩蕩的書包,她忽然想起一個多星期前,自己舉手決定成爲執行委員時的念頭:
就當是休息一段時間……
也就兩個星期,而且期末考試都已經結束了。
休息是爲了更好地出發。
她進一步說服了自己,於是這段時間,她差不多可以說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執委會的工作上——不只是會計的工作,還有他厚着臉皮塞過來的一些雜務。
在上午繼續學習、下午沉浸在忙不完的工作的節奏裡,她休息得很好。
而這樣的日子,還能持續幾天呢……
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
“‘這種日子要是能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森見望了會兒天,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樑。
沒過一會兒,巴士來了。
上車,回家。
到青柳時,天也還沒黑。
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在書店這邊吃了晚飯,再出來時,暮色已然深沉。
將暗未全暗,天地籠罩在一層朦朧的幽藍裡,雲變成了灰色。
踩着單車回到家,她剛停好車,忽然聞到一股香氣。
循着香味找過去,花香逐漸濃郁,是院子裡幾株種了好幾年的月下香開放了。
這幾天沒下雨,氣溫回升,花期似乎也提前了一點。
這種花在日落後香氣會逐漸變得濃郁,所以也叫晚香玉,她稍微靠近一點,便能聞到馥郁的幽香。
低頭深嗅,她閉上眼,在黑暗中觸碰着花朵。
再睜眼時,朦朧的月光照進院子裡,落在花上,也落在失了顏色的指尖。
“僕の言葉が足りないのなら
(假如我的言語無法表達內心)
胸をナイフで裂いて、えぐり出してもいい
(請用刀子扎我的胸口、將它挖出來)
(菅止戈男·《月とナイフ》)”
深嗅花香,她站起身,口中低聲哼着,回到只有她的屋子裡。
嗡嗡——
成瀨看了眼消息。
一葉:我的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