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臨時營地是在清晨六點半開始甦醒的,令人意外的是,宋雲居然是第一個醒來的人,或許是長年的軍營生活使得她習慣了早睡早起。她五點半就爬了起來,躡手躡腳穿了衣服,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便提了水桶入山了。依着經驗,她尋到了附近的水源,挑了兩桶山澗水,帶了回來,其中一桶灌了一半進大黑鍋,添了柴火開始燒水,她趁着間隙,用冷水簡單洗漱了一番。
等着水開了,她又找了趙姜的臉盆,往裡面舀了半臉盆的水,兌了一點涼水,又細心地把昨晚子鵬剛剛打劫回來的牙膏牙刷準備好,便進了帳篷,去叫她家小祖宗起牀。
趙姜迷迷糊糊醒來,不情不願地開始洗漱,等到洗完了,也算是徹底清醒了。而這個時候,宋雲做的簡單早餐已經成型,大鍋裡下了六包方便麪,燉了些昨晚剩下的野菜,加了肉罐頭,撈了滿滿一碗,遞到了趙姜面前。
“謝謝阿雲姐,你真好。”小姑娘倒是不吝嗇說這種話。
宋雲面上笑容很暖,她其實一直很嚮往如今這樣的生活,山野放歌,自由自在。雖然現在貌似情況有些偏離了標準,但有趙姜在她旁邊,她已經很是知足了。
宋雲自己也趁熱吃下一碗,渾身暖暖的,正舒坦間,忽的頭頂蓋下一片陰影,她擡頭一看,發現壯漢丑牛正板着一張黑臉站在她身後。她嘴角抽搐一下,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得罪這位爺了。卻沒想到下一秒聽見他道:
“給俺也來一碗。”
“……”
營地便是因爲這一鍋麪而醒過來的。清玄子和真慧小師傅都是食素之人,拿了饅頭,就着一份麪湯,便吃完了早餐。其餘大妖都分到了一份,很快一鍋麪就空了。但是迫切希望甦醒的人,卻還沒甦醒。比如雪陽,比如陸之謠。
白鶴第一時間檢查了主公的傷勢,一個晚上的時間,主公斷裂的腰椎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生命力可見一斑。身上的黑氣也散乾淨了,護體金光閃耀,正在自動護主。但是不知什麼原因,她卻一直沒能醒來。陸之謠也是如此,本來就沒有傷勢,卻一直昏睡不醒。
主公如此龐大的身軀,要帶着她走,又想不去驚動人類,實在有些困難。此山山腳下就是一片集鎮,是隸屬於重慶武隆縣下的一個鎮,叫做仙女山鎮,而她們所在的這座山,其實就是仙女山。
翻過這座山,往北走幾十公里,就進入了酆都地界了。
看樣子,有必要分頭行動了。於是,白鶴與黑子、丑牛留下,看護主公主母,其餘人下山入鎮,探聽情況,以便他們掌握目前的局勢。
大約到了傍晚時分,下山的人回來了,得到的消息是,政府已然開始行動,派出軍隊劃分軍事管理區,全國已經進入戰備狀態。而重慶酆都則是一級警備區,酆都境內全部被封鎖了,銃槍火炮全部對着那裡,彷彿那裡面有什麼吃人的東西存在。但是仙女鎮這裡距離酆都還是有些距離,得到的消息可能不準確,他們還需要進一步探查。
第二日,下山探查的人翻過山頭,去了更遠的地方,這一次,憑着宋雲和趙姜的腳力,是肯定走不動的,二人昨日也累壞了,於是便留在了山上的營地休息。
雪陽和陸之謠依舊處在深度昏迷之中,宋雲和趙姜盯着化作大白狼的雪陽發了好久的呆,最後趙姜感嘆了一句:
“即便是狼,也非常漂亮啊。”
“嗯。”這一回,宋雲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
“但是我覺得很奇怪呢,我一直以爲萬妖之皇會是那種很兇猛的妖類,比如獅子精老虎精什麼的,沒想到居然會是一匹狼。而且還是離羣的孤狼,狼其實是羣居動物,以軍隊的形式行動纔是最強的吧。”趙姜說道。
“哈哈哈,小姑娘,你動物世界看太多了吧。”雖然坐的遠,但憑藉大妖的聽力,丑牛還是將趙姜的話一字不落地聽到了。
趙姜臉上一紅,表情怯怯的,宋雲正待開口,就聽丑牛說道:
“妖的世界裡,強大與否與原本是什麼樣的動物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妖元力和手段。主公的妖元力,其實已然化作神力,我等望塵莫及。主公的手段更是千變萬化,根本無從應對,她的強大一直未能完整表現出來,而且經常受傷,所以總是讓人誤會她其實沒有那麼強。其實一旦她全力而發,能使天地昏暗,陰陽顛倒,那可是十分可怕的。”
“老牛,你這說法總讓人覺得你是在替主公辯解,挺可疑的。”一旁趴着假寐的黑子擡頭說道。
丑牛語塞,就聽一旁白鶴撲哧一笑,道:
“好了,老牛你敬佩主公之情咱們已經充分感受到了。只不過主公現在的狀態確實比不得全盛時期,她與太陽神神格的融合一直不是很順利,即便前段時間有進步,其實也就融合了五成左右。如今受傷,神力還被那詭異黑氣一吸而空,即便恢復過來,不知道還能不能有五成。”
“唉……想當年,暴風雪巨狼能夠使六大城池瞬間灰飛煙滅,如今的主公總感覺一點攻擊性都沒了,金色的日光,總是很溫吞的感覺。”黑子嘆口氣說道。
“黑子!你怎麼能這麼說主公。”丑牛不滿道。
“她說得沒錯,孤確實太過溫吞了。”忽的,一個聲音響起,衆人愣住,看向趴在地上的雪陽,半秒後,丑牛激動地跳了起來,跪在雪陽身前,語帶顫音道:
“主公…您醒了?”
“孤沒事了,讓你們擔心了。”雪陽的聲音裡有着溫和的笑意,“謠兒呢,她怎麼樣了?”
“還在昏迷中,冰兒正守着她。”白鶴回答,旋即道:“主公,您真的沒事了嗎?奴家覺得您的神力不是很穩定。”
雪陽沒有急着回答,反而略顯掙扎地站起身來,四肢着地,她來來回回踱了幾步,然後在衆人的視線中站在了營地中央,金光籠罩全身,看樣子,她正試着變回人身。
金光在幾秒種後散去,雪陽依舊以巨狼的姿態站立在營地中央。在場所有人都沉默,有的是不明所以,有的是緊鎖眉頭。然後雪陽語氣平靜的一句話讓衆人炸開了鍋:
“孤,變不回去了。”
“主公!”黑子第一個驚得跳了起來。
丑牛也大驚失色,白鶴站起身,走到雪陽身旁,手附在她的脖頸毛髮上,閉上眼仔細感受了一番,道:
“主公,您的一部分力量被抑制了。”
“對,陰性力量的那一部分。”雪陽的聲音沒有變化,不急不躁,甚至一丁點的疑惑之情都沒有。
“果然是那詭秘黑氣。”白鶴喃喃。
“放心,這點小問題孤能化解,只是需要點時間。”
“陰性力量是什麼?”趙姜小聲問宋雲。
宋雲哪裡知道這種問題,搖了搖頭。
“任何修行之人,其力量都有陰陽之分。妖類更是如此,吸收天地之氣,吞吐日月精華,體內力量必然有陽力與陰力之分。而一些術法,是有陽力誘發,一些術法則是由陰力誘發。一旦其中一種力量受到干擾無法使用,就會使得一部分術法也無法使用。比如化人術,這是狐族秘法,所有妖族都能使用。最先必須引動體內妖元陰力,才能夠進行化人,否則便不成。”丑牛解釋道。
“爲什麼必須得是陰力,陽力不行嗎?”趙姜小朋友真是充滿了好奇心。
丑牛癟了癟嘴,道:
“小姑娘,你還是什麼都不懂。要創造一種術法,就代表着要改寫一部分的自然規則。如何去改寫規則,這是一件很複雜的事情。簡單解釋,妖族化人,便是改寫一部分的自然規則。就像你上化學課,做實驗一般,總是有化學公式給你作參考不是嗎?術法改造也是如此。最先的步奏,其次的步奏,最後的步奏,都是被規定好的,這是術法創造者試驗了無數遍而得出的真理。化人術就是這樣的真理,必須從引動妖元陰力開始。所以,不存在什麼爲什麼。”
趙姜聽得似懂非懂,一旁的宋雲倒是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只是,這樣卻是有些麻煩了?”雪陽狼眸沉沉,神色肅穆。
“的確,以這樣的形態,出現在人類社會之中,肯定會引起慌亂的。而且行動不便,麻煩難免。”白鶴說道,黑子和丑牛也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
“嗯,那些孤倒是不擔心,只是……孤這個樣子,如何去親吻擁抱謠兒?”
衆人:“……”
“主公!”黑子再次跳了起來。
“呵呵呵,孤開玩笑的。”雪陽的聲音充滿了笑意,轉過身軀,看着三位大妖:“你們一個個都如此嚴肅,孤只是想調節一下氣氛。”
“只是,孤確實很想看看謠兒的狀況,但是孤進不了帳篷。”
白鶴剛想說我進去把主母抱出來,就見小冰兒突然從帳篷中竄了出來,一下子撞到了雪陽的右前腿上,跌倒在地。
小傢伙摸了摸鼻子,把地上的塵土抹到了鼻尖上,仰頭望着面前蓋下陰影的白色巨狼。突然驚喜地跳起,一把抱住雪陽的脖子,掛在了她脖子上,親熱道:
“阿母,你終於醒了,冰兒好擔心。”
“冰兒乖,可有受傷?”雪陽的聲音更溫柔了。腦袋低垂,擡起右前腿,蹭了蹭小傢伙。
“冰兒沒受傷,但是阿孃受傷了。對了!阿母,阿孃醒來了!”
“是嗎?”雪陽驚喜道。
“嗯嗯,但是…阿孃好像有些不對勁。”小傢伙聲音變得怯怯。
小傢伙話音剛落,帳篷再次被掀開,陸之謠鑽了出來。她的身上還是那件破掉的衣服,一頭深藍色的長髮不知何時已然垂到了腿際,黑眸也變爲了深藍的顏色。面無表情地盯着面前的巨狼,目光一瞬不瞬,其餘人彷彿被她無視了。
主母…這氣場感覺更冷了……衆人內心發出共同的心聲。
“阿狼,這般形態是何故?還不快變回人身?”清冷的聲音從她口中發出。
“誒!!!?”衆人全體震驚了,陸之謠是這樣說話的嗎?女王氣場全開啊。
“謠兒,我暫時只能保持這樣的形態了。”雪陽倒是一點也不在意,若是一隻狼會笑,她現在一定是笑眯眯的表情。
陸之謠彷彿遲疑地頓了頓,但卻出人意料地沒有問爲什麼,而是上前踮起腳尖想要去抱雪陽的脖子。雪陽配合地矮下身子,陸之謠便瞬間埋入了她柔軟蓬鬆的雪白毛髮之中。
“阿狼…我愛你…”她揪緊了她的白色毛髮,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