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斷我的話，說：“肖教授，你想到哪裡去了。你放心，現在是法制社會，用刑、逼供、屈打成招那一套早就不用了。”
我連聲說：“那就好。謝謝！謝謝！！謝謝！！！”
……
時間又過去了大半天，其間，母親美華就沒有離開過病房半步，多半時間是抱着女兒在竊竊私語，似乎又在自言自語。
慈祥溫柔的美華親着思秋的臉輕輕地搖着說：“思秋，寶貝女兒，躺在媽媽懷抱舒服嗎？你是不是很累了，媽媽就這樣一直抱着你好嗎？不過，這樣媽媽會很累的哎。媽媽知道你可能累了，你能不能睜開眼睛看着媽媽說話呢？就是眯着眼也可以呀，那樣媽媽就會好高興好喜歡，也就不累了。”
思秋躺在媽媽的懷抱，就像小時候躺在伴有催眠曲的小小的搖籃裡，輕輕地來回蕩着鞦韆。連接在思秋血管上的輸液白皮軟管，在空中悲哀地來回晃盪，似乎在訴說着催人淚下的動人故事。
媽媽還在不厭其煩地開導說：“寶貝女兒，你真的好漂亮，好漂亮。特別是你的笑容，多少人爲之傾倒，你能否再笑一下，給媽媽，給在座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笑一下呀，讓我們再開心一下，再樂一下呀。一直以來，多少人在關心着你，對你的傷情寄予極大的關注，你就不來個給大家的驚喜嗎？”
圍在這裡的人異口同聲地附和着：“笑一個，笑一個！”
看思秋還是無動於衷，不得已，媽媽只好換個口氣，算是用了一招反其道而行之的激將法：“思秋，你如果再不笑，媽媽可要生氣了啊，媽媽還會打你屁股的哎。莫非你還在生媽媽的氣不成嗎？還在怪媽媽沒照顧好你們？”
無論媽媽如何地千呼萬喚，用盡了一個母親夢繞的情牽，可以說用盡了渾身解數，無奈思秋昏迷太深，無法再展示她美麗的笑容，這使得在座的人無不心急如焚。
其實讓人夢繞牽掛的還不止這些。下午剛過二點半，醫院突然來了一大羣的男女醫生，而且都是主任醫師以上，在之前是沒有過的。這意味着什麼，思秋的父母親當然還矇在鼓裡，只有我在心
中暗暗地叫苦不迭，因爲我從醫生的臉上讀出了不想知道的結果，我知道這就是醫生要對病入膏肓的人作最後診斷（下死亡通知書）。我的心頓感像燒紅了的熱鍋被一盆冰涼的水澆灌，從熾熱瞬間降到了冰點。
到底來了多少醫生，我確實沒有心情去了解，反正就是特多，圍繞着思秋一大圈的，個個表情肅穆。他們說了很多，我腦子一片空白沒聽很清楚。只見一個主任醫生走到慕容師傅夫婦前面，滿臉悲傷地說：“……尊敬的家長，首先要說，我們對不起你們，因爲我們沒能夠把你的寶貝女兒搶救過來，我們的心情也非常的難受，不過我們已經竭盡全力了。你的女兒本來傷情不是很重的，只怪我們山區交通太不便利了，可惜路上耽誤的時間太多了，錯過了搶救的最佳時機，現在我們都無能爲力了，在此我們全體醫務人員向你們深表歉意。”
我剛想，思秋的父母親聽到醫生的話，肯定當場暈倒，想不到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醫生話音未落，慕容師傅夫婦幾乎異口同聲地說：“你們胡說八道什麼，我的女兒剛纔都還向大家笑呢，怎麼可能……莫非你們個個被流感傳染在發高燒說胡話不成。”
一個很權威的副院長搶過話說：“尊敬的家長，作爲醫生，每個人都很理解同情病人家屬的心情，救死扶傷是我們的天責，只要病人有一線的希望，我們會用十倍的努力去挽救，絕不會放棄，這一點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們。但對於無藥可救的患者我們也會勸其親戚放棄治療，免得勞民傷財。你們說，思秋剛剛還向你們笑過，那就是我們常說中的迴光返照，你的女兒只是心跳還沒有完全停止罷了，其它的生命體徵已經全無。”
說完這些很難說出的話，悲痛的淚從這位院長的眼角流出，他用紙巾擦了又擦止不住的淚水。
我想：他擦的好像不是眼淚，而是一顆同情的心。
聽了這位權威人士的話，又結合思秋的各種生命體徵，慕容師傅夫婦這才真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痛心疾首的慕容師傅雙眉緊鎖地看着思秋，似乎一切都在夢境中，無情的事實再一次讓他呆若木雞地
佇足在那裡，顫抖的雙手埋在臉上低聲抽泣起來。
聽了醫生的話，美華沒有被當場暈倒，她使勁地咬着自己的嘴脣，努力地想站穩自己，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伏下身抱起思秋當場嚎哭，那尤如呼天喚地的痛哭，使在場的人無不淚如雨下，在某個角落甚至還傳來一陣陣此起彼落，如泣如訴的抽咽聲。
“我的女兒呀，你怎麼啦，是不是太累了，不想跟媽媽說話呀，媽媽真不信呀。你這麼美麗漂亮，這麼令人可親可愛，都說你是天使，是女神，不可能就這麼快，還沒跟媽媽說一句話咋就無聲無息地走了呀？”
早已魂飛魄散的媽媽，咽喉好像突然被哽噻，如涌的淚水滴答滴答地落在了思秋蒼白的臉上。
我看了一眼美華，她的眼淚像瀑布一樣滾滾而下，她企圖用手去擦，卻根本起不了作用，她最後只能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和臉，那張臉已經被淚水浸泡得像一朵紛亂無形的花。
媽媽一邊擦着眼淚，一邊還在不厭其煩地訴說着：“女兒呀，你不是說好了嗎？要好好讀書，將來報考醫學院，當一個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嗎？你還說，一定要用最好的藥，治好乾爹膝蓋骨上疼痛的關節炎，用最好的藥，治好外公常乾咳的肺結核病嗎？外公幹爹都還在等待你呢，你的遠大理想都還沒實現呢，咋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你不能，我不相信。”其聲音沙啞而淒涼，紅腫的眼神裡有太多的不捨與牽掛。
慕容師傅走到華美的身邊，把她的頭埋在自己的胸脯前說：“美華，不要太悲觀了，我們的乖女兒不會就這樣離開而去的，她只是累了，睡熟了還沒有醒過來罷了。”
他的聲音同樣地沙啞而淒涼，他口是心非的安慰老婆，其實他此時的心像天空一樣空蕩，灰暗的臉孔像抹了一層泥灰。
不安慰她則罷，一安慰反而讓美華更嚎啕大哭道：“肖工程師，慕容，我心好痛，是我命苦呀。都怪我自己爲了省一千多塊錢路費，過年都沒回來看望女兒，就半年多的時間竟然成了永別，對不起我的寶貝女兒呀……”
她突然放下思秋，一頭向牆角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