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李葵麗父母一同前來的是她的姐姐、姐夫、兩個小侄子,他們的拜訪暫時中斷了兩個‘老鬼’對於黑暗世界的交流討論,劉昊也放下那些心事,專心體會歐洲人普通的家庭氛圍。
初次見面,當李葵麗的父母得知眼前這位樣子普通的三十歲男士就是女兒的新搭檔之後,並沒有像許多擁有未嫁閨女的華夏父母一樣着急打探劉昊的身世,只是簡單客氣而又不失禮節地邀請劉昊參加他們明天的聖誕家庭保留活動——滑雪。
安排房間並不需要李葵麗操心,與劉昊一起陪那兩個精靈調皮的小魔王在木屋周圍玩耍卻耗費了她大量的體力,尤其是在腿傷還沒有全好的情況下。吃完晚飯,孩子們與其他人一起上樓睡覺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劉昊與李葵麗被留在火爐旁。
“有狼人血統的孩子確實不同,才半個下午,竟然能把咱們兩個累成這個樣子,你的腿怎麼樣?”劉昊嘴裡這麼說,從表情來看,他卻有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李葵麗當着搭檔的面當然不好做出太出格的舉動,只是脫下靴子,給已經癒合的傷口部位做一些按摩,隨口問道:“你好像很喜歡孩子,我看下午的時候你那種耐心恐怕連我姐夫也比不上。”
劉昊剛想謙虛兩句,眼前卻突然晃過在雅加達見到的那個十歲孩子,尤其是那張缺少一隻眼睛面孔,隨後他的思緒又不可停止地飄向遙遠的過去,大牛、二狗那兩張從沒有機會長大的面孔突然從記憶的深處蹦出來,刺得他一陣心痛。
算一算,再有三年,就是親生兒子的百年忌辰了,自己也是快一百三十歲的人,想起來,真是無奈唏噓。
張張嘴,此刻的劉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意識到剛剛那些話似乎勾起了搭檔難過的回憶,李葵麗轉移話題道:“最近冥想有什麼感覺嗎?”
“哦,不,沒有,暫時還沒有進展,如果還是無法控制那種精神狀態,我就按計劃服用藥物。恩,我有些困,先睡了,晚安。”
劉昊是用一種逃避的語氣說完這些話,也不等李葵麗迴應,起身走向樓梯。
目送劉昊上樓,李葵麗獨自一人坐在火苗邊,有些迷惑,劉昊剛纔的表現不正常,她清楚問題不是出在自己身上,這也正是令嬌小女擔心的地方。
他怎麼了?
“在想你的搭檔?”莫寧理事從樓上走下來,道:“剛剛我在書房裡聽到一些聲音,出門正好遇到劉先生,看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沉重。”
“我也搞不清楚,本來好好的,只是我提了幾句兩個小侄子,他就有些不對勁。”李葵麗沒有說出半句抱怨的話,可是那語氣足夠冰凍北極熊。
老人家依然是那種悠然自得的樣子,瞭然地笑了笑,如同那些名偵探一樣抽着菸斗,緩慢分析起劉昊的心理狀態,“血族正因爲壽命過長,他們的心理往往都會從初期獲得不死能力的興奮中逐漸轉向無所事事地頹廢,由於過長的生命歷程,絕大多數血族已經對普通人類的死亡麻木了,他們需要數量衆多程度十分殘忍的刺激來感受自身生命的存在,這也是年長血族最終不是自殺就是避世,好一些的也不過是把普通人類當作玩物消磨無盡時光的根本原因。”
“可是我感覺劉昊似乎因爲之前的那些暗示逐漸擺脫了消極心態,正在轉變得更加積極,尤其是在雅加達案件的後半段時間內,他的果敢作風確實讓我驚異。”李葵麗辯解道:“難道您認爲他還會走回到以前的心理路線上嗎?”
“哈,我的孩子,你要記得,心態不是高速公路,除非到路口才能下來,你的報告我當然看到了,結合我這些日子裡對劉昊的觀察,基本可以肯定他還處於搖擺階段,你真應該看一下他的臥室,沒有任何可以稱爲裝飾的東西,我曾經在窗臺上擺放過一盆花,可是他視而不見,從來沒有對我提起過,這說明他對這個世界還有一定的興趣,仍然不算強烈。”
老管家如同幽靈一般地出現,在壁爐中添加了幾根柴火後,又象幽靈一般地消失了,李葵麗看在眼中,她早已經習慣了這個幽靈管家的存在,反而沒什麼感覺。
“轉變是有的,這就好像一艘剛剛離開港灣的蒸汽帆船,它可以選擇頂風逆行也可以選擇順風行駛。東方有一句哲理說的好,萬事無絕對,如果咱們被劉昊一時的奮進所迷惑,等到他心情回落,又開始琢磨着如何躲避這個紛繁的世界時,再想激勵出一個優秀地血族調查員,恐怕就會難上加難。”
“莫寧爺爺,您的頭腦是被調查部那些老傢伙最爲推崇的,我想,您不會讓我這個小傢伙在這裡耗費精力琢磨一個男人的心理吧?女人太累會很快變老的。”李葵麗對這位長者可是相當熟悉,知道他提起這個話題就不會是無的放矢,肯定有解決的辦法。
“當然有,解決的辦法就在你身上。”莫寧理事輕笑着將燃燒殆盡的菸灰磕打在壁爐裡,又換了一鍋煙絲,繼續感受着高級菸草的芳香。
李葵麗不傻,她明白莫寧理事所說的解決辦法是什麼。
聖誕假期的滑雪場熙熙攘攘,雪道上的人來人往,別看滑雪的人很多,避讓的技巧也都很高明,還沒有出現什麼傷亡事故。在這種高山滑雪場,一般的初學者是沒有膽量上來的,他們的技術還不足以應付這種難度的滑道,畢竟這對自己與他人都是一種潛在的危險。劉昊雖然不能想那些耍酷的年輕人一樣用單板在空中玩出許多花樣出來,可他畢竟在東北老林子裡生活了幾十年,來一趟普通的高山速降可以說是輕鬆自如,一趟滑下來甚至超過了李葵麗十米以上。
李葵麗有些滑累了,跟不遠處的姐姐與姐夫打了聲招呼,收起雪具,帶着搭檔來到纜車旁邊的星巴克坐下,品嚐咖啡,感受着午後陽光。
“今年經濟不景氣,滑雪的人比往年少了三成。”李葵麗有些感慨地望向窗外,突然很突兀地說道:“我父母覺得你是個不錯的女婿人選。”
劉昊並沒有咳出兩口咖啡表現自己的驚訝,他只是盡力保持平靜的面容,將杯子放下後迴應道:“如果他們知道我的血統,恐怕就不會這樣想了。”
“他們知道,別忘記我們本身就是帶有狼人血統的家族,雖然我父親已經退休,在特調部裡還是有一些老朋友的,況且,能被莫寧爺爺看重的人,也不會是普通人。”從李葵麗平靜的聲音中聽不出她在情緒上有什麼波動,解釋道:“當然,我知道這樣做對你不公平,所以,對於一個習慣在工作上絞盡腦汁,在生活上直來直去的女人來講,我只想你給我一個答案。”
沒有任何一位智商正常的男性會遲鈍到象日、韓、臺那些言情肥皂劇的劇情那樣,非要等女主角大喊我愛你才知道原來自己身邊就有一個愛着自己的女人。現實生活中,除非是那些青澀的難以出口甚至要用傷害對方來表達的男生女生之愛才被認爲是不可理解的,成年人的感情世界裡愛情這種東西有時候可以是相當直接的,甚至是可以估算價值的。
“我也並不是要和你有個結果,也不打算讓你現在就答應我什麼,其實我對你的感覺也沒有到死去活來的地步,有些時候我只是想讓父母放心,自己的女兒還是有好男人喜歡,不會變成可怕的老處女。”李葵麗再怎麼掩飾,她的白皙面龐也在陽光下逐漸變紅,用嬌豔欲滴來形容或許有些誇張,緋紅這個詞就恰到好處了。
即使在東北這種談感情出名直爽的地區住了上百年,畢竟在華夏那種含蓄地文化氛圍中薰陶時間也很長,劉昊對於如此直接地交談方式還是有些不適應,足足過了兩分鐘纔有些不確定的說道:“你知道,在你面前坐着的人,表面上只有不到三十歲,而實際,我的歲數足夠做你的太祖爺爺有餘,所以,我,恩,我需要考慮一下。”
這就是積極心態與消極心態的不同之處,現在的劉昊起碼給自己一個選擇的機會,如果放在雅加達旅途之前,恐怕這個機會他都會捨棄掉。
李葵麗並沒有多說什麼,女士的臉在發燙,她感覺自己就像個期待愛情的小孩子。
從劉昊若有所思的表現與遲疑的態度可以確認,愛情這種東西的魔力,連百年老鬼都不能倖免。當然,這就是莫寧理事所提出的方法,心理問題粗略上講無非是理性心理與感性心理這兩方面出現偏差,案件描述結合莫寧理事這些天有意無意的試探,劉昊現在的表現能夠很明顯地判斷出屬於理性積極,感性消極的矛盾心態。
心病還要心藥醫。
想要讓一個感性冷淡的人振作起來,沒有什麼能比談一場戀愛更有效了。
李葵麗起身微微行禮,轉身走出咖啡廳,腦海中卻回想着頭天夜裡莫寧爺爺在爐火前與她單獨對話的場面,這是爲了特調部、爲了搭檔。
當然,也爲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