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少年的暫時退場,聚寶閣中的這場騷動總算是落下了帷幕。
幾個手腳靈活的小廝麻利的拾掇着散落滿地的黑繩,地板上的斑斑血跡也被擦得乾乾淨淨,八個大漢癱坐在一旁,由年輕的侍女們給他們上藥,一排蒲扇大的手掌攤開,掌心皆是血肉模糊。
青年立在大廳中央,手中的摺扇打開又合上,合上又打開,一張俊秀的臉眉頭輕蹙,似乎若有所思。
“哎呦呦,這倒是稀奇了。”一陣揶揄聲突然響起,打斷了青年的思緒。“我們料事如神的楊默大主管,居然也遇上難題了?”
“陳老你就莫要取笑在下了。”青年露出一絲苦笑。“我要是真有那麼神通廣大,又何必勞煩您親自動身來一趟。”
“哈哈哈,莫怪,莫怪。”蒼老的笑聲從大庭中的一根巨大廳柱上傳來,緊接着柱子的硃紅色漆面一陣詭異的蠕動,居然從中踏出一位身穿黑袍的老者來。
“想從我們的主管大人臉上看見這番表情,那可是比晴天打雷還稀罕啊。”全身氤氳的土黃色光芒逐漸收斂,老者擠眉弄眼,一張老臉滿是戲弄之意。“老頭子我苦等多年,今日總算得償所願,情難自禁,情難自禁啊。”
“呵,承蒙陳老如此擡愛,那可是在下的榮幸。”,楊默拱手一禮,滿臉的無可奈何。
見那黑衣老者現身。底下忙活的僕從們頓時傳出一陣竊竊私語。
沒想到除了大主管。連守閣的三閣老都出動了一位。
這賊真是,好大的排場。
“陳老,你觀此人修爲,如何?”沉吟半響,楊默開口道。
“不太好說。”黑衣老者從懷裡摸出一個綠玉嘴菸斗。“你也看見了,這小子有古怪。”
“的確......”楊默將摺扇抵在額頭上,若有所思。
從頭到尾,那個少年展示出來的,就只有那股匪夷所思的蠻力,而始終不曾動用另外一股力量。
這片乾元大陸上,最爲神秘的力量,元力。
元力顧名思義,也就是元素的力量,在這片大陸誕生之始,元素便已存在。從熔岩迸發,巨浪洶涌到新芽萌發,微風吹拂,各種各樣的元素充斥在這片大陸的每一個角落,而能夠吸取這些遊離在天地之間的元素,並將其化爲己用的能力,被稱之爲“御元”。
御元一途,其中自有無數驚奇奧妙,無數前人窮極一生,摸索出諸多駕馭元力的奇巧法門,後人將其稱之爲“元技”。千萬年的積累之下,流傳至今的元技已是多如繁星,修煉元力的狂潮更是席捲整個大陸,而能夠修煉元力並且用各種精妙元技來作戰的人,就是這片大陸最受人崇敬的角色,御元師!
根據修煉元力的強弱,御元師分爲十階,是爲:元士、元使、元師、元武師、元靈、元君、元皇、元尊、元聖乃至最後的元帝,每階又分十品,御元師修至高階,舉手之間滄海桑田,風雲變色,如同在世神袛一般!
“老頭子我活了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見。”朝着菸斗裡壓進滿滿一斗菸葉,黑衣老者兩根手指輕巧地一搓,便將菸葉點燃。“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娃娃,單憑着一股蠻勁,就能把八個元師三品的大男人拽得像小雞仔一樣。”
“連元力都不曾動用,就能有這般實力,確實是個怪胎。”楊默點頭。
據他所知,一些顯貴家族的子弟元力覺醒後,自幼修煉家族上乘的功法不說,更輔以仙草靈藥提升根骨體質,如此資源傾斜之下,若是能在十五歲之前突破至元師二品,便能稱得上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了。
而自己這八個屬下都是元師三品修爲,訓練有素不說,彼此之間配合也極爲默契,合力之下,連元師五品修爲也能夠壓制,如今卻連一個這般年歲的少年都拽他不住,真難以想象他的修爲到了何種地步。
“元力?”將菸斗叼在嘴裡美美地吸了一口,黑衣老者陶醉地眯起了眼睛。“大主管,這小子保留的東西,可比你能想到的多得多啊。”
楊默狹長的眼睛微微睜開,這是他首次面露驚容。
對於黑衣老者的話,他沒有絲毫懷疑,身爲聚寶閣的三閣老之一,陳老遠超他數十年的平生閱歷,可不是單靠聰明才智就能企及的。
“陳老,你的意思是指?”
“目蘊精芒,氣息悠長,這小子別說元力了,連那一身蠻力都沒用上十成十。”黑衣老者眼光何其老辣,一語便道出了其中蹊蹺。
“若是放任那小子全力施爲,嘿嘿。”說着老者一陣壞笑,菸斗遙遙從靠座在牆角的那一排大漢臉上掃過,將一衆大漢臊的方臉通紅。“這八條憨牛,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得在天上放風箏。”
楊默的眉頭蹙得更深了。
詭異的潛入,蠻橫的破局,神秘的修爲,恐怖的蠻力,這位行跡古怪的不速之客幾乎匯聚了一切令人不安的因素。
可唯獨沒有殺意。
他究竟意欲何爲?
在這片撲朔迷離之中,楊默盡力想要捕捉到一絲頭緒,卻隱隱約約看不清楚。
等等。
沒有殺意?難道說?
楊默眼中靈光一閃,在他腦海中一道晶亮的絲線正在逐漸成型,將四處遊離的碎片飛快地串連在了一起!
是了!定是如此!
“被擺了一道啊。”楊默的眼神漸漸深邃起來。“從一開始,這位客人的目的就只有一個。”
“示威。”
“示威?”老者的鼻孔不屑地噴出兩道煙霧。“一個只會用點蠻力的莽撞小子,聚寶閣幾時輪得到他來耀武揚威了?”
“陳老。”楊默耐心地解釋道。“他之所以能夠悄無聲息地通過第一層,是因爲使用了一種詭異的潛行之法。”
在兩名門衛面前不翼而飛之後,這個少年便牢牢吸附在大廳的正上方,每一次移動,都會有數根鐵鏈從他周身蔓延開來,或纏繞或支撐,包裹着少年像一團黑色膠質一般沿着橫樑和穹頂滾動,這般手段簡直聞所未聞。
“而抵達了第二層以後,他卻主動放棄了這種潛行之法,大搖大擺地一路闖進來。”
黑衣老者的眉宇間深深地皺了起來,他也是老而成精,焉能聽不出其中的離奇之處?放棄藏身暗處的有利位置,大張旗鼓地跳到明面上來,如此行徑怎麼看都是有悖常理的。
“潛行,可以避免在沒有價值的人身上來浪費時間,力量,可以展示給有價值的人來產生威懾。”楊默繼續解釋道。“所以一旦他放棄了潛行這種有利的方式,選擇了展示力量,那隻能證明一件事情。”
“他想尋找的有價值的人已經出現了。”老者眼中精芒閃動。
“是的。”楊默無奈地點點頭。
“我們早就被發現了。”
在生意場上,誰掌握了主動權,誰就掌握了利潤,誰就可以肆意爭贏。
而這番無形的博弈之中,楊默驚奇地發現,曾經無往不利的自己,居然第一次處於被動!
合起摺扇,楊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個少年,根本就不是一個只會用點蠻力的莽撞小子,而是一把直插要害的鋼刀。
冷靜,高效,精準,致命。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是朝着大主管來的?”老者面色變得凝重起來。
楊默搖了搖頭。
“不只是我。”
說着,摺扇已經點在老者胸前。
“還有你。”
“陳老,假設我是他眼中那個有價值的人,那麼他口中的攔路小鬼,爲什麼從八隻變成了九隻呢?”
老者嘴角翹起的菸斗頓時無力地耷拉下來。
“我們穿幫了,徹徹底底。”留下呆若木雞的老者,楊默已經負手離開。“該回去了,一會還要跟這個難纏的客人做生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