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倩思

此時的玫瑰園彷彿一隻正在沉睡的魔獸,一座陰森的墓園。入口處深邃幽深,看不到底,裡面黑漆漆的,似乎潑滿了黑色的油漆。鬱鬱蔥蔥的花叢在風中悄無聲息地搖扯,晃動個不停。

這裡,她再熟悉不過,可此刻卻無比陌生……

女僕把腳步放慢了起來。

這麼多姐妹當中,她是最膽小也是最沒用的。可正如大小姐所言,能爲這個家帶來點什麼,也是極好的。小七腦袋很單純,也不會想太多的事情。沒有老爺、沒有大小姐,也許她早就不存於世了。平時傷春悲秋的心思也沒有,能吃個飽飯,有工作還有點小錢存起來也就心滿意足了。

今晚或許有人會來搗亂,這麼點消息還是能收到風口的。

然而,將守衛保安都調到前園把守,讓後方暴露無遺的排兵佈陣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當然,她也不是在質疑大姐的辦事能力,只是忍不住想吐槽兩句罷了。

“我好歹也是‘黑薔薇’畢業出來的,小看我?”

女僕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緩緩蹲下。藉着一身漆黑的女僕裝束,似乎完美地融入了花叢之中。眼眸警惕環顧四周,除了黑還是黑。把長筒靴的帶子拉實後,也緊了緊蕾絲手套,握握拳頭隨即進入戰鬥狀態。

“大小姐還在外面,我要速戰速決!”

突然,對面小道的花叢中,一個黑色的人影鬼魅般躥了出來!動作敏捷,速度驚人。女僕看得真切,牙一咬,身形隨即晃動躍起,斜刺裡攔去了黑袍人的去路。

然後,她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雙眉修長如畫,雙眸閃爍如星。鼻樑下櫻脣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彎,帶着點兒哀愁的笑意。整個面龐細緻清麗,如此脫俗,簡直不帶一絲一毫人間煙火味。瀑布般的長髮似乎在夜裡散發出黑曜石般的光芒,黑袍下從胸脯直達修長大腿都包裹在漆黑皮衣之中,更顯出身材的完美絕倫.,如魔鬼般惹火。

乍然出現,嚇得女僕一個激靈,渾身陡然一震。

“是她?唉?!不對呀……她不是……”

這美得讓人窒息的感覺,不會錯的。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黑袍女人身形一轉,騰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於後腰間抽出一長刃。女僕只覺得眼前寒光一閃,刺得讓人睜不開眼。定睛一看,懵了。是刀?它孃的這個時代居然還有人拿長刀?!話雖如此……赤手空拳的自己這還打個毛線!

頃刻間,映着路燈的殘光,黑袍女人彷彿揮出一片絢爛的光幕,似點點繁星自星空中墜落而下。落地後,長刃揮灑,手腕帶動刀身,刺眼的刃芒再次直衝而起,宛如銀龍一般,就像天上劈落的閃電。

她甚至還耍了個劍花?!女僕瞳孔瞪大,無暇吐槽,雙臂下意識護在頭前。

只這麼一擊,右臂上便被劃傷,連同袖子在內,劃出了一道又長又深的口子,白肉一番,鮮紅的血液從肉裡滲了出來,很快便染紅了女僕裝的白色裝飾物。

女僕咬咬牙,沒有發出任何慘叫。眼前的對手是誰,她心中也有個大概了。可依然不忿,縱然是神話級的人物,也不可能連其一根手指頭都碰不到的!身隨心轉,朝前大步一跨,頓時轉守爲攻。

莽了!直切中路!躍起的瞬間,女僕速度極快,黑袍女人第二刀揮來的同時,身形一閃,左手一把抓住其刃身,強烈的劇痛使她嘴脣都咬破了。與此同時,右手蓄勁已久,借勢發力,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地砸在黑袍女人的頭上,頓時血花亂濺。

“小七七,第二回合還是本宮贏了……”

聽着那令人驚懼的媚聲,女僕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表情漸漸從自信變成惶恐,繼而被鋪天蓋地的劇痛所淹沒,眼淚止不住地從雙眸飆出。原來電光火石間,黑袍女人早已抽出左手護住了頭部,而在被擊中的同時,手腕處的熊爪型利刃也早將女僕的拳頭反刺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神經病啊!SWHRT2B型熊爪還能這麼用?!女僕哭笑不得。

“Rain姐,不要呀,我想回家……”她抽了抽鼻子。

“真不知道你們當時怎麼畢業的,本宮要是用拔刀術,你早就身首異處了。”

黑袍女人嘆氣一口,抓住時機,在女僕被嚇得愣住的一剎那,肩膀一沉,動作迅捷無比,彷彿一隻黑蝙蝠般,迅速從她身邊滑翔過去。蓮步生風之際,似浮扁掠影。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脫俗之態,清麗仙顏露出一絲魅笑。

女僕本想略再反抗,趕緊朝後退去,可惜卻慢上了一步。黑袍女人往其女僕裝的束腰上一抓,一扯,離地之際再閃電般地橫掃一腳,正中屁股!“呀”的一聲,女僕連人帶裙直直地飛了出去,一個完美的弧線直接落到玫瑰叢中。

交鋒宣告結束。

“嗚嗚嗚……你們就愛欺負我的……”她賭氣地抓起落葉泥沙就往黑袍女人方向灑去,“哎喲,好痛痛痛痛……”不動還好,這一動,都不知道是因爲被打而痛還是被花刺而痛了,反正渾身上下的骨頭都猶如散架一般。

“還欺負?”黑袍女人一臉失望。纖指帶動着刀柄,整把長刀旋轉了兩圈,一發力,瞬間回鞘,整個過程乾脆利落。並幽幽訓道,“輕敵誤判錯一,冒失破綻錯二,魯莽進攻錯三;自大無知錯四,不知撤退錯五,玉石俱焚錯六……其餘的就不想說了……之前是怎麼教你們的?”

每一次評價都像重錘一樣,狠狠地敲打在女僕的脆弱心房之上。

這可使她哭得更委屈了。

看着女僕梨花帶雨的模樣,滿是鮮血的雙手這擦眼淚不是不擦也不是,可憐得很,只好放下架子,再次安慰道,“好了好了,不訓你了。小七七你先躺一會吧,本宮還有點事情要忙。”

“唉?!等一下,你不能……”

回過神來,再要阻攔,已經來不及,當然,她也已經沒有這個能力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黑袍女人奔躥而去。而花園門口的少女也沒反應過來,傻傻地站在那裡,望着黑袍女人的背影,目瞪口呆。

女僕蹙眉,鼓起腮幫,“打打打,整天就知道打。打個鬼喔,我能打贏纔怪呢。”

見剛纔黑袍女人雖然是在訓教她,可是語氣並不嚴厲,甚至還帶着幾分憂愁,提着的心微微有些放下。握握拳頭,她開始懷疑人生起來了,自己有這麼菜嗎?

剛想起身,啊……卡住了。

“小七姐姐,你怎麼這麼水?”少女微微點了點頭,邊向她徐徐走去邊道。

“什麼叫水,這叫窮寇莫追,”女僕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滿意地點點頭,不肯認輸。隨即看到少女不大自然的表情不由得解釋道,“不是,大……大小姐你,這……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哦?”

少女說着又走上前幾步,站到她對面等待回答。

“……”

女僕面對少女的逼視顯然有點不知所措,而那隻按在花叢的玉手正使勁向回挪着,想將翻起的裙襬一起拉出刺藤範圍。可這一下顯然弄巧成拙了,裙子被拉了回來,但下面的藤條卻因爲和繁瑣的皺褶糾纏在一起而被挪動,反而也帶了出來。更不巧的是她在緊張之下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還在向回用力。

一使勁,刺條猛地回彈,“啪”的一聲巨響打在雪白的大腿上,幾條紅紅的血痕頓時浮現!

天氣似乎也隨着黑袍女人的離去而開始慢慢轉變,一彎月牙悄悄地出現在天邊,靜靜地掛着。清冷的月光再次灑下大地,是那麼幽黯,銀河的繁星卻越發燦爛起來。茂密無邊的玫瑰花叢裡,此唱彼應地響着秋蟲的唧令聲。

兩人相對無言……

顫抖過後,女僕緩緩轉頭,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少女……

“嗚,幫我一下下。”

“唉……”

女僕這時才意識到逞強已經穿幫。再想遮掩,少女已經先她一步拉開了那些刺藤。

“大小姐,你,你都看到啦?”

“嗯嗯。”

“我,我很水麼?”

“嗯。”

“我不是叫你在門口等我的嘛?”

少女隨手取下女僕頭上的樹葉,費力地攙扶起她後,再伸手幫其整理起女僕裝來。回道,“這不是擔心你嗎,看見有個黑影飛奔出去,我就馬上進來了。誰知道你傷成這個樣子,待會我叫爹爹帶醫生過來給你診治一下吧,看有沒有還傷着哪裡了。”

“不,不用了。我這不是沒事嗎,你看,老虎都能打死兩隻。”

她的辯解很是蒼白無力,閃爍的說辭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

“還嘴硬,”少女一臉無奈,“你呀,好歹是答應別人帶娃的,哪有帶着帶着自己渾身是傷的道理的?外面不知道,還以爲我虐待你呢。”

女僕滿臉尬笑。

下一秒少女又俏臉一轉,好奇地問道,“那個黑袍女人是誰?什麼來頭?我剛纔見她的各種身法都神乎其技一般,還會突然消失,像魔術一樣。太厲害了!”

女僕嬌軀爲之一顫,偷眼撇了少女一下然後又垂下頭去。

“大小姐,畢竟是闖入大宅的外來人喔。你怎麼好像一點都不緊張的?”

“我?”少女搖搖頭,看着夜空,笑得很是燦爛,“雖說是擅闖我家,可我對這些事一向都不怎麼關心的。反正有爹爹他們處理,再說了,我很喜歡她。她反而給我一種非常親切的感覺,就好像……”小腦袋再思考一會,補上一句,“就好像我母親……嘻嘻。”

一直緘口不言的女僕頓時腳都打滑了一下,兩人差點就絆上一跤。

“像,像夫人?這……”她拍了拍少女的香肩,柔聲告誡道,“我的倩思大小姐,她可比夫人恐怖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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