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踏入了一片冰冷的土地, 沒有一絲人氣,飄飄浮浮,浮浮沉沉, 類似於靈魂出竅的飄零感, 張濛感覺自己仿若回到了母體的嬰兒, 雖然不是溫暖卻異常的舒適, 讓他不願再睜開雙眼, 寧願就此墮入沉沉的黑暗。
這一刻,腦海裡浮現出父親,以及漸漸變得模糊的母親的臉龐, 不知爲何,他們竟在對他淺淺一笑後, 擺擺手, 轉身漸漸遠去。
張濛猛地一驚, 想張嘴叫他們別走,卻發現, 自己竟無法動彈,嗓子乾啞澀然,只能看着父母在一片淡淡的光雲中消匿蹤影。
睜大了眼,想尋影追去,卻最終只能讓無力感與絕望感將自己湮沒, 這時他聽到一個陌生卻又隱隱透着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哈哈……莫非你要以身相許?”囂張, 張狂, 些許的調侃帶着一絲輕佻, 透着一股不羈的灑脫, 通過這個聲音不難想象,這個聲音的主人必定風采卓然。
張濛聽到聲音心裡一驚, 因爲他眼前並未有任何人,而這聲音似是從腦海深處開始迴旋,然而他卻清晰地記得,他十七年的生命裡,從未出現過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聲音。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果你是乖乖地躺在牀上等我,我倒也不介意。”就在張濛妄圖想起什麼,腦海裡卻只有一片空白時,耳邊浮現出另一個聲音。
這個聲音淡雅卻冰冷,隱約地,張濛彷彿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立於一個簡陋的藥壚,他一雙素淨的手把玩着手中的藥草,轉瞬間便是妙手回春,張濛張大了眼,想看清他的樣子,卻終是徒勞。
“哈哈……你這大夫倒也大膽,可知從沒有人敢這麼對我說話?”仍是那個傳遞着不滅霸氣的聲音。
“今天你不就遇到了麼?把衣服脫了。”平靜無波的嗓音,清涼而柔和。
一個揶揄的聲音緊隨而至,張濛眼前的圖景開始變得清晰起來,只見一個一身戎裝的英俊男子,臉上帶着不羈的笑容躺在簡陋的牀上,雙手枕在頭下面,眉目輕挑,戲謔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白衣男子,“這麼着急?不過,我喜歡別人服侍我,還是你來幫我脫吧!”
而一直背對着張濛的白衣男子,微微側過臉望向窗外,卻又立馬迴轉過去,然而這麼驚鴻一瞥,已經讓張濛驚訝地瞪大了眼。
因爲這張側臉實在太過熟悉,熟悉到,他每天對着鏡子,看了近二十年,這是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
張濛情不自禁想要站起身去尋那抹身影,眼前的景緻卻突然消失,耳邊響起一個冰冷卻透着擔憂的聲音,“小濛,醒醒。”
袁楊懿看着躺在牀上,雙眉緊鎖的張濛,心裡不禁閃過一絲刺痛,有種深重的無力感涌上心頭,等候了近千年,兩人終於在同一個時間相遇在同一個時空裡,而他的愛人,卻將他忘得,一乾二淨。
小瑾,你一定不知道那天我看到楊琳他帶着你出現在我視線裡,我的心情有多麼激動,你靈魂的氣息,只要一靠近,我便能認出來,可是,我認得你,你卻並不認得我……
小瑾,這是你對我的懲罰嗎?你還在怪我當年選擇放棄了你嗎?
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你走之後的那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想曾經在山谷裡平淡的日子,想你口是心非的默默關懷,想你在我徹夜批奏章時大發雷霆的樣子……
你每一個表情,似乎都早已被我融進了骨血裡,即使相隔了這近千年荏苒的時光,你的一顰一笑都猶然在眼前浮現,那麼真實,那麼美好。
小瑾,既然上天給了我第二次機會,我一定會好好把握。這一次,我會帶給你完整的幸福,我不管你是誰,人也好,妖也罷,你都是我尋覓追逐了生生世世的愛人。
張濛努力地睜開眼,便看見學生會長坐在自己身邊,而自己正躺在校醫務處的牀上,心裡有些疑惑,有些驚訝,疑惑驚訝自己怎麼會突然暈倒,還有剛纔腦海裡浮現的那些畫面,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不管如何,那張一模一樣的臉,讓他感到了不安,彷彿有什麼正在脫離他的掌控,即將顛覆他十幾年來的人生歷程,他害怕這種不安的感覺,因爲他現在很幸福,他不想要任何改變。
“謝謝你,會長大人。”張濛將腦海裡亂糟糟的思緒拋開,朝袁楊懿笑了笑,道了謝便準備下牀離開。
“小事一樁。”袁楊懿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板無波,似是沒有什麼能激起他心裡的些微波瀾。
而在張濛彎下身子整理鞋子的瞬間,他無法看見一雙狼性的眼睛,緊緊盯着他微微露出的小半截白嫩腰身,那惡狠狠的眼光似是要將對方拆分然後揉進自己的身體裡,那雙眼裡閃過一絲精光,卻在張濛再次擡起頭時,立馬消隱不見,恢復了冰冷的謹慎感。
張濛站起身,對袁楊懿彎了彎腰,恭敬道,“會長大人,我……”
“懿。”
“啊?”張濛愣了愣,轉念一想,之前好像男子好像是有告訴他姓名,卻不曾想對方這麼執着於這種曖昧不明的叫法。
“你以後就是我的私人助理,不能總叫我會長大人,就叫我懿,醫生說你低血糖,中午是不是沒好好吃飯?我帶你去吃飯。”
看着對方冷着臉說這類似於關心的話,突然間,張濛覺得這個學生會長並不是楊琳說得那麼恐怖,除了第一次有些被嚇到外,這麼看來,這人就是冷了點,其他還是很正常的。
不過,想到家裡還有爸爸等着,張濛開口拒絕,“多謝了,不過我家裡還有人等我,我要直接回家,今天已經很晚了。”
微不可查地,男子皺了皺眉,卻並未再多說什麼,只是看着張濛對着自己笑笑,然後走出自己的視線,突然,張濛回過頭,笑得眉眼彎彎的樣子,讓一張清秀的臉變得更加陽光清透,“懿,明天見!”
說完,少年轉身朝着夕陽落下的方向跑去,卻不曾想一直以萬年冰山著稱的學生會長,卻愣愣地站在原地,任一縷紅暈漸漸爬上耳根,只因爲那個純然的笑容,只因爲那句守候了無數次荼糜花開花落的“懿”。
而另一邊,鳳吟雪被尹峻熙拉着往外走,鳳吟雪使勁轉着手腕,想要脫離對方的掌控,卻發現對方看似輕柔地拉着自己,實則不給自己一點放抗的餘地,就是鳳吟雪這樣不會發脾氣的人,也有些慍怒了,不禁大聲道,“你這人怎麼回事啊!放手,都抓疼了!”
尹峻熙瞬間轉過臉,眼裡閃動着無名的幽火,盯着鳳吟雪微微蹙着的眉,眼神落在鳳吟雪的手腕上,發現竟真的有些青紫的痕跡,心裡一驚,也有些心疼,力道立馬放鬆了些。
而鳳吟雪趁機收回自己的手腕,輕輕揉了揉,退開一步,戒備地看着尹峻熙,“手機也還了,沒有事情,我先走了。”
鳳吟雪轉身便想走,不知爲何,他就是不喜歡尹峻熙看着他的眼神,那種侵略性太強的眼神,讓他莫名的覺得不舒服,每次只要尹峻熙一靠近,鳳吟雪就覺得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能全部立起來,有種涼颼颼的感覺。
第一次見面,雖然看起來是意外,鳳吟雪卻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總是在心底藏了個心眼,其實鳳吟雪也說不上來爲什麼,就是覺得對方,沒安好心……他還是第一次這麼不喜歡一個人呢!說起來,對方也是個帥哥呢!
尹峻熙看見鳳吟雪在他面前轉身準備離去,之前的心疼立馬被不悅取代,眼神微暗,默默施法,而鳳吟雪由於沒有戒備,立馬感到一股眩暈感襲來,然後落入一個有些寬厚卻無端讓他覺得不舒服的懷抱。
軟玉溫香再懷,尹峻熙不悅的心情再也找不到分毫,眼神泛着柔和,抱起鳳吟雪,走到他的那輛火紅色跑車,啓動跑車,載着鳳吟雪往一個未知的方向駛去……
此時,路易斯正坐在書桌前,手邊放着一杯咖啡,聆聽着艾爾拉得小提琴,品味着索福克勒斯的悲劇《俄狄浦斯王》,正在遺憾這個弒父娶母的傳奇。猛地,他左眼處曼珠沙華印記開始變得灼熱,心底泛起一絲不安,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便往外走去。
剛推開門快步走下樓,便見焱璟竟臉色凝重地站在客廳,路易斯心底的不安感瞬間擴大,眉宇間的灼熱感更盛,然後他聽到焱璟說,“雪兒好像出事了,我有感覺。”
幾乎是同時,路易斯腦海裡響起鳳吟雪有些驚慌憤怒的聲音,“你要帶我去哪?你放開我!你……”而聲音卻突然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