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們東皇宮的人也不是光知道捱打,不知道長記性嘛,能把鄒爺我的底細研究的這麼清楚,算是有長進。”
黃土曠野,驕陽似火。
熾烈的高溫似乎將空氣都燒到沸騰,視線過處盡是一片扭曲。
鄒四九手搭涼棚,左顧右盼,沙土兵俑之中來回梭巡,像是在尋找着什麼。
“這次真就只來了你們倆,再沒其他人了?”
他又鄭重其事的問了一句。
牟安看上和常年背朝黃土面朝天的老農一般,但那副火爆的性情卻跟名字裡的‘安’字截然相反,當聽到鄒四九的這句話,他頓時被撩動了心頭的惡氣。
“鄒四九,你別太猖狂了。就算你是兩則夢主,今天也逃不出本君的【永鎮黃土】!”
“你喊什麼喊,老子又沒準備要跑。還‘永鎮黃土’,不就是一個被規則加固過的永固夢境嗎?瞧把你給狂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你連黃粱也能鎮壓了呢,比鄒爺我還能裝,呸,什麼東西?”
鄒四九的語氣那叫一個尖酸刻薄,連串的罵聲聽的牟安一張糙臉黑中泛青。
也在同時,鄒四九頭髮中那幾許鮮紅髮絲似乎也嫌棄他這張碎嘴,悄然間褪去了顏色。
“看見沒,連我媳婦都懶得瞧你了,眼不見心不煩。”
鄒四九搓着自己胸口,動作極其猥瑣,嘴裡還在嘀咕着:“御啊,你放心歇着,對付這兩個只有一條夢主規則的小角色還用不着你出馬。”
轟!
一隻土塊凝結的大手從地面猛然掀起,五指擎張,朝着鄒四九當頭砸下。
“又偷襲?”
鄒四九怪叫一聲,腳尖輕點,從指縫之間騰躍而出,從容避開了牟安的含怒一擊。
“除了社稷那掛羊頭賣狗肉的老頭以外,包括被張嗣源弄死那對姦夫淫婦,現在再加上你們倆兄弟。你們東皇宮九君也算出來五個了,但是你們的夢主規則怎麼都這麼.”
呲!呲!呲!
一根根拳頭粗細的尖刺不斷躥起,卻都被鄒四九閒庭信步躲開。
他邊閃邊想,沉吟片刻後似乎終於想到了合適的詞語來形容心頭的疑惑:“怎麼都這麼單薄?”
“覡君的【禁血樊籠】,魘君的【歲月如梭】,你的【長夜封遺】.”
鄒四九擡手指向身如麻桿的呼惡,接着挪向怒不可遏的牟安:“也包括你這勞什子的【永鎮黃土】,單個拎出來怎麼感覺都沒什麼鳥用?”
“到底是你們構築規則的水平太差,還是你們又在暗地裡打什麼算盤?”
臨陣對敵,明明已經是深陷囹圄,可鄒四九卻顯得出奇的輕鬆,甚至直言不諱,當着對手的面將自己心頭的疑惑問了出來。
這一幕不禁讓牟安和呼惡兩人有些摸不着頭腦,心底更是沒來由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因爲從被拉進這座夢境開始,鄒四九還沒有動用他的另一條夢主規則【天地同壽】,以及那道在東皇宮中評價極高,甚至被譽爲極爲有可能再演化成爲一條全新夢主規則的擬神法門。
他到底想幹什麼?
牟安心底的不安愈演愈烈,當即不再猶豫,全力催動由東院墨序扮演的沙土兵傭,一擁而上。
沒有【天地同壽】的限制,這些沙土兵傭展露出的序位實力絲毫不弱於他們在現世之中的本體,雖然基本上都沒有超過序五,但架不住數量極多,足足超過百人。
況且鄒四九也不可能真對他們下狠手,這就無異於自縛雙手,鄒四九隻能盡力躲閃,壓力頓時遠超之前。
砰!
鄒四九俯身躲過兩人飛撲,擺臂轟碎一根來襲的地刺,箭步前衝,挺身一腳正蹬,將面前裹着一身泥甲的墨序直接踹飛出去,重重砸進人羣之中。
可還沒等他喘上一口氣,又是一片繚亂的刀影從四面砍進視線。
這些墨序雖然淪爲了牟安的傀儡,但骨子裡面的造物本能卻依舊還在,竟能夠自行構築各種兵器用來進攻。
身影錯亂,泥沙飛揚。
圍攻之中,鄒四九沒有了那番從容不迫,油光鋥亮的背頭上沾滿了土塵,凝成一條條綹子,看起來格外狼狽。
他俯身抄起一名兵傭的右腿四面橫掃,將擠進周身一丈的人羣全部輪翻,這才終於抓住機會縱身躍出包圍圈。
“呸!”
鄒四九側頭啐出一口沙塵,罵道:“老子在這兒又裝又演搞了這麼半天,看來這次東皇宮真就只來了你們兩人了。真是可惜了老子精心準備的這一份大禮,還以爲能多坑幾個人.”
“胡言亂語,裝神弄鬼,鄒四九你也不過如此。”
牟安表情猙獰,雙手自身前用力拔起,隨着他的動作,整座夢境陷入劇烈的震盪。
陡然猛烈的狂風將沙土兵傭吹的人仰馬翻,人頭大小的土塊一樣四處亂滾。
大地突而豎起無數地刺,如同一座刀槍劍陣,飛快從四面合攏,將鄒四九圍困其中。
封印了鄒四九一條夢主規則的呼惡也沒閒着,黑色的氣流從他衣袍上飛出,纏繞上鄒四九的身體,如同套上層層枷鎖,桎梏着他技術法門和造夢能力。
鄒四九對身周的一切視若無睹,虛着眼睛望向遠處。
只見一線黑黃浪潮自天邊掀起,拔天接地,以不可阻擋之勢滾滾而來。
“沙塵暴啊.”
在這座被構築成黃土世界的永固夢境中,牟安能對任何入夢之人進行封鎖和鎮壓,除非擁有類似【大夢無疆】這樣的規則能力,否則即便是夢主也難以掙脫出這方夢境。
除此之外,身爲此地造夢者的他,在這裡還擁有高人一等的權限,可以自由編造出各種天災來對敵。
而此刻那道足以淹沒一切的沙塵暴,不過只是其中之一。
這纔是【永鎮黃土】的強橫之處。
牟安臉上有難掩的興奮,嘴裡獰笑陣陣。
又是一連串震耳欲聾的悶響炸開,就見一尊龐然大物浮現於沙塵之中,現身這險惡天地之間。
那是一張巨大的面孔,和牟安一般無二,眉目齊天,下顎連地,以鯨吞之勢張開巨口,交錯的利齒似乎要將鄒四九一口嚼碎。
“髮型都給鄒爺我弄亂了,散了吧。”
令人膽顫心驚的恐怖光景間,一個淡漠平靜的聲音突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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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牟安和呼惡錯愕莫名的目光之中,就見鄒四九隻是擡手輕飄飄往前一揮,漫不經心的模樣就像是在驅趕一隻擾人的蒼蠅。
那聲勢駭人的沙暴土浪竟真的就此崩潰散去,被捲入高空的石頭沙礫撲簌簌如雨掉落,在這方天地下起了一場‘乾涸’的暴雨。
“是權限”
呼惡率先反應過來,在自己【長夜封遺】的限制下,鄒四九還能做到這一步,那只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他擁有比身爲此地造夢者的牟安還要強的權限。
“快走!”
牟安此刻也明白了過來,口中低喝一聲,腳下黃沙無風起卷,罩向他和呼惡的身體。
“這個時候纔想起來要跑,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鄒四九擡手一點,身影在黃沙中已經淡到近乎消散的牟安和呼惡,再次變得清晰。
已經一隻腳跨出夢境的他們,又被鄒四九拉了回來。
“黃粱自成一方天地,其意爲造化之母。”
拽了兩句文詞的鄒四九對着面露驚恐的兩人嘿嘿一笑,“都說夢主是黃粱的親兒子,鄒爺我現在攤牌了,這兒子我不當了。老子現在是黃粱的親老.”
話未說完,一抹紅髮掠過眼前,鄒四九面色不改,口中的話語卻緊急一變:“起碼得是黃粱的舅子老表!”
鄒四九一身氣勢陡然而升,如有實質般撞進頂上的天幕之中,似一滴濃墨倒灑入天,暈染成濃厚黑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瀰漫,轉眼便蓋住了那輪酷烈的日頭,籠罩了整個夢境。
驟然降臨的黑夜也籠罩了牟安和呼惡的身影,心底涌起的透骨寒意讓兩人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慄。
那羣東倒西歪的沙土兵傭似乎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手腳並用從地上爬了起來,空洞的眼眸依舊死死盯着鄒四九。
“牟安,你剛纔說要比誰的人多對吧?沒問題,那就看看是你的兵傭多,還是老子的明鬼多。”
鄒四九拍散一頭混着沙塵的發綹,雙手抹過鬢角,將亂糟糟的髮絲重新壓回頭頂。
慢條斯理做完這一切後,他才緩緩擡起右手,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扣。
啪!
鄒四九身後的空間隨着響指聲瘋狂扭動,一條縫隙浮現而出,如一扇門戶,朝着左右徐徐打開。
一條白皙的長腿率先步出,竟是一位身材豐滿的美貌婦人,身姿婀娜挾着風韻,意態慵懶藏着風流,一顆淚痣點綴在眼角,嘴邊笑容雖然淺淡,卻如同秋波勾人心絃。
婦人並未走遠,而是站在門戶左側,靜靜等候。
緊接走出的是一名相貌不輸半分,個頭卻更加高挑的豔麗女子。
一襲大紅長裙搖曳落地,上身卻是貼身的短衣,腹部一截如蛇般扭動,沉甸甸的胸圍子如波浪般震顫,煙視媚行,香豔露骨。
女子站在門戶右側,和那美婦一同恭迎後續之人。
咚!
巨獸落足般的沉悶聲響從門後傳來。
兩條肌肉纏結的手臂穿出門外,骨節分明的十指按住左右門扉,狠狠一撕。
狹窄的縫隙瞬間擴至數丈,一聲聲激昂的呼嘯蜂擁而出。
男人的肩頭披掛着一件火紅如焰的大氅,一匹神駿的戰馬在其上奮勇揚蹄,大氅下是赤膊的雄健身軀,線條勻稱分明,新舊不一的傷痕一層蓋着一層,累如覆甲。
視線往上,是刀削斧剁一般的硬朗五官,眼眸之中透着看盡世事變遷的滄桑,乾淨利落的花白寸頭,凸顯一身凌厲彪悍的氣焰。
“馬爺,好久不見了。”
鄒四九哈哈一笑:“那您這樣子,這段時間修養的還不錯嘛。”
“還行,就是閒的有點無聊,正想找人活動活動筋骨。”
以本體面目現身的馬王爺雙臂一展,兩名各有千秋的佳人立馬依偎入懷。
甚至那個頭高挑的,還要屈膝彎腰,火辣的身姿盡顯小鳥依人的味道。
鄒四九暗戳戳的拋來一個豔羨的目光,動作隱晦的豎起大拇指。
“看來東院被抓的人還不少啊.”
馬王爺放眼環視一圈,對着表情僵硬的呼惡兩人挑了挑下巴:“就是他倆?東皇宮的?”
“對,只釣到了兩條小魚。”
鄒四九嘆了口氣:“馬爺,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
馬王爺擡手往後勾動手指,一道道悍勇的身影接連衝進這座夢境。
“除了那兩個長得怪模怪樣的,其他的都是自己人,下手都注意着點。”
“是!”
一衆摩拳擦掌的明鬼齊聲應道,狂笑着衝那羣傻愣愣的沙土兵俑一擁而上,一個個爭先恐後,似生怕自己跑得慢了一步,這些有趣的玩具就會被同伴搶走。
“馬爺,你手下這些明鬼不會公報私仇吧?”
鄒四九看着那些在拳腳之下翻來滾去的東院墨序,忍不住擔憂道。
“放心,這裡是東院,又不是中院,工匠和遊俠之間沒什麼深仇大恨。”
馬王爺淡定一笑,“你這兩條小魚跑不了了,要不跟我去東院的明鬼境逛逛?”
“不好吧”
“這有什麼不好的,你這兩位嬸嬸有幾位長得不錯的侄女,正好介紹給你認識認識。”
“那我就更不能去了!”
鄒四九猛然一凜,義正言辭拒絕。
馬王爺看着繞上鄒四九咽喉的五指,和那一頭若隱若現的紅髮,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僵硬。
“嗯?怎麼守禦也在?”
“你這不是廢話嗎?”
鄒四九兩眼一翻,對着空氣好一頓賭咒發誓,這纔好不容易安撫住了處於暴怒邊緣的守禦。
“鄒爺我沒被東皇宮弄死,倒是差點被你給害死了!”
鄒四九喘平氣息,臉上仍有餘悸,衝着滿眼憐憫的馬王爺說道:“行了,別用那種目光看我了,不是誰都像你一樣喜歡四處留情。”
“是嗎?”
馬王爺似笑非笑,雙臂用力,捏出一片嬌呼嗔笑。
“你這個無恥敗類!”
鄒四九喉頭滾動,猛咽口水,強迫自己挪開視線,轉而說道:“馬爺,我這次找你,其實還有件小事需要你幫忙。”
“什麼事?”
“想辦法幫我把這兩人的夢主規則剮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