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無忌
七 無忌
正午烈日驕陽之下，兩匹駿馬分別從趙軍大營及蕩陰城中飛奔而出，然後又剛好在城外一里處相遇，但是本是決戰的雙方卻沒有絲毫的敵意，反而兩人見面的第一個表情竟然都是親和的微笑着，似乎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惺惺相惜。
“多年不見了，風相如今已經貴爲大趙權相，只怪當日無忌有眼無珠，竟然連風相路過大梁都未有察覺，實在是慚愧之至。??”信陵君一躍下馬，率先走向風浪。
風浪也下馬緩緩的走向信陵君，抱拳道：“無忌公子大名如雷貫耳，風浪極爲佩服，今日得以拋開舊怨相見，風浪實感榮幸。??無忌公子，此處太陽毒辣，不然我們找一個陰涼處，再促膝長談，你看如何？”
信陵君含笑的點頭答應了下來。
兩人並肩上馬走向城外不遠處的一個小亭之中，小亭蓋在一刻參天大樹之下，陰涼無比，而小亭之中又恰好有幾張石椅，因此兩人便將馬匹綁到了小亭的石柱之上，而人則盡入小亭之內。
“不知到君上這次邀請風浪前來有何見教呢？”
信陵君注視着風浪，微笑道：“勝者王侯敗者寇，無忌本不應該再來邀見風相，但是奈何無忌有一點想不通，因此想要請教風相，還往風相不吝賜教。??”
風浪點頭道：“君上有話不妨直言。??”
“如果現在沒有大王臨陣換將一事，本君依舊在蕩陰、朝歌、濮陽三城之間堅守。??那麼風相將以何對策來攻打我軍呢？”
“三城之間雖然聯繫緊密，但是卻也不是牢不可破，本相將以防陵安陽15萬大軍逼向蕩陰，然後分出10萬大軍進中牟，配合李牧大軍直插朝歌，再用滕翼部10萬大軍進頓丘，將濮陽部牢牢的困在濮陽。??雖然朝歌城高池深，但是以本身不到10萬地兵力抵抗我20萬大軍的進犯。??風浪有絕對的信心，不用2個月必定能奪下朝歌。??到時候以朝歌爲踏板，進犯宿胥口，穿過黃河天險進攻平陽。
平陽是蕩陰的後方大本營，如果君上知道平陽被襲，必定要撤離蕩陰，往援平陽。??而我軍則趁機攻佔蕩陰。??順勢南下內河取得黎城，一舉掌控內河天險，斷去魏國的最後一道屏障，到那個時候，君上也就只有兩個選擇，一，死守濮陽跟平陽兩城，負隅頑抗到底。??但是這樣的最終結果相信相爺也猜得到；二，被迫退守濟水以南，其結果就是將濟水北岸的所有地區都放手給了趙國。
所以不管君上採用何種戰略，最終都難逃趙軍直接面對大梁地局面，雖然大梁城是七國的都城中最爲牢固地，號稱‘不破之城’。??但是也未必沒有辦法可破。??”
信陵君點頭道：“不錯，風相之計確實很妙，可是風相可有想過，就算真讓趙國得到了濟水以北的土地，但是經歷了朝歌及平陽濮陽兩場苦戰，相信趙國也將是元氣大傷，到時候就算真讓趙軍兵圍大梁城，相信趙軍也是無可奈何，到頭來只能是無功而返，我想風相所說的破大梁之法。??應該就是決內河之水而淹大梁吧。??可是風相是否有想過，如此一來趙國雖能滅魏。??但是所得到的利益又是什麼呢？”
風浪先是一驚，他也沒有想到信陵君本身也知道大梁的這個弊端，但是接下來聽到信陵君這樣一講，立時便想到了他的意思。??趙國水淹大梁城，魏滅，但是到頭來趙國所得到的只不過是一座破廢地空城，而且趙國將因爲這次水淹大梁之事，盡失民心，就算真讓趙國得到了魏地，也必定是混亂不堪，民怨四起，如此算來到底水淹大梁到底是否划算，真要重新估量一下了。
而且信陵君的話也確實不是沒有道理，如果到時候趙國擊敗了魏國，將魏軍逼退到濟水以南，那麼一直採取觀望態度的齊國必定會趁機出兵薛陵，如此一來，濮陽以東一帶將盡入齊人之手，相反的，如果趙國駐軍濮陽的話，那麼大可趁勢東進將薛陵周圍各城盡皆納入趙國範圍之內，徹底斷去齊國染指之心。??得失之間，確實應該好好的籌謀一番。
看到風浪思索，信陵君接着說道：“如果趙國真的進犯大梁的話，那麼到時候大王必定要撤回雎陽襄陵等地地守軍回援大梁，那麼這樣的結果就是楚國將進而佔據雎陽襄陵一帶，坐擁中原最爲富庶的舊宋之地，相較之下，趙國損失最大，但是收穫者卻將是楚國，以風相看來，進犯大梁之舉是否值得呢？”
風浪微笑道：“信陵君始終不愧是信陵君，繞了一個大圈，終於直奔主題了。??不過君上可不要忘記了，現在君上被魏王所廢，以魏柏年之能，恐怕不出2月時間，我大趙兵馬便可長驅直入直奔大梁城，到時候就算晉鄙想要回援也來不及，更不要說楚軍必定會尾隨晉鄙部而抵大梁，在我趙楚聯軍合攻之下，難道大梁城真能守得住？”
哪知道信陵君哈哈大笑道：“如果風相執意要進犯大梁的話，那麼本君回去大梁之後，必定向大王進言，將舊宋之地割讓給楚國，以此來換取楚國退兵，到時候由於秦國南下武關，得到了舊宋之地的楚國應該很滿意這樣的戰績了。??而由於趙軍將被魏柏年將軍地部隊拖在濮陽平陽一帶，使我方有充足的時間準備，如此一來以大梁城的堅固，趙軍至少得花兩年時間才能攻破。??除非風相真願意再用水淹之計，否則趙軍退兵是早晚的事情。??”
風浪心中到現在總算是明白了，原來信陵君這次約見自己地目的就是想要勸說自己放棄進逼大梁。??他這樣做的目的很清楚就是要盡最後的努力保住魏國不滅，哪怕是苟延殘喘也好。??其實事情發展到現在這樣的局面，信陵君心裡非常清楚，魏國已經敗了，魏柏年根本擋不住風浪地大軍，所以他只能將希望寄託在趙楚兩國地合作關係上。
其實信陵君一早就看準了風浪心裡肯定不願讓楚國佔去大便宜，所以才用這樣的策略來遊說風浪。??然後曉之以理，讓風浪明白到如果將魏國逼急了。??局勢將來地發展對趙國將沒有絲毫的利處，所以信陵君的本意就是要提醒風浪，如果到時候風浪擊退魏軍的話，暫時來說對趙國最好的結果就是佔據濟水北岸，然後謀圖東面的薛陵一帶，如此一來，趙國既可佔據要地。??又能保存實力，以圖後計。
“君上對魏國還真是用心良苦，只可惜魏王昏庸無道，對君上此等賢良人才竟然不識，如今所用皆如魏柏年等無能奸險之輩。??但觀君上雖然被廢，但是卻依然以魏國爲重，事事爲魏國大計着想，如此胸襟實在讓風浪佩服。??”
信陵君無奈笑道：“無忌身爲大魏王族。??自然得先爲我大魏着想，不過如果說到奸險的話，恐怕龍陽君魏柏年之流都及不上風相吧，本君之所以有今天，盡皆都是拜風相所賜，無忌如今所做之事不過是變相地另外一場趙魏之戰罷了。??”
確實。??當初風浪派馮劫領軍進犯酸棗時，信陵君便感到事情個有點不對了，之後風浪又派人射箭書到城樓上，而箭書上的內容又盡是一些兩相勾結的說辭，信陵君便立即想到這個就是風浪所佈下的一個圈套，心知如果這件事情讓大梁的魏王或者是軍中將士們知道的話，必定會對軍心造成動搖，於是信陵君便嚴禁任何人談論這件事情，並對追問此事的魏柏年重罰一番，打算以此先穩住局面。??然後再想辦法。
可是信陵君哪裡知道。??沙宣跟魏柏年竟然會搶在他之前得到風浪的箭書，並以此箭書讓魏王堅信信陵君勾結風浪。??圖謀造反，更讓沙宣前來廢去信陵君統帥地職務，並押解返回大梁城。??信陵君深知魏柏年無論如何都不會是風浪的對手，於是爲了勸阻風浪進犯大梁，便邀見風浪，所以信陵君纔會說風浪奸險更甚龍陽君等人。
風浪也不否認，其實對他來說，能夠得到信陵君這樣的評價，本身就是一種認同了，不過他對於信陵君之前所提到的事情倒是考慮頗多。??現在趙國所走的路線跟秦國是不一樣的，風浪所主張地是長治久安，要將天下諸國納入一個大一統的國度裡，然後讓百姓安居樂業，如果風浪現在真的採取水淹之法的話，就算真的讓他攻下了大梁，但是卻喪盡魏地的民心，這跟風浪所走的政策相背離。
更何況其實風浪對水淹大梁的計策一直以來都不是特別欣賞，只不過當時尉僚虞卿等人十分堅持，如今看來，風浪當時的考慮確實是有失妥當。??以如今這樣的形勢發展下去地話，信陵君地提議無疑是最好的，那就是趙國放棄進攻大梁，而採取穩固濟水北岸地魏地，然後憑藉這濟水及濮陽等地嚴防魏國。??如此一來，魏國必定不肯再輕易捨棄雎陽及襄陵等舊宋之地，而楚國又在伐魏跟防秦之間兩線作戰，看到趙國撤兵，楚國必定也緊跟着撤退，到那個時候，得到最大便宜的依然會是趙國。
無論如何，經過了這次趙楚聯軍伐魏的大戰之後，魏國已經徹底沒落了，再也沒有威脅到趙國霸主地位的實力了，如今信陵君所爭取的不過是要讓魏國苟延殘喘，多存在幾年罷了，不過風浪要想滅掉魏國，恐怕也沒有那麼容易，單是大梁就是一個非常大的麻煩了，更別說這場仗之後，趙國實力大增。??楚國勢必也將感受到趙國的威脅，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讓趙國滅魏了。
想到了這裡，風浪不得不佩服信陵君的深謀遠慮，如果真照他所言，將濟水北岸盡數讓給趙國的話，那麼雖然大梁城就在趙國面前，但是趙國要想滅魏，卻至少還需要等上幾年，甚至幾十年，因爲只有趙國擁有對抗諸國聯軍的實力，纔有把握進攻大梁城，否則的話，那就是自找苦吃。
信陵君看到風浪那回復神采的眼睛之後，便知道自己的說辭取得了效果，於是便問道：“以風相如此放心的進攻我大魏，而絲毫不擔心秦國方面的因素，相信風浪應該早在之前便做好了對付秦國的辦法了吧，那麼之前田單在陽武被神秘人所殺，恐怕也是出於風相的傑作吧。??”
風浪點頭道：“不錯，其實還在咸陽之時，風浪便知道了秦魏連橫的事情，之後田單加入了這個聯盟，於是爲了破壞秦魏齊三國之間的聯盟，風浪便決定派人殺了田單，然後嫁禍於魏國，不過我早就料到這件事情瞞不過君上了。??”
信陵君苦笑道：“識破又能如何？風相手下能人無數，田單被殺一事幹淨利落，根本沒有留下一絲線索，再加上之後風相又放出趙楚齊三國聯軍準備攻魏的消息，無論如何都會讓人覺得田單之死必定是出自魏人之手了。??其實當初在大梁之時，田單便曾經跟我提起過風相，當時他料定了，只要讓風相重返趙國，趙國必定將成爲最具實力一統天下的國家，如今看來，果然不出其言。??”
風浪嘆道：“無論是田相還是君上，都是風浪非常佩服的當世強者，奈何你我素來爲敵，今日能跟君上促膝長談，風浪獲益非淺，他日如果君上難容於魏國的話，我大趙之門願爲君上而開，風浪也希望有機會能跟君上再次長談。??”
信陵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今日一別不知道何時再見，今天無忌之言，還請風相多加考慮，無忌就此告辭了！”
“保重！”
一人一馬，緩緩的朝着南方的蕩陰城而去，風浪站在身後，看着夕陽下信陵君那斜長的身影，頓時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觸，英雄落寞，信陵君空有濟世之才，但是卻沒有發揮的餘地，確實令人感慨。??相信這次信陵君返回大梁，就算魏王不殺他，恐怕日後也將再難起用於他了，不過這對風浪來說，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將來可怕的對手又少了一個。
看着信陵君消失在地面上之後，風浪也上馬返回了自己的軍營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