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東城與西城破城的捷報連接傳來之後,代超心下大定,果然如自己所料,白敏中是想寄希望於在正面擊敗自己從而挽救荊南的危機,只不過自己豈是這麼好欺負的?偷雞不着蝕把米,說的就是白敏中這種人。
雖然前方的戰事漸趨白熱化,荊南軍的驍勇善戰,有些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但無所謂了,等到東城和西城的兩支軍隊殺過來,一切便全都結束了。
現在,他已經不需要再冒什麼風險來改變戰局了,他握有絕對的優勢,需要改變的是白敏中,如果白敏中沒有什麼後招的話,那麼結局也就這樣了。
可是白敏中還能有什麼後招呢?
如果有,怎麼可能讓東城和西城失守,讓賀章和蔡全殺進城內去呢?
代超突然有些索然無味起來。
如果說當年的白敏中還算是一頭老虎的話,那麼現在的他,最多算是一隻病貓了,而且還病得不輕。
再厲害的猛獸,不經常捕食,他的本能也會褪化。
再鋒利的兵器,不經常磨勵,也會生鏽。
白敏中就是典型。
他眯起眼睛,看着被荊南士兵簇擁着在戰場之中廝殺的模樣,那種英雄遲暮的感覺,讓代超突然覺得他有點可憐。
這世道,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啊!
想想這幾年間,多少過去的老英雄,老扛把子被這股滔天洪流給淹沒了。
“節帥,節帥!”耳邊響起了呼喊之聲,將有些走神兒的代超給驚醒了過來。
“什麼事情?”代超有些惱火地盯了一眼身前的軍官。
“節帥,剛剛斥候來報,田國鳳的軍隊,距離江陵府,只有十里左右的距離了,算上他回程的時間,只怕馬上他們就要到了。”軍官顯得有些憤怒。“他們倒還真會選時間。”
“的確會選時間!”代超冷笑了一聲:“想來摘桃子嗎?可惜來晚了一點時間,江陵府已經握在我手中了,用不着勞動他們了。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想來到時候老三的臉色一定不會好看。”
“可是這個關口他們趕到了,硬要分一杯羹,我們怎麼應對?”軍官道。
代超從懷裡摸出一面金牌:“持我的令牌去,讓他們就地休整,等待進一步的命令!”
“節帥,聽說那田國鳳可是有名的渾人!”軍官接過了金牌,道。
“這是大梁級別最高的金牌,見金牌如同見到聖上,他田國鳳除非想造反,否則就得乖乖地聽命令。”代超冷哼了一聲:“你說他田國鳳是個渾人?我看不見得。此人精明着呢!你見過一個山匪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便一躍成爲我大梁的高級軍官?難道大梁的高級軍官這麼不值錢嗎?他是假莽撞,真聰明!”
“屬下馬上就去!”看到代超突然憤怒起來,軍官嚇了一跳,大聲應命,轉身跳上戰馬,帶着一小隊騎兵匆匆而去。
沒走多遠,這名軍官便看到了數名斥候迎面而來,這不是他們的部屬,而是隸屬於田國鳳所部的,見到了他們這一隊人馬,這些斥候甚至還大笑着衝着他們揚手打了一個招呼,這才疾馳而去。
“末將關宏峰,代帥麾下親兵營牙將,見過田將軍!”關宏峰一躍下馬,小跑着到了田國鳳的身前,拱手自我介紹道。
田國鳳瞥了他一眼,既沒有答話,也沒有下馬,依然緩緩策馬而行。他不停,他麾下的兵馬自然也不會停。
“田將軍!”關宏峰無法可施,只能把心一橫,橫身擋在了田國鳳的身前,張開雙臂,將剛剛自我介紹的話,又大聲地說了一遍。
“不想死,就讓開!”田國鳳勒停了馬匹,冷冷地道。
“田將軍!”關宏峰從懷裡掏出金牌,高高舉起:“代帥命令你部,就地休整,沒有命令,不得再向前一步。”
“老子可不是你們代帥的手下。”
“田將軍,你可看清楚了,這是大梁皇帝陛下的金牌,見牌如見聖上,便是三殿下在此,也得奉令。”
“要是我不奉令呢?”田國鳳嘿嘿一笑。
“田將軍,你想造反嗎?”關宏峰嚥了一口唾沫,硬着頭皮道。
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田國鳳居然很認真地點了點頭:“你說得不錯,我正是要造反!”
關宏峰傻呆呆地看着田國鳳,怎麼也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是如此回答,看了田國鳳半晌,突然大叫一聲,轉身便跑。
嗆的一聲,田國鳳掛在鞍橋之上的斬馬刀被摘了下來,寒光一閃,關宏峰的腦袋便高高地飛了起來,無頭的屍體還向前奔跑了好幾步,這才撲然倒下。
刀尖一跳,那面金牌被田國鳳挑了起來,飛到了空中,在陽光之下閃閃發光,刀光再閃,金牌被凌空斬成兩截。
關宏峰被殺,他帶來的一小隊騎兵大驚失色,不等他們反應過來,田國鳳的親兵們早已經舉起了手裡的刀槍,砍瓜切菜地將他們斬殺在當地。
“稟將軍,距離目標,還有五里!”一名返回的斥候策馬奔到田國鳳跟前,道。
“全體下馬,緩緩而行!”田國鳳翻身下了馬,牽着自己的戰馬,向前走去。二千餘騎兵齊唰唰地翻身下馬,隨着田國鳳向前走去。
“現在陳富離我們有多遠?”
“距離我們十里!”
“傳令給他,加速前進!”
江陵城下,戰鬥已經愈來愈激烈,或者是因爲已經被樑軍攻破了兩面城池,北門之外的荊南軍反而更加地兇狠了起來,上至白敏中,下至最普通的士卒,如同一個個受傷的惡狼一般,爭先恐後地向前衝殺着,居然慢慢地佔據了上風。
也或者是樑軍那些吼叫着殺進江陵城,三日不封刀的聲音,刺激了這些荊南軍,情知今日無幸,乾脆就拼死一搏,臨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居然暴發出了比平時要強上幾倍的戰鬥力,捨生忘死地向前衝殺起來。
代超對此不屑一顧,這樣的激情,他這一輩子不知見過多少次。
可激情就是激情,來得猛烈,去得也快,是斷然不可能持久的。別看樑軍現在似乎被殺得節節倒退,但陣形不亂,韌性極強,只要消磨得對方激情消褪,那就是反攻的時候。
“節帥,田國鳳的軍隊到了!”一名軍官匆匆而來,低聲稟報道。
代超勃然大怒,猛然回頭,地平線上,已經能看到田國鳳的軍隊的身影了。
“混帳東西,無法無天!”
可是罵歸罵,現在他還真沒有什麼辦法了。田國鳳連聖上的金牌都不理會,那自然也不會把他放在眼裡。他是朱老三的心腹愛將,而自己是朱友裕的岳父,兩邊早就已經擺明車馬競爭了,對方又豈會在乎他?
如果有機會,代超是真想將這個混帳東西連同他的軍隊一起給幹掉。
“上馬!”距離前方戰場裡許,田國鳳翻身上馬,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斬馬刀,忽啦啦的一陣陣的甲葉碰撞之聲,兩千騎兵齊唰唰地翻身上馬。
田國鳳回頭看了一眼,地平線上,陳富率領的主力步卒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他無聲地咧開大嘴笑了一聲,回過頭來,大吼道:“跟着我,衝鋒!”
二千匹戰馬,先是小跑,接着加速,愈來愈快,奔跑之中,漸漸地形成了一個三角錐開的攻擊陣容。
蹄聲隆隆,聲震天地。
城頭之上,丁慈放下了手裡的單筒望遠鏡,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直覺得背心裡涼嗖嗖的,不知什麼時候,衣服早就被汗水給溼透了。
城頭之下,一刀砍死了一名敵軍的丁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田國鳳終於是按照預定的時間趕到了。
代超回頭,臉色劇變。
田國鳳是衝着他來的。
“好賊子,好狗膽!”這一瞬間,代超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朱友貞膽大包天,居然想在這個時候不但摘了自己的桃子,還想做了自己。
雙方距離太近,代超此時已經不能做出任何其它的反應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總是有留下一部預備兵力在身邊,這一次留在身邊的是一千騎兵,哪怕是現在自己的軍隊被荊南軍殺得步步後退的時候,自己也沒有投入這支力量。
勒轉馬匹,代超厲聲吼道:“迎敵,迎敵!”
田國鳳哈哈大笑,一里距離,他的二千騎兵已經跑起了速度,而對方,卻是萬萬不能將速度加起來了。
騎兵作戰,速度是第一要素。
“幹光他們!”田國鳳手中斬馬刀舞得風車一般,一頭衝進了樑軍騎兵當中,一團團的血霧隨着他的斬馬刀飛舞而起。
戰場之上猝然而來的變故,讓本來就處在下風的樑軍一時之間都驚呆了,而對面的荊南軍卻是士氣大振,不快來的是誰,但終歸是他們的援軍了。
城牆之上歡聲雷動。
他們站得高,看得遠,除了已經投入的兩千騎兵之外,遠處,更多的步卒隊伍也出現了,他們打着的旗幟,與剛剛趕到的兩千騎兵是一模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