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有些事情，在他心裡積壓了很多年，想要有一個傾訴的出口。
“接下來的三天，父親幾乎沒吃什麼東西，晚上也總是整晚地坐着。這讓我有些害怕，害怕父親是故意要把自己弄壞掉，想要跟母親一塊兒去。
所幸一位姓俞的伯伯來把父親和我接去他家。俞伯伯的爺爺是位很有名的中醫。那天俞老爺爺看了我父親一眼，沒說話，讓他坐在旁邊。俞伯伯把我帶了出去，給我買了很多好吃的，即使我並沒有心情吃什麼。後來聽說俞老爺爺打坐了半晌，然後對我父親說了一句話，同時告訴他天機不可泄露。我至今也不知道俞老爺爺那天告訴我父親的是什麼。但從那之後，父親的狀態徹底改變了。他重新振作起來，計算機科學出身的他，自學醫學，後來考入母親所在的醫科大學，並拜入母親當年導師門下。
同時，父親還和俞伯伯開始繼續當年我父母立志希望改善人們醫療健康水準的AIMS項目。而父親同時還要照顧我，可想而知那段時間他是多麼拼命。”方浩靈沉浸在那段回憶中。
“有天父親對我說，母親一直在看着我們爺倆，要我們爺倆好好的。母親要她的靈兒成爲堅強的男子漢，替她照顧好父親，還說靈兒一定會是她的驕傲，是她一生最大的收穫。那天我們爺倆抱在一起哭了一次。從那以後，我終於不再排斥父親，並開始學做飯，做家務...”
方浩靈第一次告訴別人這些事，第一次讓父母以外的人知道母親對他的暱稱“靈兒”，但他絲毫也沒有覺得彆扭。
祖夏始終專注地靜靜聽着，他看着方浩靈的目光裡滿是理解和心疼。方浩靈感覺得到。而這讓方浩靈的話如泉涌汩汩而出，向祖夏傾訴着。
“AIMS項目初衷就是把人工智能和醫學結合，利用大數據處理新技術讓人們在家就能自測身體健康狀態，並通過系統給出的食療方案調整身體狀態預防疾病......”
方浩靈又把AIMS項目以及後來父親和俞伯伯退出公司，公司成果被其他人據爲己有，還有他的一些猜測，等等，都告訴了祖夏。他沒有提及姚卜良和屠飛他們的名字。但其實如果祖夏想要了解，不難查到相關信息。
方浩靈第一次對別人說了這麼多話，說出了心底多年的情感歷程，以及他心裡爲了父母而想要實現的那個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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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靈，你有非常好的父親和母親。而你，是他們的驕傲。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會是，一直都是。”待方浩靈情緒平靜，看着方浩靈的眼睛，祖夏終於開口說了這句話。
方浩靈眼圈發紅地看着師哥。他覺得很幸運，能有這樣一位值得他信任也給予了他信任，能懂得他並令他佩服讚賞的師哥。
“AIMS項目，你父母的初衷是非常無私的，這個項目值得做下去。”祖夏繼續說道。
方浩靈認真地點點頭。
“只是......”祖夏似乎在斟酌如何表達的用詞。
方浩靈有些訝異，只是什麼呢？
“浩靈，你想過沒有？你跟隨藍天教授學習的初衷是什麼？是爲了父母的心願，還是爲了你自己？”祖夏想了想，看着方浩靈問道。
方浩靈有些楞了，他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些年來似乎在他心裡一直就沒有把父母的心願和自己的心願分開來考慮過。
“我不是否認你在計算機醫學方面的天賦，而是你內心需要清楚，這是兩件事情：父母的心願和你的心願。你父母一定也希望你爲自己而活，不是爲了他們。”祖夏嘗試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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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浩靈一時間沒有轉過彎來，心裡不免有些牴觸。難道爲了父母美好的心願有錯麼，難道父母如果有委屈替他們討回公道有錯麼？這些年來他都把這件事當作人生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今天第一次給別人分享自己心裡的秘密，結果卻被質疑了，方浩靈心裡有點受傷，低下頭不再看祖夏。
“浩靈，我只是......心疼你，小小年紀，就把那樣的一個擔子給自己加上。我更希望你爲了自己的熱情和興趣而活。而實際上，你在計算機醫學領域不僅有天賦，也有熱情有潛力，而且你善良公正對他人有同理心。這也是爲什麼藍天教授看中你。”祖夏能理解方浩靈此刻感到受傷的情緒。
“我只是不希望你把那些恩怨看地太重，一直壓到自己肩上。一切自有天道，該受到懲罰的必定無法逃脫，該受到獎賞的也一定少不了。我只是希望你更自在地發揮你的所有激情和才華，過地快樂灑脫。”祖夏進一步說道。
方浩靈不禁動容，師哥的這番話他似乎懂，但似乎又不完全懂，但他知道他的師哥至少是因爲心疼他、關切他，纔會對他說出這些話。方浩靈又擡起了頭，看着祖夏。是的，在祖夏面前，他覺得無處掩藏也無需掩藏，無論是他的優點還是不足，他的知還是不知。
“師哥，我知道你都是爲我好。我會記得師哥說的這些。我也希望自己能早點真正明白你說的這些話。”方浩靈坦蕩地說道。
方浩靈說了自己計劃兩年讀完碩士接着直接讀博士，然後創業的想法。祖夏心裡知道二十一歲的浩靈，心裡放了將近十年的心願、執念，不是一下子能放下的。但他相信浩靈終究會明白的。而不管怎樣，浩靈總是坦誠的，這是浩靈的可愛之處。
“不管怎樣，師哥，你會幫助我學習，會支持AIMS項目的研究工作，是嗎？”方浩靈看着祖夏期盼地問道。
AIMS項目本身是很好的，祖夏完全支持。他所要表達的是，希望這是浩靈的AIMS，而不是他父母的；是浩靈內心爲民造福的理想，而不只是爲父母爭氣的心願。相信浩靈的父母也一定是這樣希望的。放下前輩的恩怨，放下“復仇”的執念，以他最單純的心去做研究，浩靈一定會成功。
祖夏點點頭。他當然會幫助浩靈，不僅因爲這個項目是利益人類的一個好項目，也因爲，浩靈，是他今生要來守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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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浩靈又高興起來了。這些心事終於告訴了一個值得他全然信任的人，他心裡覺得輕鬆了很多，就像一個多年的擔子一下子分擔出去了一半。
恢復了孩子般的笑容，他問祖夏道：“師哥愛吃酸辣土豆絲，對不對？我猜地沒錯吧。”
祖夏輕輕點點頭。今天晚餐方浩靈特意做了這道菜，他的細心和關心讓祖夏既高興又感動。
“小時候大概四五歲的時候，我和一位老奶奶住在一起，那是一個不記得名字的村子。我只知道自己管她叫奶奶，她喚我做小仔（zǎi）。家裡很窮，奶奶總是很節省，用手絹把零錢包裹地好好地，每次用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些。
偶爾，看別的小孩吃零食，糖葫蘆、雪花糖什麼的，我也會有點饞，但我不會要求。奶奶要讓我們吃飽肚子已經不容易。
奶奶虔誠地信佛，她常說佛就在自己的心中，心中有佛，便不會走錯路，便不會失去希望。奶奶手很巧，用舊衣服的布料和剩餘的碎布頭就能拼出不同圖案的好看的衣服。奶奶還教會我一些字，以及簡單的算數。奶奶常說小仔很聰明，是她見過最聰明最懂事的孩子。”
祖夏第一次對另外一個人分享起小時候的事情，似乎記憶的閘門被打開了。
“奶奶做的最好吃的菜就是酸辣土豆絲了，但即便是這道菜，也不是經常能吃到，得有沒有發黴沒有長牙的好土豆才行。
記得有次過年的時候，家裡沒有土豆，奶奶用番薯，切絲，照着做土豆絲的方法炒了一盤菜。雖然樣子差不多，但那個味道真地...很...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