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染（4）
距離太遠了，染的聲音只是隱隱約約的傳入小薰的耳朵，小薰疑惑的看向涼亭。
也許，是聽錯了吧。
這麼想着，小薰看見那隻銀色的地獄蝶輕巧的落在前方的一株曼珠沙華上邊，纖巧的樣子美麗極了。
我一定要捉住你！
小薰撲向前方。
絕美的背後是虛無的假象。前方的根本就是一處虛空，曼珠沙華一簇一簇的墜落，彷彿大滴大滴的血淚。
銀色的地獄蝶優雅的舞向天空，彷彿在嘲笑小薰的愚蠢。
小薰的身體墜在半空，雪墨緊緊地抓着她的右手，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緊張。
“不要放手。”雪墨說着，對着上方喊道：“染，在努力一下！”
雪墨潔白如玉的手中抓着的是染黑色的貓尾。
染努力的掙扎了一會，聲音裡開始帶了哭腔。
“不行呀，雪墨大人，‘噬滅之淵’一旦打開，就一定會吞噬掉一個生命，就算是仙人都沒有辦法脫身……”
“不，染。別放棄，我們一定會有辦法的。”雪墨的聲音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似乎是在努力維持冷靜。
“嗯！”染受到鼓舞，“我不會放棄的！”
噬滅之淵。沉下的曼珠沙華被了無聲息的吞噬掉了。下方的黑暗，有生命一般的呼嘯着，猙獰的向上，貪婪的手掌想要吞噬掉一切。
“雪墨，你放手吧……”小薰似乎很痛苦，“我不要你賠上性命……”
“不，我們會出去的。”雪墨也在強忍不適，“不要放棄……”
“雪墨，你放手吧。爲了一隻小小的薰衣草精靈，不值得。”骨笛甦醒了，蒼老的聲音也是少有的嚴肅。
“天狐大人……”雪墨似乎看見了希望，“你幫忙救救小薰……”
“那隻小貓說的你也聽見了。你放手吧。”
“不要！小薰……”
突然，雪墨全身都被雪白的光芒照亮。他的手，也就突然的，放開了。
小薰的身體不斷的下墜如蔓延的黑暗之中，就像是破敗的娃娃，直至完全消失不見。
雪墨一直驚愕的看着自己的手，彷彿不相信自己會放手。
“雪墨大人……”染眼淚汪汪的看着雪墨，“小薰她……”
雪墨的雙眼，漆黑，深不見底，空洞而絕望，如同一潭死水。
他緩緩取下骨笛，聲音冷得像冰，
“天狐大人。剛纔的……是你吧。”
再見，染（5）
骨笛幽幽的泛着白光：“雪墨，我知道你傷心……”
兩滴血紅色的眼淚打在骨笛上。
“雪墨大人……”
雪墨握住骨笛的手指關節已經開始泛白。
“爲什麼，您要這樣做？”雪墨踉蹌了一下，臉色慘白，“爲什麼，要控制我放手？”
“雪墨，你是青丘國萬衆景仰獨一無二的祭司，而那卑微的薰衣草精靈，不過是你怕寂寞而賦予生命的一個式神。你還可以再創造一個，再選一支更美麗的花……”
“天狐大人。……對不起。”
雪墨轉身走向那一片血紅的背景之中，只留下大睜着眼睛淚水不斷的染還在呆呆的坐着……
水面突然開始不再平靜，以小薰的曼珠沙華爲中心，河水形成黑色的漩渦，黑色的暗流絕望的喧囂着，破碎的冥靈不甘的掙扎着，卻被無法掙脫的黑暗力量吸引着，墜下深淵。
噬滅之淵。
小薰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景物轉變，不知何時滑落的眼淚粉碎在血紅色的彼岸花上，而後那一株彼岸花就隨着大簇大簇的花不斷的墜下那仍在擴大的深淵，深不見底的黑暗令人絕望。
她的身體，一如那時情景，向着噬滅之淵墜落下去，三途河上她看到的前世的悲劇似乎又將重演。
這一次，她最終還是要離開他呀。
只是，這一次，不會再有他來焦急的拉住她的手……
突然，一隻溫暖的手拉住她急速下墜的身體。
她定了定眼睛的焦距，看見了染焦急的臉，金黃色的眸子光芒溫暖而堅定。
那時那個只會哭泣的小小少年，而今已經可以獨當一面的堅強着保護你了。
“……染……”她輕輕的喚着，“我們是不是在夢裡？”
“不是。小薰，一會我送你出去，出去後，你一定不要在離開雪墨大人。”
小薰恍然間醒悟過來。
四周包圍的，分明是無盡的黑暗。黑暗的觸手彷彿有生命一般，貪婪的扭曲着向上，想要吞噬一切。
這裡，是冥界貪婪而絕望的產物。一旦開啓，就必定要吞噬掉一個生命爲代價。
數千年前，她爲此而提早進入輪迴。
而這一次……
“不行，染，噬滅之淵的可怕你最清楚，怎麼可以這麼說呢？”小薰掙扎着企圖離開染的保護，“快走，我不要你死！”
染金色的眼睛認真的打量着她，脣邊展開一個向日葵一般的溫暖的笑。
“雪墨大人的心願，是小薰生生世世幸福。我，不想大人再傷心。”他塞了一朵白的耀眼的曼珠沙華在小薰的手裡，“薰，你放心的出去吧。我是冥使，不會死的。”
“染……”
染微笑着翕動了幾下嘴脣，聲音輕到小薰無法聽清。
小薰手裡的花突然放射出耀眼的光。她身後開始出現一個光源的旋渦，不斷的把她吸離噬滅之淵。
她看到，染帶着釋然的笑容，消失在無盡的黑暗裡……
純白的哀傷（1）
結界之池裡，霧氣之中的少女突然張開了眼睛。
她紫色的眼眸中有些許茫然，她慢慢坐起身，手中的東西便“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霧氣緩緩散盡，那一株純白的曼珠沙華映入眼中，生生的刺痛了小薰的眼睛。
她忽然撿起曼珠沙華，蹲在地上痛哭出聲。
染還是放棄了生的希望，把她一個人送回來了。
爲什麼，結局會變成這樣？
結界之門突然打開，雪白的少年焦急的跑來，看見小薰，似乎鬆了口氣。
他走到小薰身邊，輕輕的蹲了下去，輕柔的抱住小薰。
小薰嗅到熟悉的薰衣草馨香，心裡突然就安定了下來。她轉過身，撲進雪墨懷裡痛哭。
“好了，你沒事，那就好。”雪墨聲音裡還有未消的顫抖，“剛纔，我感應不到你了，真的很怕，就回來了。還好，你沒有離開我。”
小薰擡起頭，眼睛紅腫的看着雪墨。
雪墨突然就有些心慌。他有一種並不好的預感，下一秒，小薰會告訴他什麼消息。
小薰小心翼翼的把純白的花舉給雪墨看。雪墨的臉色，瞬間雪白。
他顫抖着接過曼珠沙華。
”這個……是染，他……”
“不要說。”雪墨突然把小薰擁入懷中，“薰，你一定很累了吧。”
小薰剛張開口，就被一陣睡意壓制着閉上了眼睛。
雪墨維持着那個姿勢，也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那種可怕的經歷，她經歷一次就夠了。剩下的，他來就好。
他的意識進入小薰的記憶之中。
那是大片絕望的紅色，天空暗紅的顏色像是沉積的血液，與之呼應的是一望無垠的血紅色花朵，絕美的妖嬈，卻又哀傷的絕望。一道靜寂的黑色無聲的將花海劈做兩半，浮動的是隱約可見的虛無的肢體。
冥道最最沉重的記憶。
他看見，她跟在巨大的雪白天狐身後，一步一步的踏向黑暗的彼端。
她輕輕的蹲下，那麼小心的把發光的紅花放在水裡，身後的天狐湖綠色的眼睛裡冰冷而嘲弄。
似是察覺到雪墨的到來，天狐緩緩地轉過身，向他的方向走來。
“你很難過吧？時至今日，還是這麼無能爲力，雪墨。”聲音蒼老依舊，天狐巨大的頭顱向下，冷綠的眸子輕蔑的向下看着雪墨，“當年，你那樣對我，就早該想到，會有今日的後果吧！”
雪墨向小薰的方向看去。
小薰完全覺察不到他們的對話，依舊專心致志的看着被釋放的前世記憶。
“放心吧，這裡不過是她的意識所在，你也明知她不會覺察的。”
雪墨直視天狐湖水色的眼睛，聲音裡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這一次，我不會再放開她的手。”
“不管您會再對她做些什麼，我都會一直保護她。”
“用我的生命，用我的全部。直至我不能在保護她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