綻放於黑暗的曼珠沙華(1)
……是誰?
“你想知道嗎?”蒼老的聲音帶着一絲嘲諷,“關於你的前世?”
前世?!那個時候,被雪墨打斷的,她還沒有來得及聽染說出的前世。
“我……”她感覺眼皮是無比的沉重,全身像是被看不見的鎖鏈細密的封住了行動。
“你要是真的想要知道,就跟我來。”眼前的黑暗之中,是一個白色的影子,巨大而威嚴,似是一隻四腳着地的獸類。
小薰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這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那隻白色的獸,是一隻巨大無比的雪白的九尾狐,湖水綠的眼睛是一片冰冷。
“你是……”
雪白的狐狸開口,發出了與剛纔一致的蒼老聲音。
“轉世的你,失去力量的同時,連記憶都一起遺失了嗎?”
小薰面對那種長者的威嚴,被震懾的竟然說不出話來。
“你不用理會我是誰。想知道你的前世,就跟我來吧。”
它說完,向着前方的黑暗之中走去。
“啊?啊,請您等等……”小薰無法不畏懼那些黑暗的氣息,彷彿一不小心就會被吞噬一般,只有前方的巨大白狐在驕傲的行走。
她不在猶豫,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而在黑暗之外,染突然發現了小薰的異樣。
她眼神開始渙散,身體向後倒去。
“小薰!”他連忙托住小薰的身體,“你怎麼了?”
小薰的眼睛已經閉上了一半,瞳間的焦距渙散的幾乎完全不見,彷彿已經失去了魂魄。
“小薰!”雪墨大人不是剛剛纔把小薰交給他的嗎?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少女的氣息已經微弱的幾乎感觸不到。
她的眼睛已經完全閉上了,薰衣草的紫色被捲翹的睫毛阻隔,好像再也不會張開。
薰衣草……對了,薰衣草!
小薰懷裡的薰衣草隨着她的倒下散落了一地,水晶一般剔透的紫色也開始凋謝。
看着已經沒有了呼吸的小薰,染的神色凝重起來。
他撿起一支薰衣草,看到花萼處開始緩緩涌現出濃重的黑色,同時嗅到一種異香。
——不屬於薰衣草的花香。
卻很熟悉,帶着濃重的怨氣與哀傷。
他想起了那個地方,暗紅色的天空像是凝固的血液,黑色的河流似乎沒有盡頭,河畔的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大片紅色,美的妖嬈而絕望。
綻放於黑暗的曼珠沙華(2)
那是六道之冥道。
這個世界的人,是無法到達的。
而進去的……只有魂魄。
三途河畔的彼岸花妖豔的彷彿隨時會溢出鮮紅的血液,黑色的冥河沉澱的是不計其數的怨靈,因爲得不到解脫,日復一日的痛苦掙扎。
小薰的魂魄,是去了那裡嗎?
那束瞞過了雪墨大人的眼睛的薰衣草,竟然以這種方式,開啓了通往冥界的道路。
他抱小薰走進了樓梯拐角的結界之所。那是足夠強大的結界,可以保護小薰……和他自己,不被外界傷害。
結界之內的,是另一番天地。這是獨立的異世空間,一望無際的花海開滿奇異的花,玉石的噴泉向下方的池子裡噴涌着霧氣。
染輕輕的把小薰放進了霧氣翻涌的池子。
幸好,只是冥道。
身爲冥使的他,是不受生死界限的束縛的。
要在雪墨大人回來之前,帶小薰回來。
腦海中的是那是那個絕望的場景,記憶之中,他從未見到過雪墨大人如此絕望的樣子。
他不要歷史再次重演。
把手輕輕的搭在小薰的額頭上,染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他的身影化作了一道虛無的黑色光影,消失不見。
小薰無措的看着四周的景象。
從未見過如此奇異的天空,暗紅的顏色像是沉積的血液,與之呼應的是一望無垠的血紅色花朵,絕美的妖嬈,卻又哀傷的絕望。一道靜寂的黑色無聲的將花海劈做兩半,浮動的是隱約可見的虛無的肢體。
白狐帶小薰走到河畔的某處,那裡的某一支花朵突然放射出血紅色的光芒。
“這裡,是六道之冥道。黑色的河水,我們稱之爲忘川——你們日本叫它三途川,河水之中沉積的是得不到解脫的怨靈,因爲無法投入輪迴而日復一日的痛苦掙扎着。”
示意小薰把發光的花折下來,白狐繼續說道:“這片花海,是承接死者前世記憶的接引之花。它的名字,叫做——曼珠沙華。”
曼珠沙華。
花開不見葉,葉在不生花,花葉永相錯,生生世世不得相見。
因爲是三途河彼岸的接引之花,因此又被稱爲彼岸花。
因爲承接了死者前世的記憶,變得血紅,轉生的人也如同它的葉子,與承接前世記憶的花朵不得相遇,再無交集。
綻放於黑暗的曼珠沙華(3)
“而你現在手裡拿着的這一支曼珠沙華,它承接的,就是你前世的記憶。”
地獄的接引之花曼珠沙華,承接了被遺忘的前世記憶。但雖如此,那些不甘被遺棄的記憶,依舊掙扎着想要逃回主人身邊,因而曼珠沙華才長成束縛的形狀。
感應到主人的到來,那些記憶便更加努力的衝撞着,血紅色的光芒像是要滴出血液。
“把它放進忘川吧。”白狐這樣命令着。
小薰心情複雜的跪坐在三途河畔,把承載着自己前世記憶的曼珠沙華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深不見底的黑色中央。
原本平靜的像是鏡面的水面突然泛起波紋,一圈一圈的盪漾開來,模糊了小薰的倒影。
曼珠沙華的光芒在接觸到水面後彷彿找到了宣泄口,爭先恐後的竄進了河水裡,一幅畫面開始出現,又漸漸清晰起來。
畫面上的先是美如仙境的風景,然後畫面開始扭轉,最後定格在一大片雪白之中。
那就是青丘國嗎?
那些雪白開始運動起來,紛亂無序,分明是一個個人形,都無一例外的有着雪白的長髮,各種樣式的白色衣袍,樣式古怪,是她所不熟悉的異族風采。
他們張着美麗的臉,細長的耳朵,眸色各異,看起來年紀都不大,還很稚氣。
看那場面,似乎是在舉行什麼大型祭典。
過了一會,一名錶情嚴肅的男子出現在祭臺上。他有一雙異色的眼眸,美麗到奪目,金色的長髮髮梢處微卷,紫色爲主色的衣服華麗而**。
人羣安靜了下來,都對着男子行着恭敬的大禮。
“王上!”
被稱爲“王上”的男子向臺下頷首致意,開始講話。
“我青嵐,有幸代表我‘青’氏一族來參加‘雪’氏家族的祭典。”
“在青丘國,雪氏一族世世代代擔任祭司職位,負責大大小小的巫祝,占卜,治癒,結界之類的守護工作。我們遵從已逝的大祭司天狐雪寂的囑託,將他的遺骨製成這隻骨笛,來代替他選定下一任繼承人。”
說完,他轉過身,走向豪華的水晶祭臺。
上邊靜靜躺着的,是一枚剔透美麗的骨笛,玉一般純白,帶着不容忽視的氣息。
“骨笛會在靈力強大的候選人面前停下,被選中的候選人接過骨笛,用它吹奏一曲。如果成功,則說明他被天狐祭司認可,成爲下一任大祭司。”
臺下的小狐妖們都露出好奇而羨慕的表情。
“好了。儀式——開始。”
狐王閉上眼睛,祭起骨笛。
骨笛開始發出聖潔的白光,在候選的小狐妖頭頂低鳴着飛過。
突然,骨笛的白光消失,它停了下來。
人羣立即讓開一條通道,被選中的幸運兒便曝光在衆人眼前。
綻放於黑暗的曼珠沙華(4)
衆目睽睽之下,被選中的幸運兒伸了伸懶腰,張開了一雙還有些朦朧的雙眼。
小薰的心漏掉一拍。
銀白色的長髮燦若流銀,彷彿匯聚了星光的璀璨。形狀優美的眼睛是墨一般的濃黑。濃密的睫毛遮蓋住半個瞳仁,使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緒。纖細的下巴上方,脣角以完美的弧度上翹,那種漂亮,那種完美……就像,惡魔與天使的綜合體。
那張絕美到出塵的臉,不是雪墨,還會是誰?
不過是正太時期的雪墨,臉上還帶着些稚氣。
他沒有驚喜,也沒有不知所措,而是很自然的接過骨笛,語氣熟稔:“你爲什麼會選中我呢?”
骨笛中白光遊走,一個有些熟悉的蒼老聲音響了起來。
“你這隻小狐狸,挺有意思,在這麼重要的祭典上會睡着,而且也不怕我,想必靈力非凡吧!”
“這個祭典挺無聊的,而且我對當不當大祭司沒什麼興趣。”
雪墨的話令衆人瞠目結舌,數千年來,還沒有人,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雪墨!”容顏與雪墨相似的少女從隊伍的另一端跑來,酒紅色的眼睛裡是羞惱的神情。
“雪焰,你就是這麼管教弟弟的?”隊伍裡已經有人指責了,語氣裡帶着酸意的嫉妒,“被天狐大人選中可是族裡的榮幸,他竟然出言不遜!”
“對不起……”雪焰從來沒經歷過這樣難堪的場面,看樣子快要哭了。
“姐姐,你道歉做什麼。”雪墨把姐姐護在身後,表情冷淡,“我是不是有資格這樣說話,等一下你不就知道了嗎?”
“雪墨……”雪焰仍然有些不知所措,手裡揪緊雪墨的袖角。
“不要擔心,姐姐。”雪墨把骨笛放在脣邊,“天狐大人既然選中我,就一定不會有問題。”
他淡淡一笑:“他不會讓自己在死後丟那麼大的臉。”
說完,他雙眼微闔,輕輕的吹響了骨笛。
笛音清澈如風,溫潤如水,音色美妙的幾乎融入了自然界的山水。
萬籟俱靜,只有笛聲在陶醉的狐妖們耳邊盪漾。
“現在,還有誰有什麼質疑嗎?”
雪墨冷淡的聲音打破了寂靜,清醒過來的衆狐妖都紛紛垂下了頭,一言不發。
“好了,現在,雪墨大祭司的身份已經得到證實。”狐王率先打破了尷尬的氣氛,“現在請其他候選人來接受現任祭司們的親選。”
雪墨恢復了懶散的狀態,長長的劉海自臉頰垂下,遮住了眼睛,使人看不清表情。
“雪墨……”雪焰有些擔心的拉了拉雪墨的袖角,“你是不是不情願……”
“沒什麼。”雪墨的聲音有些低啞,“我既然答應接受大祭司,就一定會盡到應盡的職責。”
他把骨笛**腰帶,“倒是姐姐你,快去參選吧。不要辜負了你的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