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放學後、夕陽下,沾染鮮血的持刀少女,嚇得癱軟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少年。
黑髮少女一步一步向着少年走來,絕色的容顏沒有絲毫人性的溫度,鮮血順着刀刃滴落在地上,繪出了一條悽美的線。
癱坐在地上用發白的雙手撐地的江餘生,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自己的恐懼。他想趕緊站起來轉身逃走,可是彷彿**的雙腿已經背叛了他,無法移動半步。
江餘生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麼自己會遇到這種事。他人生的十七年一直過得平淡而普通,彷彿一部沒有任何亮點的紀錄片。
他享受這種平凡,爲自己的苟且而安心。
但是,所有的平凡,在剛剛的那一刻全部化爲了烏有。
英語測驗沒及格被班主任劉鬱香留下補習,理所應當的選擇了抄小路回家,在這條被樹林環繞的小路上,他看到了他本不該看到的一切。
絕色的黑髮少女,用殺戮,給他上演了一場鮮血的盛宴。
他從沒有感到生命如此脆弱,僅僅在他的幾個呼吸之間,十幾條鮮活的生命,就變成了沒有溫度的屍體。
鮮血濺到他臉龐的一剎那,他感到了一絲不真實,然而那鐵鏽一樣的腥味,卻時刻提醒着他現實有多麼殘酷。
他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夾雜着少女走過來時,踩碎樹葉的沙沙聲。
或許這是他最後一次聽到,這個世界的聲音了。
今天原本應該跟他生命中曾經走過的那些天沒有什麼不同,像個配襯一樣跟好兄弟孟蒼顏一起上學,承受着不屬於自己的來自妹子們的尖叫聲。也許蕭妙然會突然從半路中殺出,來一波神經病似的告白。他會見到自己的女神林朔夜,穿着水藍色的碎花裙向着每一個照面的人露出禮貌的微笑,那個微笑讓他傾倒,雖然他知道自己永遠只能遠遠的見到。
他會睡上一整節化學課,用化學老師的吐沫星子舒舒服服的洗臉,會在被劉鬱香叫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手足無措,然後受到劈頭蓋臉一頓臭罵,最可能的後果就是放學補習英語。
他會陪着孟蒼顏在籃球場上打球,看着舒靈若給孟蒼顏遞毛巾擦汗,將羨慕和苦澀默默藏在內心的角落。
他會在放學後默默的回家,在飯桌上聽到媽媽顧曉染苦口婆心的嘮叨,恨鐵不成鋼的嘆息,會給妹妹江心兒講睡前小故事,奪下她嘴中的棒棒糖。
也許爸爸江楓會在深夜歸來,會在初晨離去。
他的人生軌跡本就該是這個樣子的,或許偶爾會出現一些小意外,或許未來會出現一些小變動,但一切都阻止不了他默默的出生,然後默默的死去。
然而現在,一切都變了!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絕色少女走到了他的面前,泛着白光的刀刃插在了他兩腿中間,離褲襠只有十公分的地方。
少女的目光由上而下俯瞰過來,宛如亙古不化的冰雪一樣冷冽而唯美,兩人的目光首次交織在一起,對眼前的絕美,江餘生卻生不起一絲雜念。
“你,應該不是它。”然而,靜靜凝視了他幾秒鐘後,少女卻只留下了這句話,轉身離去。
2
那天晚上,江餘生做了一個噩夢。
夢中,他在一片灰暗的空間中漫無目的的逃。絕色少女始終跟在他的身後,既不靠近,也不走遠。那把鋒利的刀彷彿達摩克利斯之劍一般懸在他的腦門上,留下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
突然,場景變換。宛如來自地獄深處的哀嚎從內心深處響起,夾雜着仿若電流劃過全身的奇癢,然後是彷彿被人扼住咽喉的窒息。
江餘生死命的掙扎,近乎要喪失了呼吸。
醒來的一剎那,江餘生看到了一張猙獰的鬼臉,嚇得他撕心裂肺的叫了出來。
突如其來仿若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卻瞬間沖淡了這種驚嚇。
定睛一看,江餘生才發現一雙粉嫩的小手正舉着一隻鏡子,那張鬼臉分明是被黑色記號筆塗鴉後的自己。
“江心兒小朋友,能告訴我你在幹什麼嗎?”江餘生黑着臉問騎在自己身上的江心兒。
“叫死豬哥哥起牀呀。”江心兒用手指將一縷頭髮卷着圈圈,眨着無辜的大眼睛。
“請問叫哥哥起牀跟在哥哥臉上塗鴉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江餘生頗爲無奈的看着江心兒。
“事情是這樣滴,今天早上六點鐘,心兒睡醒了好無聊,就推開哥哥的門想讓哥哥陪我玩。”江心兒雙手抱胸,一副長篇大論的氣勢。
“原來把我折騰起來陪你玩纔是目的啊,等等我鎖了門你是怎麼進來的。”正在吐槽的江餘生突然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問出了關鍵的問題。
“這點細節就不要在意了嘛。總之進來之後我就發現哥哥抽風了似的在牀上滾來滾去,冷汗直流。當時我就知道哥哥肯定做噩夢了,決定救你於水深火熱之中!”江心兒大義凜然的說。
“把折騰人說的這麼冠冕堂皇真的好嗎?”江餘生額頭直冒黑線。
“於是我嘗試了三種方法。”江心兒伸出三根手指,“planA,揪住哥哥的耳朵大叫,雖然並沒有什麼作用。”
“我說那陣冤鬼鎖魂的鬼哭狼嚎是從哪兒來的!”
“planB,給哥哥的胳肢窩撓癢癢,雖然仍然沒有什麼效果。”
“我說爲什麼會有那陣冰火兩重天的奇癢!”
“planC,捏住哥哥的鼻子,然後把腳丫子塞進嘴裡……”江心兒的話說到一半,就被江餘生打斷了。
“臭丫頭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其實塞進去的不是我的腳丫子而是哥哥昨天晚上沒洗的襪子。”江心兒無辜地說。在江餘生的臉色沒有徹底黑下來之前,她又改口,“其實襪子已經被媽媽洗了,我塞的是乾淨的襪子。”
那陣彷彿咽喉被掐住的感覺,終於也找到了原因。
“我本以爲這樣哥哥應該會醒過來了,誰知道哥哥睡得比豬還死。爲了避免把給我買糖給我講故事的哥哥憋死,我只能放棄了叫醒無藥可救的哥哥這個想法。”江心兒頗爲惋惜的說。
“原來我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給你買糖和講故事啊!”江餘生無語的說。
“安心啦,其實哥哥還有很多利用價值的。之後我就想反正怎麼樣也沒法把你叫起來,於是就在你臉上畫起畫來……”江心兒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今天的早晨和平時過得沒有絲毫不同,甚至給江餘生一種錯覺,昨天的鮮血和死屍纔是真正的夢境。那個宛如死神一樣的絕色少女,其實只是他自己在嚇唬自己。
也許是沒睡好的緣故吧,江餘生感覺渾身乏力,總是提不起精神。
直到啃着麪包的時候無意間瞥到了電視中的一個新聞,纔將他從恍惚中拉了過來。
“昨天夜裡於清同高中附近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打架鬥毆事件,參與雙方是本縣的兩股混混,事件共造成5人死亡,12人受傷……”
江餘生的麪包片無聲的掉到了地上,顧曉染剝着雞蛋抱怨“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這樣,動不動就打架,還弄出了人命。餘兒你以後可要小心一點,千萬離這些人遠遠地。”
江餘生選擇了用沉默來應對,對於跟那個少女有關的所有事他決定死死的隱瞞。首先江餘生絕不是多麼高尚的人,會到警察叔叔那裡舉報殺人兇手。其次他感覺這件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這點從新聞中模糊不清的報道中就能窺探端倪。一定是有大人物想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江餘生什麼都不想知道,只求這些人不要找上門來,更不要牽連他的家人。
他不知道少女爲什麼放了自己,只希望從此之後
再也見不到她。
有那麼一瞬間,失神的江餘生彷彿在電視上的那個地點看到了那個少女的影子。
3
今天的天氣不太好,鉛灰色的雲朵醞釀出綿綿細雨。江餘生打着一把藍色的雨傘走在上學的路上。
一個女孩的出現,點亮了江餘生的視野,那是他的女神林朔夜。一身簡約風格的裙子,恰到好處的點綴了消瘦卻不失風韻的身姿,宛如銀河般的月色長髮垂到腰際,雖然僅僅是一個背影,卻能勾勒出無限的遐想。
綿綿細雨溼潤了她的髮絲,曼妙的步伐卻絲毫沒有凌亂。
江餘生感覺自己的機會來了,一陣小跑衝了過去。
將自己的傘擋在林朔夜頭頂的一剎那,江餘生感到了無盡的滿足。
“沒帶傘嗎?”江餘生盡力掩飾住自己的顫抖,以一個老朋友的口吻輕鬆地說。
“原來是小魚兒啊。”林朔夜側身,向他嫣然一笑。
小魚兒是他的外號。開學的那幾天,江餘生老爸江楓的名字被蕭妙然無意間看到了,當時她就驚呼“你爸爸竟然是江楓!那你豈不是小魚兒?”
然後小魚兒這個外號,便開始生根發芽,雖然他並不討厭。
“其實傘在我的包包裡。”林朔夜看着煙雨朦朧中的景色,“只是,小魚兒難道不覺得,在這樣一種小雨中漫步,本身不就是一種詩意的享受嗎?”
林朔夜微笑,“不過,還是謝謝你的雨傘。”
江餘生愣了一瞬,默然的將傘抽了回來。
在這一剎那,他感受到了自己跟林朔夜間無法跨越的距離。
普通人在雨中只會想到打傘,根本無暇顧及雨中的風景。而只有那些特殊的人,纔會從這些平凡、瑣碎的小事中,發現不一樣的東西,不一樣的風景。
這種差距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已註定,就像此刻江餘生打着雨傘,看着林朔夜漸行漸遠。
突然,遠方出現了一縷醒目的白色,同樣是一個漫步雨中的人。
蒼白色的頭髮將他的個性彰顯的淋漓盡致,彷彿天生就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氣質。泛藍的瞳孔折射出一股高貴、冷豔的神采,與那不似人間的俊逸渾然天成。孟蒼顏僅僅是簡單的走在路上,卻彷彿是從另一個世界走過來一樣。
“真巧啊。”林朔夜笑着向孟蒼顏打了個招呼。
孟蒼顏只是淡漠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爲什麼你也不打傘?”林朔夜捋着頭髮好奇地問。
“好不容易今天沒有太陽,我不想放棄這個不打傘的機會。”孟蒼顏淡淡的回答。
沒錯,孟蒼顏是一個白化病人。天生註定與陽光無緣,所以每次出門必備一把紅色的遮陽傘。
他本人很討厭這種與衆不同的髮色,雖然不知道多少迷妹爲之瘋狂。
看着前方並行而走的兩人,江餘生突然明白了什麼。
自己跟他們從來都是兩個世界的人,雖然放棄打傘的理由各不相同,但陰差陽錯的,孟蒼顏跟林朔夜同時選擇了在雨中漫步。讓自己,跟這片天地毫無保留的接觸。而他,只知道瑟縮在傘下,茫然不知何爲。
雖然同在一個班級,但孟蒼顏跟林朔夜彷彿有一種隱晦的默契,將他們兩人跟其他所有人分割開來。打個形象的比喻,就像少年偵探團中的柯南和灰原哀。雖然隱匿於幾個熊孩子之中,但他們兩個的世界卻跟普通小孩完全不一樣。
只有他們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只有他們知道這個世界的殘酷。
或許這兩個人走到一起,纔是最完美的安排吧!江餘生看着兩人並肩而行的背影,在心裡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黑髮少女的影子彷彿從眼角一閃而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