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歸舟雖然對倪清影心懷恨意,但她每次來到這個狹窄黑暗的房間,不使用任何手段折磨逼問他,反而會替他解開肩上的鉤環,說些與天機圖無關的事;每次她進來,他心裡涌現一股異於恨意的情感,看着她離開的背影,他會感到失落。儘管他在心裡告誡自己,這是她使用的詭計,但還是忍不住有這樣的想法。
“我帶你逃出這裡,你告訴我天機圖在哪裡?好不好?”倪清影說道。
“果然,她假意對我好,目的還是天機圖。”念歸舟突然感到一陣失望,看清了她的面目,雖然與範樟等人的殘酷手段不同,但與他們同樣殘忍。“我早就說過,我自始至終都沒見過什麼天機圖,你不要再白費心機了。”
倪清影如今已不想要天機圖,相信他確實不知在何處,而說帶他逃出去,卻是出自真心實意,也許是可憐他,也許出於自責。但念歸舟把她的一片好心當作是蠱惑的手段,她感到生氣,說道:“你要是不答應,就在這裡等死吧!”
“我真的不明白!殺了那麼多人!把我關在這裡,折磨我!到底有什麼意義!”念歸舟聲嘶力竭地咆哮道,一步一步將她逼到角落裡。倪清影一步一步向後退,直到後背貼在牆上。他的臉離她很近,幾乎要貼上去。她滿臉通紅,心砰砰直跳,又黑又大的眼睛噙着淚光,直盯着他滿含怨恨和憤怒的雙眼,腦海中一片凌亂。
念歸舟看到她眼中的淚水和恐慌,感受她臉上的熱氣,聞到她身上散發的清香,內心產生一種強烈的衝動:他想抱起她,吻她的燦若星辰的雙眸和微啓的鮮嫩的紅脣。不過,他剋制了這種衝動,一個個慘死的面孔浮現在腦海中,內心平靜下來,頹喪地回到原來的位置。
倪清影感受到他忽然變得熾熱的目光,心跳得更加厲害,臉越發紅了,呼吸急促。她想推開他,但身體卻沒有力氣,連手都擡不起來,好在他走開了。她鬆了一口氣,頭也不回走出了房間。
念歸舟坐在地上,開始修煉。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驚醒了他,他霍地站起身來,房間裡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但能感覺到有人在身旁。不是範樟等人,他們的氣息他太熟悉,這人散發着一股陌生的氣息。忽然,他感到耳邊生風,忙側身躲開,同時朝前拍出一掌,火焰登時飛出,但還未碰到那人,便感到掌心一疼,似被撞了一下,接着真氣便如遭到狂風,被吹了回來,倒退到丹田。右掌隨即又排出一掌,也是如此。
他身體不由自主退到牆上,又運轉玄牝御火真氣,幽藍的火焰騰地升起,房間登時變成一個火爐。那人藏在暗處,發出“咦”的一聲,不知是因爲酷熱還是爲念歸舟陡然爆發的強大真氣而驚訝。
“砰”的一聲響,兩人手掌拍在一起。念歸舟心中大驚,自己的這一掌,雖然未盡全力,但力道不容小覷;而對方的手上卻感受不到任何真氣的痕跡,彷彿只是一個普通人的手掌。體內真氣再次爆發,使出了全力,可是那隻手依舊如初。忽地,那隻手微微用力一推,他手上的真氣盡數散去,接着,便感到腹部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他感到身子向後飛去,然後往下墜落。四周不再是黑暗的房間,而是灰濛濛的霧氣。
念歸舟在霧中下墜了許久,砰的一身落到實地上,奇怪的是,卻感覺不到疼痛,這時想到乃是他的神識。神識有形無質,外形與人體無異;與肉體合二爲一,方能成爲一個活人,肉體毀壞,神識就會消散,神識毀滅,肉體便會喪失生機。
四周都是灰白的迷霧,一片混沌,無形無物,玄牝之氣在霧中游蕩,氣息極其微弱。他感覺很熟悉,在按照母親所給的古怪文字修煉時,他隱隱約約也曾看見過這個地方,待要進一步試探時,它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如今,不知爲何卻又突然掉進裡面了。
自從修煉完古怪文字的口訣,他再也感受不到玄牝之氣,而在這混沌空間中,玄牝之氣雖若遊絲,但卻連綿不絕。當他準備吸收煉化時,那股氣息卻突然間消失了,再次凝神感知,又發它出現在另一個方向,可是還沒等走到那裡,氣息又消失了。如此反覆多次,他發現在玄牝之氣在空間裡漂浮不定的規律。
念歸舟運轉起神御經,手臂上數道赤紅色雷電竄出。
“吼吼……”
赤色雷電空中飛舞,繼而化成一頭頭猛獸,形如熊、虎、蟒蛇……,全是西荒山脈法陣中的奇珍異獸。一頭頭猛獸在迷霧中奔騰,攻擊方式也是模仿法陣中猛獸,只不過威力遠比它們強大,動作也更加靈活。
他練成御雷訣第七重,接着又修煉起御火訣,兩種功法須得齊頭並進,方能發揮強大的威力。在法陣中閉關時他已練成兩種功法的第五、六重。御火訣第七重的口訣,這些天來,他一直在思索,如今有了玄牝之氣,僅用了兩個時辰,便練成了。
他已到達玄惑八鏡,正想要繼續吸收玄牝之氣時,虛空中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萬萬不可!你神識、肉體太過年輕虛弱,若是繼續吸收,定會形神俱滅,萬劫不復!”
念歸舟如夢方醒,睜開眼,卻還是那個房間。那個人還在,他剛纔的一拳讓他進入了那個混沌空間。虛空中的那道聲音如此熟悉,他試探性地問道:“你是陳老頭?”那人肯定的答應了一聲。
來人正是陳老頭,本想試試念歸舟的修爲,沒想到他年紀輕輕,修爲不高,卻能使用玄牝之氣。同時,也看出他並不知道玄牝之氣從何而來;體內現有的玄牝真氣,便如荒漠中的一灘水,時間一長,便會蒸發殆盡。而他卻不知道如何補充水源。陳老頭的一拳,將他的神識打落混沌空間,找到了水源。
“你怎麼到這裡來啦?也是被他們抓來的嗎?”念歸舟問道。
“當然是走進來的,這裡還沒有人能抓得住我。”陳老頭說道,“記住剛纔的感覺,還有我說的話。”
念歸舟回憶起神識脫離肉體,進入混沌空間的感覺以及陳老頭在虛空中說的話,說道:“多謝您幫了我!”
“你請我吃了一頓飯,算是還你的了。”陳老頭說道,“你怎麼會被囚禁在這裡?”
念歸舟將緣由告訴了他,又問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當然是來收拾這羣壞人的。柳宜勝及其手下作惡多年,奈何沒找到證據,如今卻已不能再留他們在世上了。聽你說來,範樟、張大坤、空照還有那兩個小娃娃也是喪盡天良的了。看來,我得一併把他們都收拾掉。”陳老頭說道。
“這可不行,柳宜勝和他的手下,你儘可收拾。其他的人卻不能,我發誓要親手殺了他們替村民報仇的。”念歸舟忙說道。
黑暗中陳老頭笑了笑,說道:“好吧!我若殺了他們,神天宗、空淨寺、玄月派要找我的麻煩,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這些麻煩就交給你了。”
“要和我一起出去嗎?”陳老頭說道。
“我打不開……你是怎麼進來的?”念歸舟這才發現,房門還是緊閉着的,而陳老頭卻在他的面前,不由得大吃一驚。
“我不是說過了,走進來的。”陳老頭剛一說完,房門便砰的一聲飛了出去,“走吧!”
念歸舟雖然修爲達到玄惑八境,但還不會莽撞到去尋範樟等人報仇,對陳老頭說道:“我現在的功力,還不是他們的對手,我不能去報仇。有什麼需要我的,儘可以說。”
陳老頭沉思了一會,說道:“那你就去嚇唬嚇唬他們……”
正當柳宜勝滿面愁容時,一名莊僕交給他一份江伯清所寫的罪狀,寫明瞭自己如何受柳宜勝差遣,殺害李家村一百八十四條人命。看完後,他才明白江伯清貪生怕死,背叛了他。
“是誰送來的?”柳宜勝問道。
“小人不知,只是見它掛在東院門上,便拿了過來。”莊僕說道。
“想我縱橫江湖三十餘載,每次都能逢凶化吉,現如今卻無計可施,看來老天要亡我啊。”柳宜勝心想。即使他現在瀕臨絕境,而對方目地又是復仇,他依舊不會想起那些無辜慘死在他手下的人,心中沒有一絲愧疚、罪惡感。相反,他認爲這是上天有意跟他作對。
這時,一名莊僕又送來一封信,上面寫道:“西荒長寧村念歸舟,今晚前來拜莊。”柳宜勝忙叫來範樟等人,一起前往地牢,發現房門已毀,裡面空無一人,登時大吃一驚。
“這小子背後果然有高人!”
夜晚,柳宜勝、範樟、張大坤、空照、倪清影、蔣雨浩及護院總管趙韜,坐在大廳等待着。念歸舟從空中飄然落下,已換上一套嶄新的衣服,不慌不忙地走進大廳,神色鎮定。
“小子,你深藏不露啊!故意被抓住,目的究竟何在?你究竟是誰?”範樟冷聲道。
念歸舟一一掃視衆人,說道:“我是誰,難道你們不清楚嗎?我來自然是爲了清除世間的惡人。”
衆人聽了最後一句話,都是一驚。柳宜勝陰沉着臉,問道:“你是無心盟的人?”
“我是不是無心盟的人,你不必知道。我是來提醒你,明天天亮之前,若還不承認你的罪行,福泰山莊上上下下就只有死路一條。”念歸舟說道。
“臭小子,休要狂妄!若是動起手來,你也未必是我們的對手。”趙韜怒道。
“哈哈哈,你們若真有那本事,只怕福泰山莊現在也不會這樣了。”
趙韜一聽,越發怒不可遏,舉掌向念歸舟劈來。
“啊……”
一身慘叫傳遍整個大廳,只見趙韜重重摔在地上,一條手臂已憑空消失,血涌不止。而念歸舟兀自站在原地,神色自若。
衆人大驚失色,都未發現他是如何出手的,趙韜卻已躺在地上,而且除他之外,也未察覺到其他人的氣息。
念歸舟看着昏死過去的趙韜,心中也是一驚,沒想到陳老頭如此厲害,但見衆人都看他的眼中有恐懼之色,便按陳老頭教的,說道:“你們在我眼中不過是一隻蒼蠅,要拍死你們,輕而易舉。但我不會這麼做,我要讓你們親自把這些年犯下的罪行公佈天下,讓你們受天下人譴責,讓天下人引以爲戒。你們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按我說的,承認自己的罪行。”
“小子,你可別忘了,這裡還有空淨寺的空照大師、玄月派的倪姑娘。就算你無心盟再強,難道膽敢與我等三大派爲敵嗎?”範樟說道。
念歸舟不知道什麼無心盟,也不答他的話,對張大坤說道:“我的不死神劍呢?”張大坤把臉轉向一遍,不說話。
他走到蔣雨浩面前,又問了一遍。蔣雨浩早已嚇得魂飛天外,瑟瑟發抖,聲音發顫地說道:“劍……劍被送到神天宗了。”
念歸舟見到他如此害怕,不是在說謊,心中一陣失落。轉眼看見倪清影。她也看着他,她的眼神中除了恐懼之外,還有一種異樣的情緒。他想起地牢中的一幕已經心中的衝動,便不再看她,又對蔣雨浩說道:“聽說你很喜歡胡說八道。”語氣中含有威脅的意味,並且示意性地瞥了一眼倪清影。
“不要殺我!我不會……到處亂說,我發誓,我發誓。”蔣雨浩嚇得跪在地上,說道。
“記住你說的話,要是日後我聽到什麼……風言風語,就算你在神天宗,我也會有方法教你……身首異處。”念歸舟說道。
倪清影向他頭來感激的目光,並且因爲他威脅蔣雨浩時詞窮感到好笑,卻又不敢笑出來。
蔣雨浩嚇得連連稱是,範樟與張大坤看到他如此膽小,直感到臉上無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念歸舟卻不再理會他,對衆人說道:“我此行的目的,只有柳莊主及他的手下。神天宗的人、空淨寺的光頭,還有……玄月派的人,現在可以安然無恙的離開。日後,我會親自去找你們算賬。”
眼見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不動身,他又說道:“過了今晚,可沒有機會離開了。”
“範長老、張師叔,他已經說了放我們走,我們走吧!”蔣雨浩忙跑過來,跪在兩人面前,哭着央求道,“要是爹知道,我因爲你們二位喪命,會責怪你們的。”
範樟與張大坤大爲氣惱。張大坤說道:“師侄啊!你好歹是個男人,怎麼會如此……”心裡後悔將他帶來。
念歸舟走出福泰山莊,長舒了一口氣,想到範樟等人的神色,不由得佩服陳老頭。
範樟與張大坤拗不過蔣雨浩,只得拋下柳宜勝,離開了福泰山莊,空照與倪清影也結伴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