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縱使是退後,身後也是牆壁,這裡的路又窄又長, 無論怎樣走, 那些泛着瑩潤光澤的青玉石牆壁總是如影隨形。
一滴滴冷汗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身上的寒意也越來越深了, 雖然冷得幾乎要深入肺腑, 但無雙卻還是能咬牙堅持。
不過也有些奇怪,在心口那一塊地方卻始終是溫熱的,沒有受到冰寒的侵襲, 也正是如此,此刻的無雙大腦還能保有一線清明。
心中一動, 伸手向懷中摸去, 觸到那盞光滑而溫潤如初的琉璃燈盞, 一下子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輕笑,看來這凌霄子是百密中必有一疏, 居然把這個好東西留給了自己,不過他大概也是猜不到麒麟之魂還有這般功效。
然而若是一直僵着自己也沒有法子出去,更不可能說救大哥了,雖然凌霄子關於重明的描述他並不盡信,可聽了那些總感覺心中像是紮了一根刺……
伸出手將那琉璃燈盞捧在手心, 感受着它的熱度, 那黃色的光芒, 溫潤地跳動着, 四周的青玉石壁在它的映照下似乎都失去了光澤。
淡淡笑, 便擎着這盞燈緩緩的向前走,一步步地仔細搜尋着出口…………
與此同時, 在崑崙的玉虛閣也發生了一件大事。
本是在夜色中沉靜寧肅的崑崙此刻有些小小的紛亂。
幾個一代弟子靜靜垂首地立在玉虛閣外圍成一圈,阻擋着那些因爲好奇而湊過來的年幼弟子,並將他們驅趕回房。
此刻玉虛閣的大門緊緊地閉着,只能依稀看見石門縫隙透出的淺淺光芒。
石牀上垂下了半簾素色的紗帳,軒轅雪靜靜地躺在牀上,雙目緊閉,臉上沒有半分血色,似乎是受了重傷,而洞淵真人坐在牀邊,一手靜靜地扣着軒轅雪的脈門,仙風道骨的面上顯出的是罕見的凝重之色。
凌霄子和蒼玄子以及重羲皆立在牀側,看着洞淵真人的反應,見他如此,蒼玄子也是緊蹙眉頭,而凌霄子面上並沒有顯出過多的情緒,只是眉目間些許有些……疑惑?!看着這一幕,重羲倒是再也忍不住了。
長眉一擰,便上前單膝跪地,俯首一拜道,“師傅的傷究竟有多重?還望掌門告知。”
洞淵真人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只是緩緩搖了搖頭道,“並無甚大礙,你先起來吧。”
重羲驚訝又是猶豫地看了洞淵真人一眼,一咬牙還是站了起來,只是那臉上的神色卻是憋屈地難受。
洞淵真人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一邊把脈,一邊緩緩道,“不是因爲傷的原因,而是……”說到這話鋒卻是一轉,目光看向落在一旁地面上的一把帶血的長劍,“你可知道那是什麼劍?”
重羲聽了這話微微有些詫異,但還是如實答道,“那劍是崑崙弟子的佩劍,可……雖說如此,也證明不了什麼。畢竟在這崑崙中沒有幾人能修爲高過師傅,而若真是崑崙中人所爲,又怎會用自己的佩劍呢?”
洞淵真人聽罷,又是淡淡嘆了一口氣,道,“你果然還是沒有仔細看。”說着又微微示意道,“你去把那把劍拿過來,仔細看看……”
重羲聞言心中雖有疑惑,但還是照辦了,走過去拿起那柄劍細細的看了一看,那劍身用材雖說上乘但也不是罕見之材,卻是大多數崑崙一代弟子日常佩劍的用材。
目光順着劍身往上移,落到劍柄上,看到崑崙兩個字,再略略瞟了一眼,卻是瞳孔驟然收縮。
刻在劍柄斜下方的那一行略微有些潦草的小字卻正是當年自己親手刻下的,這一下明白了洞淵真人的意思,重羲是又急又驚,上前一步便跪倒地上,道,“掌門怎可如此推測?此時斷斷不會是重明所爲,且不說他對師傅十分敬重,便是以他的功力又如何能傷師傅至此?”
洞淵真人聞言道,“我本也以爲如此,只是你師傅的傷卻也着實是與他脫不了干係。”
“爲何?!”此刻的重羲已有些顧不得禮數,站起身來便直直的看着洞淵真人道。
卻是一旁的凌霄子暗中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襬,輕輕將他向後拽,又暗中使了個眼色,這才讓他沒有繼續再衝撞下去。
洞淵真人自然是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卻也並沒有表現出動怒之色,只是嘆了一口氣,緩緩搖了搖頭,淡淡道,“你不知內情,自然是要護着他,可你師傅受的傷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法力造成的,一種是源自正派的崑崙心法,還有一種卻是魔界的裂煞之術……”
魔界?!
重羲心中一冷,隨即便想起了那日在重明房中見到的那個白衣青年,他在與崑崙徒衆對抗之時使得那些法術,似乎便是……
卻又聽到洞淵真人緩緩道,“更何況傷你師傅的崑崙心法是極爲罕見的,在這崑崙修習這種心法的只有你們玉虛門下的幾個弟子。其中的佼佼者便是你和重明瞭,今日你同蒼玄子在講武堂評練劍術,自然是不會,那麼便只剩……”
聽着這番話,此刻的重羲腦海中是混亂一片,洞淵真人身爲德高望重的掌門,說的話自然是不會有虛假,只是重明……重明他……
想到這裡,心中竟是一陣絞痛,滿滿的念頭便是想要找到重明問個清楚,一咬牙,竟是轉身便衝出了玉虛閣。
凌霄子見狀,目光一跳,正欲阻攔,卻被一個淡然的聲音給阻止了。
收回手,轉身對着洞淵真人行了個禮,便又立在那,不再多言。
洞淵真人看了看立着的二人,只是淡淡道,“由他去吧,他性子雖有些急躁,但也是懂得分寸的,定然不會鬧出什麼大的亂子,日後再同他好好解釋便是。”只是雖然他的推測合乎情理,但是他遠遠低估了重明在重羲心中的地位……
立在一旁的二人聽到這話應了個是,再擡眼,卻見洞淵真人已緩緩地站起了身來,走到二人面前道,“凌霄你今夜便呆在這裡吧,我和蒼玄還有些事情要談。”
凌霄子頷首應了個是,洞淵真人便同蒼玄子一同離去了。
而凌霄子本是靜靜地立在那裡,而在聽到石門被關上的那一瞬間,目光閃過,幾乎是一個箭步便衝到了軒轅雪的牀前。
只見他蹙着眉,緩緩的掀開了軒轅雪蓋着的薄被,看到了那包紮着卻仍舊滲着星星點點紅色的紗布。
便是洞淵真人醫治之後還能看到上面有隱隱的黑氣繚繞,確定是魔氣無疑。
而看到這一幕,凌霄子額上卻伸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若是今日他沒遇到無雙還罷了,他或許還會相信這是無雙所爲,只是無雙……
那麼會是什麼人呢?這樣的用心又是爲何?
自己處心積慮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救出龍淵,而現在又多出了這樣一個在暗中窺伺的人,不知道他的目的,可似乎也是針對魔界和仙界……也許……還有那樣東西。
想到這裡,凌霄子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眉頭蹙得更緊,不由自主的咬住了下脣,心道,這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等到救出龍淵,便和他一起走,不管這天地間在如何,人仙魔三界便是天翻地覆他也在管不着了……
打定了主意,心也總算是定了下來,這一次總算是要捨棄那些身上揹負的東西,認認真真的爲自己活一次,無論結局如何,都無所謂了,與其百年之後做一個像天樞那樣無慾無求的上仙,倒不如這一次爲了自己任性一回……
魔都的夜依舊十分平靜,重明靜靜站在窗前看着那漂游的銀色魂魄,看着它們飄舞的模樣,心中不知爲何也覺得輕盈了起來。
雖是如此,他還是低下頭淡淡的嘆了一口氣,已經整整一天一夜了,無雙還沒有回來。
雖然他一直都很安守本分地呆在這裡,但是這種情形也讓他心中隱隱的不安,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不經意地漸行漸遠,再也觸不到了……
腦海中有很多東西紛亂地涌了出來,關於回憶,關於以後,那些蕪雜而沒有半分條理的東西壓得他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快步走到屋門前,伸手推開,蕭瑟的風席捲着乾澀的涼意嗚咽着涌進了整間屋子,夜間的風吹在臉上是冰涼的,雖然不比冬天的鋒銳,但帶着一點點毛刺刺的感覺緩緩地將清醒滲進心底。
半刻的清淨。
一步步走出去,仰起頭,看着沒有繁星與朗月的夜空,想起一件事,低頭從懷中拿出一個已經有些乾癟的種子,纖長的絨毛在風中瑟瑟地抖着,那種明亮的熒藍色已經十分微弱。
突然就十分渴望在看到那個朦朧迷幻的場景,去到那個完全不同於真實世界的領域裡。
於是,他這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