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爭妍這下解氣地走了,扭着屁股,大步地走了,一句關心鄭懷素身體的話都沒有。
秦雨青和敏嫣扶着鄭懷素回到禪珞院。然後是風寒,發燒,請大夫。
“這大年初二的,大夫還真難請。”丫環們抱怨說:“四小姐病得這麼重,要不要告訴老爺啊?”
秦雨青想:如果讓一官知道了,就會懲罰三小姐,惹得大夫人不高興,到時候倒黴的還是四小姐,可我也想不出什麼辦法爲四小姐出氣。那就去找個靠得住,又有辦法的人,明儼和友姑?可他們自從鄭經失而復得之後,每天都過着風聲鶴唳的日子,不能再麻煩他們。那就只有一個人可以幫得上忙了。
秦雨青來到祥瑞院:“奴婢秦雨青給五少爺拜年了。五少爺,四小姐受欺負了,如今高燒未退。”
“懷素姐姐受欺負了,高燒?怎麼回事,快告訴我。”鄭世襲立刻動身去禪珞院。
他聽了秦雨青的全部敘述,又看了看受寒發高燒的姐姐懷素,忍住怒氣:“大夫怎麼說?”
“常見寒症,無大礙。只是四小姐體寒,要全恢復還需一段時間。另外,四小姐情緒不佳,不利於身體恢復。”秦雨青照着大夫的話說。
鄭世襲坐在凳子上,兇巴巴地說:“鄭爭妍,我非揍你一頓不可。”
“五少爺可有辦法懲罰行兇之人?奴婢願意去。”秦雨青還不知就一口應下,她覺得:五少爺會有良策的。
但鄭世襲並沒有說要如何對付鄭爭妍,而是說:“秦雨青,告訴禪珞院所有丫環們,將四小姐年初二下水池玩水,感染風寒,高燒不退的消息散播出去,但不可說是三小姐強迫她下水池的。”
“五少爺,四小姐可是你嫡親的姐姐,你怎麼忍得下這口氣?”秦雨青焦急地雙手緊握。
鄭世襲看得出她急得過頭了:“目前不忍又能怎樣?秦雨青,你也恨鄭爭妍吧?”
秦雨青也不隱瞞:“奴婢確實有私心。不知五少爺可還記得鄭經失而復得那日,三小姐說的那句惡毒的話?”
“她說要把我和鄭經放在棺材裡,當時大哥大嫂和我爹都氣得沒說話。我怎麼會不記得。”鄭世襲很清楚:“如果她只是言語不堪入耳,倒也罷了。”
秦雨青不同意:“五少爺,這是詛咒的話,我是鄭經的生母,聽了之後如錐心泣血地痛。如果你的生母三夫人聽到這話,是否回合我一樣的心情呢?”
“秦雨青,我理解你的難受,但以後還是少說你是鄭經的生母,這樣會讓鄭經身份不明,也免得別人說閒話。”鄭世襲提醒她。
秦雨青沒想到連個幼童都勸我不要說是鄭經的生母,心裡只好爲大計着想暫時忍住難過,說:“奴婢知道了。五少爺,難道就這樣任三小姐胡作非爲,就怕她有一就有二。奴婢爲四小姐着想,怕她再受欺負。”
鄭世襲心中在醞釀計策:“先忍着吧,敵強我弱,不忍怎麼行?伺機而出,不可妄動。秦雨青,你受過的苦痛不比我少,我以爲你已學會忍耐。怎麼看你現在如此躁動呢?如果你是爲了我懷素姐姐好,就平靜下來,安心照顧她吧。待她身體恢復,我再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保她安全。你記住,按我說得做,對外儘量刻意宣揚,但切不可說是鄭爭妍威脅她下水的。”
“五少爺,奴婢不明白,既然要刻意說出去,卻不讓說是三小姐所爲,奴婢實在不明。”秦雨青問他。
鄭世襲深謀遠慮:“讓所有人都知道懷素姐姐年初二玩水而感風寒,卻不揭穿她,讓鄭爭妍弄不清我們的意圖,讓她恐慌,讓她睡不好覺,害怕我們向父親告狀,這是我的‘假癡不癲’之計,姑且給她個恐嚇。實際上,有大娘給她撐腰,我也不會去向爹申訴的。不過我斷定,鄭爭妍這段日子,定是日日擔驚受怕,過不好了。這是其一,其二就是爲了防備我二哥知道實情後,揮刀衝進至幸堂,砍了鄭爭妍,到時,我們三兄妹都沒好日子了,甚至永無翻身之日。”
秦雨青讚許而疑問:“五少爺想得周到,奴婢真是虛長你幾歲,自嘆不如啊。”
“秦雨青,我本不想跟你說這這麼多,只是想到曾經受四娘唆使,烙傷你的臉,就心中愧疚。”鄭世襲垂下眼睛。
秦雨青對此事已很坦然:“五少爺,其實誰都知道當時你不懂事,是受四夫人教唆,而大夫人也在場。憑大夫人的洞察人心的能力,怎會看不出這不是你的本意,而是四夫人唆使你的?當時如果沒有大夫人的縱容,你也不會被四夫人利用。”
“你說得對,只是我們都知道,但又能如何?只待她走多了夜路遇到鬼吧。”鄭世襲還太小,沒法直擊大夫人而嘆氣。
“五少爺,此事也算奴婢對不住你,若不是四夫人要對奴婢下毒手,就不會利用五少爺,以致對五少爺起了殺心,讓五少爺流浪在外近一年。有家也不敢回。”秦雨青和鄭世襲都是歷經磨難的人,對回憶舊事都早已習慣了,一笑而過,可能是曾哭得無淚可流了吧。
鄭世襲想起一件事,露出孩童的笑容:“有一日,我過得很開心。自我孃親去世後,就那日最開心。那時你和我大哥大嫂住在至幸堂,我世渡二哥安排我和爹,大娘住在炳炘堂,並讓我每日與你見一面,我至今都不知是什麼意思。不過我去看望你們那日,你和我大嫂在至幸堂有說有笑,鄭經也已出生。大嫂和你都說我在至幸堂別拘束自己,像個孩子一樣快樂地玩鬧着,你們待我如親孃。但僅此一日而已,後來你們就遭遇災難。我以後的日子,每日都是擔驚受怕,防備警惕。我還未念好唐詩宋詞,就熟讀了孫子兵法,三十六計。想起來,我只懷念那一日在至幸堂無拘無束的快樂。”
“五少爺,奴婢又何嘗不是如此,自從那次大少奶奶在至幸堂差點遇難後,我在這個閏竹園就從未開心過。”秦雨青無神地笑着:“但奴婢更可惜五少爺,身在大戶人家,竟無‘蓬頭稚子’之樂。但老天爺也公平,將‘自古英雄出少年’這句話彌補了五少爺的遺憾。”
“那我情願要‘蓬頭稚子’之樂,也不要這‘自古英雄出少年’。更何況,還不知是不是英雄呢。”鄭世襲嘆着氣,一副參破人生的小孩樣子,讓人忍俊不禁又憐憫。
秦雨青也不知該怎麼安慰他了:這個五少爺剛纔對我說了那麼多心裡話,並不把我當外人,可能是覺得我也是苦命人人吧,也可能是對我覺得內疚,也可能是因爲我曾對他像慈母般關懷過。他是個恩怨分明的人,自然就對我了這些心裡話了。可是五少爺,你如此信任我,倒是讓我心中有愧,你孃親三夫人是因我而自盡的,將來我是否該把此事告訴你呢?
秦雨青照鄭世襲所說,將四小姐鄭懷素玩水偶感風寒的消息散播了出去。可鄭懷素是個沒娘沒勢的小姐,來看望她的人寥寥無幾,除了二哥鄭世渡,五弟鄭世襲天天來探望,再有就是鄭飛黃派了個侍女,送來一些補藥。
秦雨青眼睜睜看着這個侍女來了又出去,等着她跟自己傳達一句話,但這位侍女卻什麼話都沒有。秦雨青便自己跑上去問:“奴婢請問,老爺夫人還有什麼吩咐嗎?”
這位侍女說:“照顧好四小姐就是了。”
“奴婢替四小姐謝謝老爺夫人的關心。”秦雨青失落了:一官並沒有給我示意什麼。我這麼衝動地想獲得一官的意思,是做什麼呢?是想爲四小姐抱不平,爲了五少爺的安全,更爲了明儼,友姑的前程,鄭經的受寵,也是爲了自己暫時能有個依靠,雖然一官是我最終的仇人,但現在暫時視敵爲友吧。心裡裝着這麼多人,難怪我覺得自己活地這麼累。
秦雨青在欺騙自己,明明是自己難受想投入鄭飛黃溫暖的懷抱,卻將理由推在其他人身上。
來探望鄭懷素的人還有鄭明儼和董友姑,果然他們還是鄭家難得的有情有義之人。
董友姑過來就問:“懷素向來行事小心,怎會在冬日下水池玩水呢?”
“是懷素一時興起,大哥大嫂,謝謝你們來看望我。”鄭懷素有了笑意:“怎麼不見侄子鄭經呢?我可好喜歡他呢。”
“你大嫂說,等你痊癒了,再帶鄭經來你這禪珞院玩耍,活着你來社玖院,照料鄭經也好。”鄭明儼說的這句話本沒錯,卻觸碰到鄭懷素敏感的心。
她一下子失落了:“大嫂怕我的風寒傳染給鄭經嗎?算了,別帶他來了,懷素就是不討人喜,大嫂能來看望已是榮幸,我怎還奢求侄子鄭經一起來呢?”這個鄭懷素心弱得像春冰,一點都傷不得。
董友姑剛想安慰她,鄭世渡就替董友姑說話了:“懷素,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你可知上次鄭經在你這禪珞院住了三日,受寒發燒不肯吃藥,你大嫂不顧自己體寒,喝了六碗散寒退燒藥,然後給鄭經餵奶,才讓鄭經退燒。可你大嫂卻冷得發抖。你還想讓你大嫂受這樣得苦嗎?”從董友姑一進屋,鄭世渡的眼睛就發亮了,心全在她身上,自己的妹妹懷素完全不在眼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