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人家做媳婦的比我們做妻妾的更懂得討老爺歡心呢?”五夫人嫉恨:“這兩做媳婦的,也太不懂禮數了。老爺來了,應該避開纔是,還談了一個時辰。老爺說話也沒個準,一會說去探望大孫子,一會變成了和媳婦交談。口不隨心!”
大夫人說她:“芳茹,明儼的妻妾是怎樣討老爺歡心的,你就去學着點,別在這計較了。不過老爺這是昏了頭還是怎麼了?剛纔居然拿他自己已故的三夫人書墨來比喻當今的媳婦。”大夫人在暗示鄭飛黃“扒灰”。不過,像這樣的流言不用教,四夫人和五夫人也會去閒言碎語的。
大夫人心裡也有數:目前,如果沒有這兩個不順眼的媳婦,我和紆紓,芳茹早就像以前一樣,窩裡鬥了。老爺說得對,我們三個,沒有一個寬厚的,可我就不信,秦雨青和董友姑,妻妾不會爲了爭奪明儼而你爭我奪。
晚上,社玖院內,鄭明儼一回來就歡喜地來到正房:“雨青,友姑,剛纔我看到玉觀音和玉龍王,才知爹今日來看望友姑了。這麼重的禮物來安撫友姑,友姑,覺得爹寵愛我們嗎?”
董友姑嘆氣:“明儼,別這麼開心?否則明日會越難過。明日就是我們宣佈離開鄭府的日子了。到時,爹的好意就要你去推辭了。”
“說的也是啊。”鄭明儼轉喜爲悲,情緒複雜。
秦雨青總覺得不妥,問他們:“明儼,友姑,我們真的準備明日離開嗎?”
“雨青,我已是大娘的眼中釘了,我的存在就是她的忌諱。而她對你和友姑的不滿,結下的樑子也除不去了。一開始她想除掉你們,後來是利用你們來對付我。我受不了你們時刻處在受傷害的牢籠中。我們躲開這裡,尋覓一僻靜處,過安靜,清苦的日子,也比這日日擔驚受怕強。”鄭明儼語氣不是很堅定,他終有些捨不得他的家人,可爲了心愛的女人,值了。
秦雨青是不願走的,她的最終目的是看到鄭飛黃傷心欲絕,以告慰妹妹的在天之靈,不過現在:我和一官的關係不清不楚,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就當我拐走了他最器重的兒子媳婦,看他的哪個兒子還能有明儼榮辱不驚,去留無意的優秀和大氣。只有世襲吧,可他還太小。其他兒子,都是庸碌之輩。
“好,我們就此決定了。”秦雨青拍案:“青山白霧,碧水蘭舟,遠離塵囂,幽幽曉夢。”
董友姑也對一句:“農家棚屋,漁家小院,神仙不羨,山居秋暝。”
“好,雨青喜愛的‘曉夢亭’,友姑喜愛的‘山居亭’,我爲你們建起來。”鄭明儼決定了額,伸手,然後三個人的手握在一起,就此擬定了以後遠離塵寰的閒居生活。
該入睡了,秦雨青心中還是有些不甘:一官,今日上午,你的夫人派人來要取我的命,想讓我一步步走向陰間。今日下午,你來探望友姑,我以爲這是對我們的疼愛,可你卻像他人一樣懷疑我陷害友姑!你夫人莊睿合的次次毒害,雨虹因你而死,我忘不了。若不是爲了我的兒子鄭經,我怎會答應明儼友姑一起離開這是非之地?
秦雨青煩悶地睡了。
驚蟄節氣來臨,黑夜的空中早已是看不見的烏雲密佈,風雨將襲,雷電將擊,熟睡的人們在夢中,等待着。
一道閃電,一聲驚雷,一場從天而降的瓢潑大雨,老天爺宣佈驚蟄天來臨。驚醒了熟睡中的蟲子,熟睡中的人,和迷惑中的的人。
年年如此,可對今年的董友姑來說,驚蟄不一樣了。她是從噩夢中驚醒的,“啊”的一聲坐起來:“明儼,那些暴徒又來了!他們都說我是不乾淨的女人!”
“友姑,沒有暴徒,只有我在你身邊。”鄭明儼想抱她入睡。可她已睡不了,光着腳跑了出去,鄭明儼跟着跑出去。
秦雨青也已驚醒,聽丫環敏嫣說:“秦夫人,大少奶奶被雷聲驚醒,跑了出去,大少爺也隨着出去了。”
“她定是噩夢了。”秦雨青披上衣服,撐起傘,說:“禾苗,敏嫣,魚泡,你們都醒了,照顧好小少爺。我去勸大少奶奶回來。”
雖是漆黑的夜晚,但閃電讓秦雨青看到了鄭明儼和董友姑,她撐着傘過去:“友姑,沒有惡人了,只有我和明儼,回去吧!”
“友姑,明日就離開,會有很多東西要搬,今日休息好,明日纔有力氣!”鄭明儼喊着。
因爲雨聲太大,又時不時的雷聲,三個人都說得很大聲,才能互相聽見。董友姑最大聲,淚水雨水交雜:“我是個骯髒的女人,雨神,將我洗淨吧!雷公,劈死我吧,洗不淨我就劈死我吧。我不想活了!沒臉活了!”
董友姑好大聲的撕心裂肺的哭喊,沒有能打過雷聲,卻劈到鄭明儼心裡去了,他在背後抱着着她的雙臂,哭喊着:“雷公爺,你若劈死友姑,就連帶着我一起劈死吧!”
“不要啊,雷公爺,你若劈死他們,我活着有何意義?誰來照顧鄭經?一個還不會走路的嬰兒。”秦雨青痛哭着,扔掉傘,扶着他們。
雷電沒有停,但也沒有劈到他們。董友姑悽慘地請求雷公尋死,鄭明儼一直不停手地摟着她,秦雨青拉着扯着他們回去,請求他們不要去死。哭聲被雷聲掩蓋,淚水被雨水混合。
一巨閃電,一聲猛雷,將西邊的一座亭子打得粉碎。“我的曉夢亭!”秦雨青嘶喊着。
另一巨閃電,一聲猛雷,將東邊的一座亭子擊得粉碎。“我的山居亭!”董友姑喊得悽裂。
三個走在命運路途坎坷處,且分叉處的年輕人在驚蟄天的雨夜裡哭喊着,悲痛着,最終因董友姑的體力不支而回到社玖院。
天亮了,這是春季,天亮得早,雨後陽光明媚。所有人,睡着的,未睡着的,都睜開了眼。昨夜的雷雨交加,並不是一個簡單的驚蟄天,而是一次洗練,一次血洗。秦雨青,鄭明儼,董友姑的心態都來了一百八十度逆轉。
秦雨青思量着:一官說,他曾與大夫人達成協議,用明儼的長子之位和前程換得我在鄭府的安全。但我並不安全,眼見着大夫人步步掌握着大權,將不出色的四少爺鄭世蔭推上鄭家的繼承者之位,我不該就此罷休,讓她得逞。而一官心中最優秀最看重的兒子,顯然,還是明儼,對友姑這個親自挑選的媳婦也有着“主母之相”的極高評價。對如今這個“嫡長子”世蔭根本不入眼。那麼,我就要幫明儼重新入主至幸堂,奪回長子之位,繼承鄭家大業之權。讓屢次毒害我們的大夫人莊睿合一無所有。這些,是我該做的,也是我欠明儼的。逃離現實,始終不是辦法,明儼心中也捨不得這個家。今日,我要說服明儼友姑,留下,還有前景。
鄭明儼呢,本就對離開鄭府,另立新居一事拿捏不定,只是爲了董友姑的心情安寧,才一切依着她。但昨夜的一聲聲雷,一道道電,讓他清醒了:離開鄭家,是個未知的世界,且不說這亂世難以生存,雨青和友姑會跟着我過清貧日子。就大娘的個性而言,我已成爲她眼中,掌權路上的阻礙,只怕她會生斬草除根之心。到時我拖兒帶女,孤身在外只會更加危險,她下手更容易,且一個隨便的理由就可掩飾她的罪行。不能離開,絕對不能,只是,該如何對友姑說呢?我昨日才答應她去過無是非的日子,今日反悔,她能受得了嗎?
秦雨青已來到正房,可她和鄭明儼一樣,也沒想好該怎麼勸說董友姑。其實不用他們勸說,董友姑已起牀站在窗戶邊,伸出手,想捧着雨後的晴朗。
她轉身,雖還是憔悴,但眼神似乎在剛纔吸收了雨後的陽光,那樣明媚。她問秦雨青和鄭明儼說:“明儼,雨青姐姐,你們那麼疼我,可否原諒我一次出爾反爾?”
“友姑,你笑了,幾天沒見你笑得這麼開朗。”鄭明儼高興得暫時忘了自己的想法,問她:“是否這驚雷過後的晴天,讓你笑得比陽光還溫暖人心?”
秦雨青覺得她的語氣比前兩日勇敢了:“友姑,什麼出爾反爾?只要你說得對,不耍賴,我不會說你言而無信的。”
“友姑,你好像有什麼新奇的想法?”鄭明儼問。
董友姑向鄭明儼行夫妻之禮:“明儼,我錯了。”
鄭明儼扶她起來:“你這是做什麼?這裡沒有外人,你這做給誰看呢?”
“做給我自己看,我在道歉呢,”董友姑將自己的志氣全部道出:“我一直催着明儼另立新居。可大娘狠心要摧毀明儼,不管我們住到哪去,她都會忌諱明儼的存在,懷疑明儼你在覬覦‘嫡長子’之位,爾後對我們下毒手。我想,在外面下手,會比在閏竹園下毒手容易得多。你說是嗎?明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