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也忙着給董友姑夾菜:“友姑,這話是真的,給娘添個孫子孫女,娘都喜歡。”
秦雨青想起二夫人也曾這樣對待過自己,可如今自己三個月的肚子在她面前卻被視而不見。
鄭飛黃今夜覺得自己不便與鄭明儼多說,因爲他帶着秦雨青,怕冷落了董友姑。他就爲了家族利益,與董家的關係,對董友姑說:“友姑,在鄭家哪裡不好,不舒適,就與爹孃說,爹孃給你一切安頓好。”
董友姑一一致謝:“爹孃和明儼對友姑都關照有加,友姑在此有如在自家溫馨舒適。倒是爹孃的倍加關愛讓友姑受寵若驚。”
秦雨青這邊,只有鄭明儼給她夾菜,什麼是可以吃的,不可以吃的,鄭明儼都照着許大夫所說,夾給她吃。
大夫人見這樣,便推推鄭飛黃,鄭飛黃不想多說,他只覺得明儼對雨青好,就是他想看到的,他只像樣地咳了兩聲:“明儼。”
鄭明儼知道鄭飛黃的意思:“爹,明儼給您敬酒。”
然後鄭明儼給坐在自己右邊的董友姑夾菜,說:“友姑,你這些日子還好嗎?”
這纔是董友姑想要的:“明儼,友姑就盼着你學業有成,光耀門楣。至於友姑自己,在明儼的事業面前,一切都微不足道。”
桌面上觥籌交錯,相互問好,吉祥如意的話連篇不絕。眼前,耳邊都是笑聲喧譁,熱鬧非凡,秦雨青卻倍感孤獨,寒冷。但又不能餓着孩子,她輕輕掀起掀起面紗,吃飽飯後就起身離去。
她既沒有向鄭飛黃夫婦問好,也沒有道別,衆人都順着老爺夫人的意思說:“沒教養的丫環。”
秦雨青離席,鄭明儼也坐不住,走到二夫人身邊說:“娘,幫我照顧一下友姑,兒先走了。”
然後對鄭飛黃夫婦說:“爹,大娘,明儼已飽,就先告辭了,各位娘,弟弟,妹妹,請慢用。”
“明儼,你吃飽了就帶着你六弟玩一會不行嗎?”大夫人說。可鄭明儼已經出去了。
面對鄭明儼這樣不顧禮數,桌上有氣的人只能把氣埋在心底,臉上強顏歡笑。
鄭明儼哪都沒想,徑直去了樂山別院。秦雨青在池邊摺紙船,鄭明儼輕輕走過去,可秦雨青還是聽到他的腳步聲:“明儼,你來了。對不起,我中途離席,怕是不妥吧?”
鄭明儼問:“沒事,我知道這飯桌上你不開心。雨青,你來到蓮池邊摺紙船做什麼?蓮池的蓮花都已凋謝,毫無觀賞可言。”
“摺紙船給我的雨虹妹妹,陪她過年。我們是因爲家鄉陝西旱災才跑出來逃荒,所以雨虹特別喜歡有水的地方,可以划船。明儼,雨虹已過世,你若覺得這大年夜說她不吉利,就先回去吧。我在此陪她。”秦雨青想着妹妹說。
提到秦雨青的妹妹秦雨虹,鄭明儼就想起患有癇症的她自殺是因爲喝了羊肉湯,而那一大罐羊肉湯是不明就裡的他替雨虹買的。鄭明儼一直在自責:雨虹妹妹,你是自盡而亡,可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就算我沒有深戀着你姐姐,也會好好照顧她,來贖我這無法彌補的罪。
鄭明儼溫馨地說:“這有什麼吉利不吉利,雨虹妹妹待你好,你陪她過年是應該的。我看你帶了些蠟燭,是想點燃放在紙船上,讓後將紙船放入蓮池中,是嗎?”
“一猜就中,獎你一個。”秦雨青吻了鄭明儼一下。
於是,沒有蓮花的蓮池中漂浮着載有燭光的紙船,鄭明儼覺得這確實比剛纔虛僞的大年夜飯更開心,但他還是問:“雨青,即使你不喜歡大年夜飯,但那畢竟是每年的禮數。陪雨虹過年,我們可以等年夜飯結束後再來啊。而且,剛纔年夜飯不是熱鬧有趣嗎,爲什麼獨自走了呢?”
秦雨青看着她的紙船笑:“對不起明儼,我知道你想讓我和你的家人更親近,融洽。可是你沒發現,我在這年夜飯上,根本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每個人的笑容和祝詞都與我無關,若不是懷着你的孩子,怕是連個位置也沒有吧。飯桌上越熱鬧,喜慶,歡歌,我心中就越淒涼,傷懷,悲哀。不如在這蓮池旁,與妹妹的魂魄一起過年,至少,我們兩個之間不是可有可無的,而是相互依存,需要的,在一起就不會覺得自己是個孤獨多餘的位置。明儼,你不是我,可能你不會明白我這小心眼背後的悲慼。”
鄭明儼想到剛纔的年夜飯:爹和大娘他們像是在可以冷落雨青,毫無滋味,確實還不如兩個互相需要的人在這一起說些真心話來得有意義。
鄭明儼說:“雨青,別說自己小心眼,人沒有在你的位置,就考慮不到你的心境,也無權說你無禮。我們就在此過年吧。聽着,你在我內心佔着一個實實在在的位置,挪也挪不動。在這個位置上,你是必須存在的,不可能是孤單的。”
“你於我,也如此。只要我們在一起,就足夠了。”秦雨青靠着鄭明儼說:“可這紙船,蠟燭,本是盂蘭節之物,用於今日年夜,實在不祥。”
“當做送給雨虹妹妹的禮物,有何不祥?雨青別想這些,我們看着這些帶着燭光的紙船吧,比那煙花更好看。”鄭明儼大氣地說。
秦雨青靠在他懷中,兩人直到紙船中的蠟燭燃盡才離開。秦雨青開心地過了一個自己想過的年,又毫不費力地把鄭明儼從鄭家的大年夜飯席上帶走,給了鄭飛黃一家人一個小小的不屑。
而建安廳中的年夜飯在鄭明儼中途離去尋找秦雨青後,強顏歡笑的人也裝不下去了,最終“友好”地不歡而散。董友姑對秦雨青的不滿之心也漸生。
元月份,家宴不少,別是鄭家這樣的大戶人家。鄭明儼知道秦雨青在家宴上的難受,就沒有帶她去。
元月十五這天,元宵家宴,鄭明儼依舊沒來。鄭飛黃自秦雨青毀容後就不開心,他的夫人們一致認爲是鄭明儼的屢次缺席家宴而煩躁,可他的心事多着:生意,與官家的往來,失蹤的五子鄭世襲,不知所措的長子鄭明儼,還有就是他一直放不下的秦雨青。
現在連大夫人也猜不透鄭飛黃對秦雨青的想法,只認爲毀容的秦雨青不會再引起鄭飛黃的喜愛,不會危及到鄭氏父子的感情。
現在每當家宴,請鄭明儼好像成了慣例了,又是撈月,不情願地聽從了大夫人的意思:“去請大少爺。”
鄭飛黃也加了一句:“對,今夜元宵,他還敢拒絕不成?”心裡卻想着:明儼,帶着雨青來吧。
這時,鄭明儼的書房內一片手忙腳亂,秦雨青躺在牀上痛苦地叫着,被鄭明儼抓着手。
鄭安連夜請來了許大夫:“許大夫,從今日未時起,秦姑娘就一直說臉上很癢。大少爺本不想再元宵節打擾您,可後來秦姑娘癢得實在忍不住,要去抓自己的臉,幸好大少爺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要不然這臉,又毀了。”
“這是正常的,”許大夫給秦雨青拆掉紗布後說:“大少爺,要委屈秦姑娘一下了,把她的雙手綁在牀頭上,福雲丫頭,你照例按住她的肚子和雙腿,別讓她因癢而震動,驚擾了肚子中的小孩。我還得給她擦藥。”
“許大夫,你看她的臉癢得那麼難受,能給她止癢嗎?”鄭明儼大聲問許大夫,因爲秦雨青喊叫的“癢,太癢了,讓我撓一下吧”聲音太大了,許大夫也大聲說:“大少爺,現在不能給她用專門止癢的藥。”
鄭明儼當機立斷:“我來給她止癢。”像以前一樣,鄭明儼將手腕伸到秦雨青的嘴裡:“雨青,咬着。”
秦雨青咬住了,這樣就減輕了癢給自己帶來的痛苦。只是鄭明儼的手腕卻又是鮮血直流,他只得不斷擦拭。但只要秦雨青不難受,他心裡就好過多了。
站在門簾外的撈月自知無果,卻還是要問一聲:“大少爺,建安廳在舉行元宵家宴,老爺和夫人都等着你呢。”
“滾!”鄭明儼爲了秦雨青而手痛,心痛,就回了這麼一個字,他想:如果丟着雨青這個樣子在這裡不管,在家宴上我會發瘋的,不如不去。以後再向爹和大娘道歉吧。
撈月灰溜溜地回去報告:“老爺,夫人,大少爺叫奴婢滾。都因那個秦雨青,似乎臉上的烙傷越來越重,直喊着又癢又痛,大少爺又把自己的手腕給她咬着止痛。奴婢見不得大少爺受這樣的苦,就回來了。”
這下,家宴上都看着鄭飛黃和大夫人的反應,鄭飛黃呆呆地放下酒杯:“明儼這是叫撈月你滾,還是叫我這個爹滾呢?”心中念着:雨青現在怎樣了?
大夫人不知是累還是難受,幾乎不想說話,但鎮定下來後還是說了些:“從小年夜飯到今晚的元宵家宴,我們鄭家的次次宴席,明儼都不來,就除夕那晚,帶着秦雨青來了一回,還中途跟着她離開,全然不顧長輩的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