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薇薇安

“嘿,哈,嘿”,四個小孩子嘴裡發出一聲聲低喝,在後院裡揮舞着手裡的武器相互拼鬥,劈砍和格擋的動作倒是有模有樣的,不用問也能知道,顯然她們平時沒少圍觀凱瑟琳在訓練場上揮灑汗水,才能把她的動作學得這麼像。當然了,也只是看上去很像而已,凱瑟琳並沒有打算讓她們真的成爲一個戰士,尤其是對蜜雪兒和安莎兩姐妹,更沒有這個打算,不可能真的教她們戰鬥技巧,因此她們也只是在圍觀的過程中模仿了騎士少女的訓練動作而已。在孩子們腳邊,一隻雪白的狐狸興奮的搖着尾巴,圍繞着孩子們跑來跑去,有時候也會很礙事擋住孩子們的腳步,和被絆倒的那個滾在一起,倒在柔軟的草坪上,而付出的代價,就是被被絆倒的孩子抱在懷裡,揉搓着它柔軟的絨毛,讓它渾身變得一片凌亂。然而這並不是主要問題,最主要的問題是,四個女孩子手裡的武器不是普通木刀木劍這類小孩子的玩具,而是……一人拿着一根白森森的肋骨,肋骨在空中碰撞發出砰砰的悶響,引來女孩子們嘻嘻哈哈的笑聲。

自從從死亡森林回來之後,小鹿就學會了新的技巧,這個小傢伙現在不滿足於摘下自己的頭骨四處亂丟,已經學會了拆卸自己的每一根骨頭,拿來和姐妹們娛樂用。玩牌下棋的時候找不到籌碼?沒關係,從腳上拆下幾十節趾骨,這是最好的天然籌碼。搭積木堆沙堡缺少立柱作爲支架?沒關係,來根腿骨吧,絕對結實牢靠。在欣慰於四個小傢伙感情越來越好的同時,麗娜有時候甚至開始有些發愁,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總覺得被她像親生妹妹一樣照顧的蜜雪兒和安莎姐妹,她們的常識和認知,似乎距離一個正常人越來越遠了,反正她認爲,一個正常女孩子,是絕對不可能揮舞着一根純粹的人骨,還能笑得這麼開心的。

不過,現在麗娜已經不可能爲此而困擾了,因爲她已經睡着了,或者說,幾乎所有的女士們都已經倒下了。爲法師少女舉辦的慶祝宴會一直持續到了很久,當最終女士們挺着撐的圓滾滾的肚子,互相嘲笑着來到後院的時候,平時最穩重的凱瑟琳這時居然最先提議,遇到這麼高興的事,怎麼能不喝酒呢?一定要喝,而且大家都要喝一點,不喝一點簡直不能算慶祝宴會。於是,平時從不喝酒的三位施法者少女,甚至算上孩子們之中年紀最大的女僕姐妹,都被勉強着喝下了幾口甜酒,當然,愛娃是被嚴格排斥在外的。

然後,局面就失去了控制,包括同爲施法者在內的妮可,這些幾乎沒有接觸過酒精的女士們紛紛表示,這個果汁的味道很不錯,怎麼可能是酒精呢?一定是哪裡弄錯了,絕對不會是酒精的。那麼,既然不是酒精的話,多喝幾口應該也沒問題吧,於是,在甜酒飽含水果芳香的味道誘惑下,一杯杯淡酒被灌進了嘴裡,少女們越喝精神越亢奮,越喝嬉笑的聲音越大,直到最後臨近午夜的時候,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了,只剩下四個被嚴令不許喝酒的小孩子,還在無憂無慮的進行着自己的遊戲。

就連最初的提議者,酒量最大的凱瑟琳,也在喝下最後一杯金葡萄酒之後,對半空中坐在粗長樹枝上的潘尼斯露出傻傻的笑容,手指向倒了一地的女孩子們指了一圈,便安心的閉上了眼睛,不再像平時那樣時刻保持着警惕。畢竟,這裡是我們的家,這裡有他在,只要他陪在身邊,那麼家裡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稍微放鬆警惕,休息一下疲憊的精神,也是可以的吧。腦子裡盤繞着這樣的想法,騎士少女嘴角掛着甜甜的笑容,進入了深沉的睡眠。

潘尼斯當然沒有睡着,在酒精裡浸泡了上百年的他,不可能被這麼一點酒醉倒,他不僅沒有睡着,甚至越喝越清醒,一邊保護着下面睡着的女士們,一邊照看還在高高興興發瘋的四個孩子,繼續一言不發的自斟自飲。很快,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一條法術形成的活化繩從地面伸了上來,活化繩的頂端託舉着嬌小的法師少女。用最後的理智爬上了樹的薇薇安重重坐在潘尼斯身邊,酒意上涌中下意識的歪倒進潘尼斯的懷裡,在讓她安心的氣息包圍下,少女拱了拱身體,找到一個最舒服的位置躺了下來,眼神迷離,斷斷續續的說道:“潘尼斯,你知道嗎,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我一點也不覺得空虛和失落了。”

“我知道,我知道。”潘尼斯撫摸着少女柔軟的藍髮,聲音柔和的像是催眠的夜曲:“好好睡一覺吧,睡醒了之後,開心的迎接新的一天吧。”

“嘿嘿,嘿嘿,我現在才知道,這些年來我果然錯了。”薇薇安傻笑着咕噥道:“我一直覺得,自己很怕悄無聲息的死去,很怕被所有人遺忘,我一直逼着自己,把自己的名聲傳遍世界,認爲只有這樣,我自己纔會開心,纔可以放心的離開這個世界,現在回頭想想,根本不是這樣,我從一開始就弄錯了,我真正想追求的,根本不是這些。”

“恩,大家其實都理解。”潘尼斯像哄小孩入睡一樣,輕輕拍打着少女的後背,柔聲道:“凱瑟琳,麗娜,芙蕾雅,她們其實都知道。”

“恩恩,我想也是。”薇薇安迷迷糊糊的說道:“我終於弄清了,我需要的不是世人的肯定,我拼命努力希望得到的,只是最愛的家人們摸着我的頭,說一聲薇薇安你真棒,你是我們的驕傲。我想要的其實只有這些,就像小時候還沒有生病那幾年一樣。爸爸,媽媽,我想你們了。”

“他們依然還在你身邊守護着你的。”潘尼斯低聲道:“他們也會爲你而驕傲的。”

“嘿嘿,所以我很快樂,大家都陪在我身邊,嘿嘿,哈哈。”法師少女傻傻的笑着,輕輕抓着潘尼斯的衣服,半睡半醒的呢喃:“潘尼斯,你也不會離開我吧,你會永遠陪在我們身邊吧,我們要一直在一起哦,呼,呼,呼。”

“一直在一起嗎?呵。”潘尼斯一手摟着懷裡的少女,猛地喝盡了杯中的酒,擡頭仰望天空中的三輪明月,自言自語道:“未來的事,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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