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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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居住區的牀,和之前見過的普通雜役和警衛們所用的牀完全不同。普通工人們配備的,只是最簡單的金屬支架金屬牀板做成的硬板牀,牀上鋪着簡單的被褥,睡上去顯然很不舒服。而法師們配備的牀,牀體是用厚重的實木製成,實木外根據使用者的喜好刷成不同顏色,配合着刷成暖黃色完全看不出金屬色澤的牆壁,讓小小的房間顯得舒適溫馨。半米高的實木牀體並沒有牀腿,而是直接連通到地面,只有四角各有一塊五釐米的突出部分,讓整個牀體與地面中間隔出了一點點縫隙。

牀體之上,是有錢人家最喜歡用的蜥尾樹膠製成的牀板。牀板是一個凹槽,凹槽的底部和四個側面由包裹着木質外殼的金屬製成,有半指長深度,凹槽內滿滿的填充着經過煉製蜥尾樹膠,蜥尾樹膠的高於與凹槽的側壁持平,凹槽之上用繃緊的卡塔克獸皮覆蓋固定。經過煉製的蜥尾樹膠保持着原本的彈性和韌性,同時又變得十分柔軟,兩種感覺混合在一起,讓躺在上面的人會非常舒適。

“嘖,幾百金幣的牀墊啊。”凱瑟琳站在一旁看着潘尼斯和加斯汀準備把牀擡起來,注意到牀板的質地,不由得羨慕異常:“這羣人真是有錢啊。”

“這次任務回去,咱們家裡也可以換這樣的牀了。”麗娜雙腿交疊,儀態萬千的坐在書桌前的一把靠椅上,手裡拿着一把小鏡子,正對着鏡子整理自己已經很整齊的頭髮,聽見凱瑟琳的感嘆隨口答道:“在配上天鵝絨的被褥,這樣的牀才配得上本公主的身份。”

“呦,海蒂公主,好久不見了。”薇薇安朝麗娜揮了揮手:“怎麼,傷口養好了?”

“恩?”麗娜一愣:“什麼傷口?”

薇薇安笑得十分狡猾:“哈,你不是前兩天被放縱打擊的體無完膚嗎?昨天安娜大人都告訴我了,說你被打擊的整天都陷入消沉狀態,沒有十年八年的恢復不過來呢,這麼快就養好傷了?”

“死小鬼,懶得理你。”麗娜哼了一聲,氣呼呼的把目光轉回小鏡子裡,不再去看薇薇安可惡的臉。

“來,一,二,三,擡。”潘尼斯一聲令下,兩人一起用力,沉重的實木大牀被高高擡起,六個人的目光都轉到牀下的空間,但是牀下卻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奇怪,居然沒有。”潘尼斯放下牀,疑惑的繞着牀看了看,突然擡手抓住牀板用力擡起:“不在牀下,那就是在牀裡面了。”

“呀。”隨着牀板的掀起,瑞切爾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呼,幾個人也都看清了牀板下的情況。這種牀,牀板和接近地面的牀底之間並非實心,而是掏空的,就像一個大箱子,日常生活中可以在裡面放置各種不常用的雜物。但是此時,牀板下的空間裡放置的並非雜物,而是兩具已經木乃伊化的,摟抱在一起的屍體。

兩具屍體穿着同樣制式的白色大衣,其中一具骨架偏小,看起來應該是女性,側躺在牀下的空間中,靠在另一具屍體的懷裡,頭枕着他已經乾枯的手臂,仔細觀察,可以看到女性屍體胸前心臟部位的位置上,有一道深深的傷痕,看上去應該是匕首刺穿的。另一具男性的屍體則是仰面向天的躺着,左臂摟抱着枕在其上的女性的脖子,右手則握着一把匕首,插在自己的胸前,匕首之上,纏繞着一根懸掛着一塊水晶的項鍊。兩具屍體沒有任何掙扎的痕跡,就像只是陷入了安睡之中一樣。

冒險中見慣了各種屍體的少女們並沒有對屍體表現出任何厭惡和不安,即使瑞切爾剛剛的短促驚呼,也只是驚訝而非驚嚇。此時薇薇安見到同行的屍體終於出現,上前幾步走到牀邊,低頭打量着兩位幾百年前的同行。

“很顯然,他們是自殺的。”薇薇安說道:“自殺的很從容,應該是自己的決定不是別人的逼迫。”

“看屋子裡的環境並不凌亂,應該是臨死前還收拾過。”凱瑟琳也湊過來觀察着屍體:“而且看他們還有時間爲自己準備這個像棺材的死亡場所,顯然並不是什麼突如其來的決定,也並沒有任何緊迫的情況。”

薇薇安從揹包裡又掏出一副手套,戴在原本就包裹在手套裡的手上,彎下腰用力掰開屍體緊握着匕首的手,把匕首從屍體上拔出來,解下上面纏繞着的項鍊:“這個,記憶水晶,能記錄幾分鐘的畫面,輸入一定量的魔力就可以激活。這個應該是他們臨死前留下的訊息,要看看嗎?”

“看看吧。”凱瑟琳點頭道:“說不定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呢。”

薇薇安將一張書桌拉倒房間正中,把記憶水晶擺在書桌上,輸入魔力激活水晶,迅速後退了幾步。隨着水晶的激活,一道里面似乎可以看到模糊影像的光柱從水晶中向上射出。光柱射出後慢慢擴散,最終擴大爲以水晶爲圓心半徑半米左右的圓柱,模糊的影像在光柱擴散的同時也慢慢變得清晰。

出現在光柱中的是一個留着短鬚的中年男性,典型的研究型法師樣外貌——單薄,瘦弱,皮膚蒼白,看中年法師背後的環境,這段圖像應該就是在這個房間錄製的,法師背後的牀上,隱約可見一個穿着白色大衣的女性躺在牀上沉睡着。法師的臉上和手上,隱約可以見到已經變爲黑色的細小血管,這是已經被魔化能量重度污染很快就要陷入魔化的明顯特徵,但此時他的神態卻平和安詳,沒有一點恐懼。

“我叫貝爾,納倫王國國立鍊金協會的成員,來自納倫王國南方邊境的黃金階法師,後面躺的是我的妻子,蘇珊娜,同樣是鍊金協會的黃金法師。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屬於納倫王國最機密的地點,娜拉山脈研究所。時間有限,你們既然能找到這塊水晶,想必也應該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我就不多做介紹了。”

“據說兩天前,不對,不知道多少天前,這裡的地下出現了魔化能量爆發,慢慢的擴散到研究所裡。因爲能量濃度的緩慢提升,沒有人及時發現災情,直到兩天前,有人出現了深度魔化的徵兆,災情才被大家發現。因爲激活傳送法陣的特殊魔力波動頻率只有所長和副所長掌握,而所長和副所長又在猶豫是緊急撤退還是先搶救研究成果這個問題上耽誤了兩小時的時間,導致大量法師被魔化,聚成羣體瘋狂的攻擊一切還沒有魔化的人類,通往傳送陣的通道就此被已經變成魔物的法師們隔斷。還能堅持下去的法師們組織了一次衝擊,但二十名戰鬥力最高的法師,只有兩名最後衝了出來。”

“從衝出來後很快就因爲光照導致肉體崩壞而死亡的兩位法師口中得知研究所裡的事故,皇帝陛下阻止了一支大規模的隊伍,目標是拯救研究所裡多年的研究數據和研究成果。我因爲假期出去探望女兒,並沒有在研究所裡,躲過了一劫。但是蘇珊娜還在這裡,所以我主動加入了這支隊伍。”

“我們兩百人的隊伍在傳奇大師託瑪爾的帶領下,用了足有五個小時才完成傳送全部進入這裡,我進來的時候,託瑪爾大師已經帶着人開始清理魔人打穿通道了。在外面的時候我們並沒有想到,這裡魔化能量的濃度竟然達到如此之高,暴露在這樣的環境下,只需要一天,就會把一個完好的人徹底魔化。發現這個問題,我已經對救回蘇珊娜絕望了,但是爲了渺茫的希望,我還是和其他人一起走入研究所內部,追上了託瑪爾大師。那時託瑪爾大師已經通過突入居住區了,但一路上救下來的倖存者只有不到十個,而且還都陷入了深度污染,只要離開地下,就會像出去求援的兩位法師一樣肉體崩壞死亡。但是很幸運,蘇珊娜就是其中之一,我們還能見最後一面。”

“很遺憾,就像衆神故意在折磨我們一樣,就在即將突破居住區抵達研發區的時候,魔化能量的濃度又有了一次飛躍性的提升,救援隊伍裡大量的白銀階戰鬥人員直接被魔化,只有託瑪爾大師和爲數不多的黃金階職業者暫時倖免,但也受到不同程度的魔化污染,即使程度最輕的託瑪爾大師,恐怕也難逃死亡的命運了。”

“知道自己的最終命運以後,大家各自有不同的選擇,託瑪爾大師和其他隊伍成員想要爭取衝進核心區拿到東西以後拼着最後的生命送出去,而我和蘇珊娜受到污染的程度最深,堅持不了多久了,所以只想回到這裡,享受最後的相守時光。”

“這就是一切的經過,我們現在時間已經很少很少了,蘇珊娜到了魔化前的最後階段,時而清醒時而沉睡,我們決定在最終以一個人類而不是魔化生物的身份死去,保留人類最後的尊嚴。”

“爲了屍體不被破壞,我們在臨死前藏進了牀下的暗格裡,你們居然能在這種情況下發現我們的屍體,也真不容易。”

“不知道你們看到這段影像會在多久以後,如果可能的話,希望你能前往南方邊境的布里亞納市麥酒大街四十一號,去把這塊水晶和一本日記送給住在那裡的安妮,日記被我藏在牀上蜥尾樹膠下面了。請你們把這兩樣東西教給安妮,告訴她,父親和母親雖然不能陪在她身邊,但是永遠愛她。爲了報答你們的幫助,我把和蘇珊娜現在能找到的全部兩萬金幣和日記放在了一起,希望你們能接受這份報酬,完成一對死去的父母最後的心願。”

“好了,蘇珊娜醒來了,這恐怕是她最後一次清醒了,時間到了,我們該走了,再見吧,不知名的朋友。”

隨着告別的話,影像定在最後一瞬,記憶水晶發出的光芒漸漸暗淡,最終迴歸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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