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又覈計了一會子,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折騰了一天了,都有些倦了,張瞎子和二禿龍站起身準備回新二師駐地去了。
楊棒子把他們送出院子,叮囑了兩件事,一是管好新二師的弟兄們,晚上儘量少出來活動。二是多放點暗哨啥,他們在鎮子北面,操點心。
小樑子去給楊棒子打飯去了,鏟子猴一拐一拐地從後院過來找楊棒子嘮嗑來了。
兩人蹲在院子裡的磨盤旁,低聲地絮叨了會子,鏟子猴沉思了片刻,對着楊棒子的耳朵說了幾句話,正好幾個獨立大隊的小隊長和中隊長們端着飯進了院子,楊棒子就給鏟子猴使了個眼色,站起身,接過小樑子端着的飯缸子,和同志們擠到一塊堆,熱熱鬧鬧的吃上了。
晚飯後,楊棒子和小樑子去到小分隊留守川口鎮的院子走了一趟,和劉管教小嘀嗒他們關上門說了垧子話。
掌燈時分,楊棒子自己個回到了大隊部,喊過個戰士來,讓去把獨立大隊的幾個隊長,外加鎮子裡的地方上的主要幹部都喊到這來,要開會。
人到齊了後,會議開了半個小時就散了。川口鎮夜裡既沒有多了哨兵和巡夜的,也沒有特別的通知傳達到老百姓家裡去,一切和沒燒倉庫前一樣,羊肉鍋子那照舊還是一幫幫地人喝酒喝羊湯。
楊棒子如雷一般的呼嚕聲準時奏響了,驚得院裡棗樹上打盹的灰喜鵲“喳喳”地亂叫了一氣。夜深了,除了幾處明崗還點着火把,生着篝火,整個鎮子黑沉沉地鴉雀無聲了。
一夜無事,陰沉了兩天的天空總算露出了朝暉。青色的霧靄漸漸消散後,楊棒子聽到了關於夜裡發生的一些事情。
一共四件事,羊湯鋪的老闆後半夜起來給熬着骨架子的鍋子加火,一擡頭恍惚地瞅見街對面的房頂上好像蹲着個人,揉了揉眼再仔細看,啥也沒有了。
鎮北頭正數第二戶的張老歪家,晾在後院的衣裳,丟了兩件。
南頭沒男人在家的老寡婦家的狗丟了,拴狗的繩子還在,狗食盆子裡頭半夜添的剩稀飯一點沒少。韓寡婦的兒媳婦說頭半夜狗還在,半夜聽着哼唧了兩聲就沒動靜了。
生藥鋪子的夥計總是在鋪面廳堂裡打地鋪,起夜小便,隔着門板聽見外面有人說話,小聲嘀咕那種,聽不太真切。後來老掌櫃的也起來查看,咳嗽了兩聲,外面就消停沒聲響了。
都不是啥大事,楊棒子聽完沒言語,抽完菸袋起了身,喊上小樑子,讓去把張得勝和二禿龍叫上,一起去張老歪家看看去。
張老歪40來歲,年輕的時候有回去村上喝喜酒,高粱燒灌的多了點,回來路上頂不住了,青石板上睡了一覺,醒來嘴就歪了,一歪歪了20年。
人倒是老實本分,家裡養着幾頭毛驢子,平時從山裡倒騰點山貨啥的拉到淶源或者是保定去,日子過的還行。
丟的衣裳是一件上衣一條褲子,張老歪的這身衣裳,還是早幾年狠狠心買的洋布做的新式樣,沒上身穿過幾回,都是逢年過節,或者是喝喜酒走親戚才穿上亮亮身的。
這不後天他侄子娶媳婦,他老婆才把衣服從箱子裡翻出來,過了水上了漿,掛在後院晾的。這兩天沒見日頭,傍晚才忘了收,沒承想夜裡發現丟了。
坐在後院的青石條上喝了兩碗土茶水,張瞎子他們也到了,楊棒子把夜裡發生的這幾件事說了下,幾個人蹲在地上,嘀嘀咕咕地說了會子話。
張老歪一直陪着老幾位,沒湊跟前,偶爾端着舀子去給茶壺續水,見他過來,幾個人都停了話頭。
小樑子年輕坐不住,心裡也擱不下事,摻乎不進去楊棒子他們商量的事,乾脆出了院子,跑到街上,拉住個賣地瓜的老鄉,買了兩個生地瓜,坐門檻上,用軍服下襬擦了擦浮土,香甜地啃了起來。
正吃的滿嘴甜津津地冒沫子呢,腦袋上捱了一爆慄!敲得腦殼子生疼,小樑子心說誰這麼沒輕沒重地,敢敲老子腦殼呢!
甩了手裡的地瓜頭,蹭地蹦起來就想伸手去拽,手剛伸到半截,縮回來了,這個探他腦繃子的,小樑子惹不起,誰啊!洪政委笑眯眯地站在那瞅着他笑呢。
傻了兩秒鐘,小樑子抹頭就往院裡跑,一邊跑還一邊喊:“不好了!不好了!來人啊!楊棒子!”
後院三人都嚇了一大跳,還以爲發生啥大事了呢!楊棒子槍都拽手裡了!三步兩步就躥到前院了,一把拉住小樑子,大聲問咋的了!是不是鬼子摸過來了?
小樑子手裡還攥着塊地瓜呢,用手指着門外,嘴裡支支吾吾地說不利索個話。
楊棒子一把推開就要往院外衝,一擡頭,門洞那站着個人,背對着日頭。攏着眼神看清了是洪梅,楊棒子嘴裡嘿嘿地笑着,把駁殼槍放回槍套,回身就要踹小樑子。
“你他娘地是見鬼了還是咋地!狼哭鬼嚎地,嚇老子一跳!還以爲鬼子來了呢!”
“你纔是鬼呢!你是黑鬼!你是狼心狗肺鬼!”洪梅劈頭蓋臉地就脆生生地還了罵聲過去。
二禿龍和張瞎子站在院牆過道呢,捂着嘴偷笑也不過來。小樑子躲開楊棒子飛來的一腳,舉着地瓜躲到張老歪的婆姨身後去了。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轉了兩圈磨,楊棒子低着腦袋向院門挪了過去,小聲說了句只有洪梅能聽見的話:“奶奶,回隊部說去。”
洪政委狠狠地挖了兩眼耷拉着腦袋的楊棒子,一扭身出了大門,幾個人前後腳地相跟着回了大隊部。
吃過了晌午飯,獨立大隊和新二師的人都集中到北面場院上,舉行了個簡短地歡迎大會,由洪梅代表靈滿特區歡迎李團長率部加入到八路行列中,然後二禿龍也有板有眼地說了幾句慷慨激昂地抗戰統一戰線啥的詞。
最後是楊棒子叉着腰宣佈了一件事,川口鎮就留一個排的獨立大隊戰士駐守,其餘的獨立大隊戰士和他去走馬驛護送物資。原新二師的弟兄們開赴南邊的軍營鎮,政訓整編去,所有單位午後2點開始行動。
洪梅也和鎮公所的打了招呼,讓儘量把鎮上暫時不用的,閒置的毛驢、騾子啥的牲口集中一下,徵用去走馬驛拉物資,牲口主人願意去的發趕腳錢,不願意去的回頭鎮公所按價給使喚牲口錢。
部隊收拾行李,打掃院落房屋,整隊集合,老鄉們牽牲口套大車,鎮子上冷清了一天一夜,這下子又雞飛狗跳的好不熱鬧!
洪梅沒跟隨部隊行動,也沒帶着拉物資的隊伍走,分別給新二師的還有楊棒子送了行,帶着幾個看上去精明強幹的穿着便裝的人,回到了鎮子上。
戰士們走了,一下子鎮子裡空出了不少房子院子,本來就不怎麼人丁興旺的川口鎮,這下更顯得蕭條了。
偶爾街上走過個老鄉啥的,也顯得人影支單的,就連平日裡攆着人屁股撒歡的土狗,也都沒精打采地趴在牆根,眯着眼不動窩了。
快到黃昏的時候,鎮子外響起了連成片地腳步聲,“一二一”的口號聲喊的還挺齊的,不少老鄉都扒着牆頭和門縫瞧稀罕呢,剛走了一大幫子當兵的,這又是哪來的部隊啊?
洪梅一直在大隊部的院子裡和幾個婦救會的女同志做軍鞋呢,聽見喊號子的聲音,馬上丟下手裡納了一半的鞋底子,風火火地就闖到街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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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政委,獨立大隊第三中隊奉命前來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