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馮御這樣打斷並質疑,老人不可避免的吃了一驚,有些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孩子能夠提出來的問題。
而且,他怎麼敢?
但是,老人卻沒有辦法無視這個問題。
雖然他無意去粉飾這些曾經的錯誤,訴說的時候還算客觀,但是也不免是有一些傾向的。
畢竟,當時的那些策略都是他定下的,否定了那些就是否定他自己!
“我有些小看你了!”老人深深看了馮御一眼,表情有些複雜。
誰能想到,一個五歲的孩子當面說破了他的說不上謊言,只是立場有些主觀的說法。
甚至只是從自己簡單的說法中看透了其中的本質?!
“抱歉,您繼續。”馮御對於“揭穿”老人的“謊言”絲毫不覺內疚,頂多就是覺得打斷了老人有些不太禮貌。
但是他覺得自己的判斷應該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老人自己應該也是明白的,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的時候,是沒有辦法完全客觀公正的!
“你說的沒錯,事後我們才反應過來,那個女孩子這只不過是找了一個藉口來對我們的反擊。
但是,到了那個時候,已經是騎虎難下,沒有誰願意去承認自己在這件事情之中那些可笑的失誤,哪怕知道是我們做錯了,也必須要順應她的做法繼續做下去!
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你的存在並不是對方不在意,而是她故意留下來提醒我們馮家,是我們先對不起她!
也因此,我們會對她有着相當高程度的容忍。”老人對於馮御的敏銳汗顏之餘,也不乏欣賞,但是同樣的問題,身在局中,很容易忽略自己,無法再把自身看得那麼透徹了。
“……”馮御悚然一驚,這才發現自己確實有些想當然了。
而且,對方這個算計也確實有點可怕,一個剛出生的孩子,多數人可能就以他爲藉口開個口子,拿到自己想要的就行了,但是把這個孩子當做時刻立在對方面前的“證物”,每時每刻都在提醒對方。
這可比一錘子買賣,拿點好處就收手高明太多了!
也避免了被秋後算賬的可能性,馮御的存在時刻刺激着兩家人的神經。
由此引申,馮御大概能猜到爲什麼當年回來的時候會被那樣冷漠的對待了,一方面他們因爲自己吃的虧雖然過去了,但是隻要自己在一天,他們就可能時刻被舊事重提,面臨威脅,另一方面就是把自己推出去,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而且,馮軒之所以這麼多年一直能夠在外面浪,而沒有被老人抓回來去“排隊”,恐怕也是因爲自己的存在吧。
在家族面前,馮軒的那點叛逆真的算不得什麼。
他們需要把自己的存在淡化,才能讓他們在面對朱臻的時候,可以以馮軒和自己與馮家惡劣的關係爲由減少一些威脅。
“那爲什麼要讓我們回來?”馮御其實已經知道答案了,但是他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他想要知道老人會怎麼回答。
“和朱家的合作破解之後,我們漸漸失去了朱家在商政兩界的支持,你爺爺的支持力度下降,在一些爭鬥中處於下風。
反倒是朱家,在曾經和我們合作的那幾年,逐漸找回了自己的一些脈絡,反倒蒸蒸日上,這讓朱家對於朱臻當初的發難行爲有了相當程度的理解,與我們馮家漸行漸遠。
當時我們馮家的處境愈發艱難,而當時你大伯本來也是走的和你爺爺一樣的道路,但是當時家族的情況已經不足以支持兩個人了,於是,他選擇了跳出我們馮家一項走的道路,投身特種部隊,站到一線。
我當時已經沒有太多更好的辦法,只能默許了他的行爲。
你大伯也是爭氣,僅僅一年,就在那裡站穩了腳跟。
但是,正是他前途一片光明的時候,他們在湄公河的一次行動中遭遇了強烈的抵抗,再加上情報失誤,你大伯他們當時陷入了苦戰,最終你大伯他們犧牲了很多人,你大伯也付出了一條腿的代價,才完成了這個任務!
這條腿基本也使得你大伯無法再在一線繼續下去的可能,不得不退到後勤去,在後勤待了一年之後,你大伯已經心灰意冷,在不久前申請了轉業,想要更多的照顧家庭……”提起馮軻,老人眼裡滿是可惜和痛苦。
馮家一項走的都是“高端路線”,根本不用去一線拿命拼前程,但是馮軻卻不得不去,然而在平步青雲時卻出了這樣的事,不僅在身體上遭受了嚴重的傷痛,在心理上的打擊怕是也不小吧。
要不然,以馮軻那次行動的功勞,轉了後勤文職,也會有一個不錯的前途。
怕是受不了那種落差,心灰意冷之下才選擇了轉業吧。
那麼,叫馮軒和馮御回來的意思也就很明瞭了。
馮軻一轉業,也就是說馮家在自己的“傳統行業”上將“後繼無人”!
將會徹底失去所有先輩的努力!
而馮軒肯定是不可能“繼承家業”的,他不願也不可能了,年紀擺在那裡了。
馮家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斷檔,這對一輩子都把精力都放在行伍之中的老人來說,等於是他親手斷了馮家的傳承!
而大伯下面是兩個女孩兒,在軍隊這個範疇,不是沒有女性將領,但是想要支撐起一個家族的榮光,怕還是有些力有未逮的。
那麼,唯一的選擇就是馮御了嗎?
作爲現在馮家四代唯一的男丁,哪怕是作爲一個近乎讓他們感到恥辱的存在,也只能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了嗎?
馮御突然覺得有點好笑,這又是一出“曾經你對我愛答搭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的經典例子嗎?
原來自己也是一枚棋子,在家族需要的時候,也要化身尖刀,信手斬龍嗎?
“你,願意幫爺爺繼承家族的榮光嗎?”老人看着馮御思索的樣子,無視了他嘴角愈發明顯的苦笑,問道。
“我才五歲,跟我說這些是否太早了?”馮御感覺有些荒謬,老人是怎麼想到,把希望放在一個五歲孩子身上的?
“我……時間不多了……”老人卻是黯然的嘆了一口氣,說出了人生最無奈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