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兒這才知道,雪雁早往各院裡單送了魚和點心過去,只是不提罷了。總比某些人,要做什麼都要大張旗鼓的做,弄得人盡皆知纔好。誰是真好心,誰是假君子,一作比較,當下立現。
寶釵一時沒了臉面,有些坐立不安,但見着鴛鴦來了,仍忍在那裡,倒是忍不住多喝了幾杯。鴛鴦聽說幾個姑娘做了詩,一時興起要來讀了,忍不住拍手讚道:“我這樣不懂的人,都覺得很是妙極。倒是不如抄上一份給我,讓我帶了回去給老太太鑑賞鑑賞。”
衆人忙又謄了一份給她,鴛鴦叫人收在盒裡,送去老太太那兒,自個仍留下喝酒吃菜。
一羣人玩到申時才收了桌子,湘雲仍覺意猶未盡,留在稻香村裡不曾回去。待衆人都走了,平兒也沒離開,留下同雪雁說話,雪雁便查着賬便應付着,平兒這才發現賬本與她們的不同。兩人自是又討論起賬本來了。
一來二去,這賬本也看完了,雪雁心中粗略估算了下,大體無誤,至於細緻的,只有等吳均瑜回來了再說。便把自個另作的賬本留了,叫了小紅來,仍讓她把舊賬本還回去。
小紅因又問道:“頭裡姑娘們都在,我便沒說,芸二爺讓我問小姐,家裡邊老管家派人去鋪子裡說,少爺留的月錢銀子不夠發了,問小姐是從鋪子裡拿,還是小姐這邊給。”
雪雁想了想道:“你家去,到我哥哥房裡,叫進寶開了我的私庫,拿二百兩銀子出來給了管家,讓他先派下去。日後不夠再跟我說。”
小紅應了就出去了,平兒這才笑道:“你這管家的本事倒不比我們奶奶差,想來你們家也是夠富裕的。我今兒才知道,你竟這般不凡。”
雪雁笑了起來:“哪裡什麼不凡的,家裡做着生意。這流動的銀子便要備足了,即便哥哥不在,也得應得了急纔是。哥哥每次一走,家裡都是丟給我管。自然就熟悉了。”
又講了會子話,燕兒進來道:“方纔鶯兒過來,送了帖子過來,說是明兒要請小姐和二小姐一道去吃螃蟹宴呢。”
雪雁納悶問她:“帖子呢?”
燕兒搖了搖頭:“我不曾得,是春纖方纔告訴我的。好似我們稻香村只送了一道帖子,在二小姐那裡。”
雪雁呵呵冷笑一聲,揮了揮手讓燕兒出去。就聽平兒說道:“她也是日漸的怪異了,原性子還好。就不知怎麼的,這些日子下來,越發的孤僻。也越發的冷傲起來。”
雪雁微微一笑,看向她道:“你還與她說好話?你難道不知我之前還着了她的道,最是煩她不過的?她性子變成什麼樣,又不是我害的,犯不着我來同情她。但她若打我的臉。我可沒有白給她打的道理。”
快到晚飯時,平兒才走,雪雁出了自個房,到了黛玉那兒,就見黛玉和湘雲兩人正專心致志的描着花樣子。雪雁走進一瞧不由笑了起來,這二人竟是把自個作的詩描了下來,想來是要繡到團扇上頭去呢。
“倒是好興致。也與我描一副如何?”雪雁笑着過去,看着黛玉一手漂亮的小楷忍不住嘆道。
黛玉忙不迭笑問:“你要誰的詩?”
雪雁只是笑着就是憋着不說,看着黛玉和湘雲兩人緊張的看着她,最後噗呲樂了:“你倆的詩,我都愛,所以一人替我描一樣。妹妹的詩自不用說。雲丫頭那第一首也是我的心頭愛。”
湘雲笑了起來,又說:“那我先替姐姐描了,姐姐把紙拿來。”
一旁早有燕兒去拿紙去了,雪雁看似不經意的問道:“方纔聽說那位送帖子來了?”
黛玉筆下頓了一頓,擡頭道:“你若不去。我也不去。”
雪雁淺笑,發現黛玉還真是瞭解她。不過倒不能顯得她太過小氣,便搖頭道:“我若不去,豈不是着了她的道?這園子裡頭,你當她最恨誰?”
黛玉只不過想了一下,便明白了:“既是如此,不但要去,還要打扮的隆重些呢。”
湘雲在稻香村待到都天黑了,纔回去,晚飯自然是在稻香村裡頭吃的。黛玉和雪雁送走了湘雲,便坐在一起說起今天的帖子來。
黛玉自是奇怪:“她纔來京時,最是大方不過的人了,從不見她同誰紅臉,或是明面上對誰不耐。探丫頭邀社都不曾忘過你帖子,她又怎麼會忘記。”
雪雁搖着扇子輕笑道:“她如何會忘記,只不過論身份,我比她還低一層,我曾爲奴爲婢,她卻一直是千金小姐。論地位,她家是皇商,我家不過只是個尋常小商賈。但偏偏我認了個好乾娘,生生壓了她一頭。曾經我見了她也是要屈膝行禮的,如今她見了我卻要叫我聲姐姐。這樣的變化,她一時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黛玉搖頭道:“即便如此,換了以前的她,也不會做出這等失禮的事兒,就算是忘了也不大可能。她那八面玲瓏滴水不漏的手段,人人都見識過呢。”
雪雁點頭笑道:“是啊,她那時不急,當然有這耐心慢慢來。如今她急了,又惱了,自然就藏不住了。”
黛玉思索了片刻,嘆了口氣:“那樣的一個人,竟變成這樣。我自替她可惜,偏她還不自知。”
又說了會子話,兩人便休息去了,第二天一大早,雪雁便起來仔細梳妝打扮。就連她那套生辰禮物,祝淵送來的翡翠頭面,都被她拿了出來,將那垂着八隻小蝴蝶的釵子戴了上去。她越是沒接到帖子,越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讓那薛寶釵嘔死。
打扮妥當了,再去看黛玉,見黛玉也是驚爲天人,雪雁不由和黛玉對視笑了起來,攜手一同找湘雲去了。
這回是請全府的人吃螃蟹宴,所以自然要去賈母那兒集合。王夫人和邢夫人被賈母轟了下去,不要她們陪伴,只讓那些小輩留在身邊。黛玉雪雁和湘雲三人到時,三春和寶釵早已到了。
雪雁才一進屋,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到她身上去了,從未見過雪雁正經打扮,沒想到裝扮起來竟不輸給黛玉,倒真的頗有大小姐的樣子。
惜春笑着道:“終於來了,寶姐姐纔跟老祖宗說起昨兒的詩社呢。老祖宗說看了詩很是歡喜,叫我們今兒仍做詩玩,她也聽着樂呵樂呵。”
雪雁三人先給賈母行了禮,又才入了座,姊妹們說笑一回,突然就聽寶釵問道:“林大姐姐頭上戴的釵子好眼熟,我記得我們家鋪子打過一回這樣的釵子。這頭面可是一共十二件的?”
雪雁心中咯噔一下,看了過去,見寶釵眼中閃爍,面上和藹微笑,心中不禁道,原來在這兒等着。也不知這薛家和那祝淵到底是什麼關係?
雪雁不慌不忙搖了搖扇子,笑吟吟的看了回去,一字一句說道:“這是我的生辰禮物。原是在你家鋪子裡做的,倒是巧了。”
寶釵一付吃驚的模樣,假意道:“原是你的生辰禮物,我頭裡在哥哥那兒見過一隻成品,原還以爲是哪家打來做聘禮的。一套十二件,可足足花了兩萬兩銀子。”
雪雁輕笑出聲:“原來花了這麼些錢,不過我哥哥去年送我的禮物也不比這套便宜,倒是今年沒什麼出彩的。”
寶釵疑惑的歪了歪頭,一付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倒惹的一旁的人好奇不已,到底是想說什麼。
雪雁冷笑一聲,冷冷的說道:“寶妹妹還有什麼要說的,不妨直說,這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沒得讓人心急。”
寶釵忙擺手道:“不不,想來是我記錯了。我好像聽哥哥說起過,這套頭面是天香樓的東家打的,並不是你哥哥打的,況且,這套頭面做的時候,你哥哥也不在京城裡頭。”
衆人聽了都是大吃一驚,這話裡的意思豈不是說雪雁與外男有染?這可是污人清白的話,寶釵這樣的性子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惜春冷笑一聲插嘴道:“只怕不是姐姐記錯了,姐姐這樣有心的人,又怎麼會記錯。”這話聽着像是幫着寶釵說雪雁,可實際卻是在說寶釵別有用心,故意破壞雪雁的閨譽。
雪雁順着惜春的話,點頭笑道:“她是沒記錯,記得可清楚了呢。我哥哥因今年要去廣州,我生辰時回不來,便託付他的好友給我備一份賀禮。平日裡哥哥給我的東西都是新鮮的小玩意,如今他好友竟白花銀子備了這麼一套頭面來,我覺得沒意思,便拿去賞了人,只留了這兩隻釵子。不過樣子倒也新鮮,我叫人拿來給你們瞧瞧。”
說着雪雁扭頭去叫燕兒,讓她去把自個賞下去的那幾樣都拿來給人瞧瞧樣子。燕兒才轉身去了,那寶釵又道:“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沒聽說過天香樓的東家與你哥哥是好友,一時困惑了下。”
雪雁冷笑一聲,厲聲道:“我自個都不知我哥哥有什麼至交好友,寶妹妹又如何知道的?敢問寶妹妹是同我哥哥熟識,還是同那天香樓老闆熟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