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等得就是這句話,當着她婆婆和丈夫的面,她若是直接就把茉華打發了,日後只怕要給人說嘴,如今當着婆婆的面她說交給丈夫處置,當着丈夫的面,也是讓丈夫自行處置。由丈夫委託她來處置,這就大不相同了。
黛玉立刻對身邊的人道:“去正房把茉華叫來。”張啓聲不由吃醋:“這麼急?奶奶還沒跟我說上幾句,倒急着跟她說話了。”
周圍的幾個丫鬟都捂着嘴笑了起來,這姑爺一回家就跟小姐粘在一起,兩人形影不離,跟牛皮糖似的。張啓聲被笑了也不惱,轉頭故作兇狀嚇她們:“膽子不小,敢笑我。把你們都配給大老粗兵痞,看你們還笑不笑的出來。”
藥枝茅枝羞得躲到屋外去了,艾枝膽子大些卻是不怕的,笑嘻嘻的回嘴道:“我纔不怕,敢欺負我,我告訴奶奶,讓奶奶替我罰他板子。”
黛玉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這丫頭正經是個沒臉的,居然真的要嫁兵痞去了。”
艾枝這才察覺說錯話了,臉一紅,也跑出去了。
屋裡沒人了,張啓聲就正大光明的抱着黛玉香了一口,把黛玉羞的一臉臊紅,忍不住推了他一下,啐道:“天都沒黑,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
張啓聲壞笑着道:“奶奶的意思是,天黑了任我抱?”
黛玉羞得更甚,趕緊推開張啓聲,滿臉通紅的急道:“一會兒茉華就過來了,大爺這般不正經的,被人看去了沒得讓人笑話。”
張啓聲也不逗她了,再逗他媳婦可就急了,便施施然坐在椅子上,愜意的喝了口黛玉端過來的茶,還不忘拉着黛玉的手摸了一把。
黛玉正羞得想罵人,就聽外頭花枝道:“奶奶。茉華來了。”
黛玉忙收了手回來,叫茉華進來。茉華進了屋裡,見奶奶和大爺都在,也不知是什麼事兒。行了個禮就站在下首聽着。
黛玉笑着問她道:“你如今多大了?家裡可有給你許人家?”
茉華是家生子,其實黛玉早知道茉華的老子娘是誰,今年多大,家裡的情形怎麼樣了,只不過故意裝作不知,問出來想試試茉華的態度罷了。
果然那茉華回道:“回奶奶,奴婢今年十六了,奴婢是家生子,家裡還不曾定親,但憑主子做主。”
黛玉笑着點頭。看了張啓聲一眼,張啓聲衝她一笑,露出個討好的表情,黛玉又道:“今兒你大爺說要給你配個兵士,我倒覺着你這樣性子恬靜的人。配給兵士倒是糟蹋了。便想問問你的意思,你可有心中所想,若有隻管說來,一切有我替你做主。”
茉華一聽這話噗通一下跪下,磕着頭道:“奴婢不想嫁人,這輩子只想伺候大爺。”
黛玉一聽這話,臉上不變。心中卻冷了。她見這茉華沒主動勾搭過,還以爲她是個好的。沒想到也是個存了那攀高枝的心思的人,這當着張啓聲的面說了出來,張啓聲只要動了心,立刻就能收她進房裡。
好一個家生的奴才,自己纔剛進門不到三個月。就蹬鼻子上臉了,若是今兒她如了願,以後只怕什麼東西都敢爬到自己頭上來了。
黛玉心中不喜,又看了張啓聲一眼,見張啓聲緊皺眉頭。盯着的茉華,她也不好揣摩張啓聲心中的想法。只得試探着問了句:“依大爺看……”
張啓聲站了起來,往裡屋走去,邊走邊道:“頭先說了把她交給奶奶處置,奶奶也不必問我。給她配人已是擡舉她了,這若是在以前,敢對主子有那不軌的心思,我早打死她了。如今不過是怕嚇着奶奶了,纔沒對她動粗。今兒太太也說了要打發她,她自個作死要對着來,奶奶還顧什麼情面?”
說完這話,人已經進去了,黛玉看了地上的茉華一眼,嘆了口氣慢慢說道:“我也不怕與你實說了,原來太太是想着讓你做通房。可太太今兒改了主意,說要打發你出去。我也問了大爺,大爺並不管這事兒,只讓我來發落。我想着好歹你也伺候大爺一場,與其打發了你走,還不如挑個好人家把你嫁過去。有着我和大爺的情面,想必你嫁過去也是供着你的。
“但你如今不肯嫁人,還說要伺候大爺一輩子,大爺不答應我也沒轍。既不答應嫁人,那便叫你老子娘來,領了你出去吧。我只能多給你些遣散的銀子,你日後自個好自爲之了。”
茉華原是仗着自己是太太給的,所以心裡沒把奶奶當一回事兒。但她從小規矩學的不錯,又是個聰明人,所以暗示了張啓聲幾次無果之後,就沒再有動靜。她是想着日久方長,她天天在大爺身邊伺候着,這時日久了,大爺自然對她會有感情。
所以當黛玉提出要給她許配人家時,她一急就把許她出去是大爺的意思這茬給忘了,只當是黛玉吃醋拈酸要趕她出去。
誰知大爺聽了她表的“忠心”,反倒說了一番狠話,之後奶奶說的話,更是讓她心驚肉跳。原來自個在大爺眼裡不過是個跳樑小醜,看樣子反倒奶奶是個心善的人。
茉華聰明就聰明在,很懂得審時度勢,她雖也有攀高枝的心,可卻不是那一門心思非攀高枝不可的人。若是能嫁個好人家,像奶奶說的那樣,有奶奶和大爺的情面在,婆家供着她也是不錯的。
想到這兒,茉華趕緊磕頭哀求道:“頭先以爲是奶奶玩笑的,奴婢纔不過玩笑一句。求奶奶別打發了奴婢,奴婢家裡頭還有兩個哥哥三個妹妹,若是打發了奴婢家去,奶奶給奴婢再多的遣散銀子也得被他們拿去了。如今奴婢也年紀大了,伺候的也不算周道,奶奶好心要替奴婢尋一婆家,奴婢感激不盡。奴婢也沒什麼要求,只要是個老實厚道脾氣好的人就行。”
黛玉微微一笑,點頭誇道:“你倒是個明白人兒,太太也沒看錯人。不過這婚嫁可是大事兒,只一個老實厚道好脾氣,可不能過一輩子。你且自個想好,待你想好了,再來跟我說。我再替你找尋。”
茉華磕頭謝了黛玉,跟着就退出了東廂。回了正房以後,茉華忍不住抹起了眼淚。當初太太把她塞過來,她還以爲自個是能出頭了,所以這心裡多少是有些期盼的。可誰知道如今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好沒個意思。又想起平日裡小姐同她說的那些,茉華就覺得大爺未免太心冷了些。
想到這兒,茉華收拾了自個的東西,挪到了西廂的一個空置的耳房去,原來那兒纔是她的房間。她被送來時,黛玉就指定了那間房給她。是她自個拿着張家的規矩說事兒,說那大丫鬟都是得睡主子的耳房裡頭,方便伺候主子。
可這麼多天了,大爺別說在正房睡覺,就是平日裡回來歇息也是去的東廂,從不曾回過自個的房間。她還曾想着等這段時期過了,大爺對奶奶沒那麼熱乎勁兒了,自個就能伺候大爺了。可沒想到,原來不是奶奶不讓大爺收她,是大爺自個看不上她。
茉華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雖然心中有些不甘,可她知道自個不是生的傾國傾城貌,也不是那有才情的女子,她在張家的奴才裡頭長的算是出衆,跟跟林家的人一比,就立刻沒了顏色。不說跟奶奶比,就是跟奶奶身邊那四個枝比,都比不過人家。
對四枝大爺都沒那心思,又何況是她?就算她是太太給的又怎樣,太太今日去奶奶房裡的事兒,她也知道,奶奶不是個會撒謊的人,所以方纔奶奶說太太改主意了,想必是真的改主意了。
既然自個沒那本事攀高枝,身後也沒了支持,茉華自然是選擇低調退後,不但撤出了正房,還換了比較樸素的衣裳,再不敢穿的太過花哨,省得惹怒了奶奶,到時不但攀不上高枝,若是給她隨便配個吃喝嫖賭樣樣俱全的傢伙,她這輩子可就完了。
黛玉待茉華走後,也不進裡屋,就在堂屋裡同花枝說話,正說着,外頭艾枝跑了進來,笑嘻嘻的道:“小姐快去看看,那茉華夾着包袱搬去西廂了。”
黛玉還不曾開口,花枝就皺眉斥道:“好沒規矩,如今怎麼還叫小姐,要改口叫奶奶了。她搬去西廂是她的事兒,與你何干?”
艾枝吐了吐舌頭,躲在黛玉身後,衝她的雙生姐姐翻了個白眼:“好凶的丫頭,奶奶都沒罵我,你裝什麼大頭。奶奶,要我說,何必還給她安排西廂?按着這家的規矩,那西廂不該是妾室住的?讓她住了進去,豈不是落實了她的名分?奶奶才新嫁呢,誰家新嫁的媳婦兒會受這個氣?也就奶奶脾氣好,從不與人紅臉,換了咱家大小姐試試?早一巴掌呼死她了!”
花枝聽艾枝越說越沒規矩,忍不住斥道:“還不住嘴,你這長舌的小蹄子,在這兒編排完奶奶又編排大小姐,當心雷公劈死你個沒規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