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時,我還在大街上閒逛。我心情惡劣,非常惡劣。就在三個小時前,我悄然無息的從另一個城市飛回來,其實我想給我女朋友一個驚喜。就如同破爛電視劇講述的那樣,當我輕輕的打開臥室的門時,我發現我女朋友居然和另一個男子在牀上纏成一團。看那架勢,估計頂多就是剛開始前戲。我從地上撿起一個大蒲扇給他們扇風:“這大熱的天,不容易,都他媽的不容易。”
那是一個小腹渾圓的中年男子,長得又白又軟。那廝愣了片刻,突然跳了起來,一邊穿褲子一邊衝我嚷嚷:“怎麼回事啊,你?私闖民宅是違法的,你知道嗎?”
我衝他的屁股踢了一腳:“叫喚什麼啊?什麼民宅?你他媽的才私闖民宅!你連我女朋友的門戶都給我闖了!”
他再次愣了一下:“什麼?不會吧?小豆說她沒男朋友啊。這個,細節問題,我需要和你理論一下!”
我把他架起來就往外扔:“幹嘛啊?你他媽的還沒完了!還細節呢?你也不看看,就你長得跟大尾巴蛆似的還想在這兒搶鏡頭?你對得起觀衆嗎?你給我滾蛋吧你!……哎哎!別瞎竄!門在那邊!”你個**!!!
那廝狼狽逃竄。我倚在門上,笑嘻嘻的看着小豆。
“還真想不到,您慾望還挺強的。這才幾天啊?”我說。
小豆坐在牀上,點了一隻煙。她有些氣急敗壞的說:“去你媽的。幹嘛啊?心裡不舒服?心裡不舒服你也找個妞兒玩去!”
我嘿嘿冷笑:“我哪敢不舒服?我只是困惑——看您這模樣,好歹也是個淑女,您怎麼這麼飢不擇食啊?要找姘頭,您也找個好看一點的啊,別的不說,起碼也是謝霆鋒那檔次。我就當欣賞三級片了。”
“切!說出來還真刺激你了。別看他長相差點,人家是才子!擱在過去那就是唐伯虎!”
我故做驚慌:“哇哇!我好緊張啊!……就算他是唐伯虎,您也得是秋香啊。再說了,有他這樣腦滿腸肥的唐伯虎嗎?”
她憤然變色:“媽的,你成心找茬,是吧?”
我嫣然一笑:“在下不敢。只是在下困惑之至,爲什麼幾天以前還您還信誓旦旦的發誓和小生我相伴終生呢?”
她面無表情的說:“你想說什麼?”
我突然厲聲說:“我想叫你滾出去!我現在看着你噁心!”
“哦?”她微笑起來,“我好象記得,這房子是我買的,這傢俱是我買的,這裡的一切都是我買的。應該滾出去的是你!”
我哈哈一笑:“這我倒是差點給忘了。”
她悠閒的吐了一個菸圈:“交代你去辦的事情怎麼樣了?又沒辦成,是嗎?我就奇怪了,天下怎麼會有你這麼窩囊的男人呢?順便說一聲,你被本公司辭退了。”
我拎起了皮箱。“那好,你狠,我走!晚上睡覺前,不要忘記關煤氣。”
她注視着我。
我又嬉皮笑臉的補充:“說實話,你條件還是不錯的,雖然痞了一下,腰粗了一點,嘴大了一點,也沒什麼特別不堪的缺點。以後,找個好點的人嫁了吧——就算是你特別自卑,你也得對得起自己的性**啊!”
她氣得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你他媽的真不是人!”她抓起菸灰缸向我扔過來,我反手一撈,順勢接住。
我呵呵一樂:“這菸灰缸可是我買的,你不扔我還想不起來呢。”
我把菸灰缸往褲兜裡一揣,雄赳赳氣昂昂的轉身就走。在走出房門的瞬間,我知道我的臉色鐵青,心如刀割。
我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閒逛了半天,依舊心亂如麻。過了老半天,我還是沒能緩過勁來。大街上人潮洶涌,這是一個美好的週末,那些往日我都不屑一顧的男男女女,如今在我眼睛裡都變得幸福無比。此時我很想隨便抓住一個人,狠狠的咬幾口。
平時小豆對我實行經濟控制政策,這次出差回來,我口袋裡估計最多就剩了一百來塊錢。我琢磨了半天,我想,今天晚上就隨便找個地方蹲一宿,明天天一亮我就搭長途汽車回老家算了。反正我的臉皮比我爹媽的臉皮略厚一層,起碼我還可以賴他們三五個月的。
天色漸暗,大街上燈火流溢。我帶着滿心的憂傷,從一個小巷子流竄到另一個小巷子。這時,突然有個小青年拉住了我:“哎,哥們兒,說句話?”
我看看周圍,說:“幹嘛啊?搶劫?你可別搶劫我。我還想抓個人打劫呢。”
他嘿嘿的笑:“說什麼呢?南華影院今天晚上有豔舞表演,好看着呢!我在有票,原價三十,我只賣你五十,要不要?外幣也行。”
我說:“不會吧?現在不是在掃黃嗎?”
他惡狠狠的發誓:“哥們兒,今天晚上那表演,那真叫絕,全是露胳膊露大腿的!有絲毫不符,出門我叫車撞死!”
我打量他半天,問:“你怎麼瞅上我的?是不是感覺我特壓抑?”
他愣愣的看着我,沒敢回答。
我把他的腦袋摟過來,小聲說;“你媽的!說實話,我壓抑!”
一走進電影院大門,我就知道自己上當了。門口的海報上分明寫着“今晚公演芭蕾舞劇《天鵝湖》”。我都被那小子氣得樂起來。媽媽的,跳《天鵝湖》當然得露胳膊露大腿了,穿棉襖那就成了白毛女了。我躊躇了半天,然後從地上撿了一張破報紙把皮鞋擦了擦,昂首走了進去。
等到演出開始的時候,場子裡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兩百多號人,不少人還帶着孩子,還有一些老年婦女身份可疑,我懷疑她們是居委會大媽一類的,也不知道她們從哪裡搞到的入場券。一開始我看得心不在焉,但是一直保持着筆直的坐姿。那些婦女們則在我的四周嘰嘰喳喳,好象在交流着什麼買菜的心得。其實,我心裡一直回憶着下午的那一幕。
慢慢的,我被那音樂感染了。說實在的,那夥人跳得很業餘,跳得不夠輕盈,節奏感也欠佳。尤其是那個演王子的小胖子,一竄才四五寸高,把地板砸得塵土飛揚並且嘭嘭直想。他一跳我就特別緊張,生怕他把地板給砸塌了。不過也有跳得好的,比如那個女一號。她的身體似乎會說話,完全和音樂融合成了一體,尤其是她的眼神。那叫什麼了?那叫“期待”。是的,她彷彿在人羣中尋找並期待着什麼。
旁邊的大媽直打哆嗦:“你說這好好的閨女怎麼這麼折磨自己?竄來竄去的就是不用腳底板走路!”
我瞪她一眼,全神貫注的看着舞臺上的女孩。她的眼神是如此的憂鬱,我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在旋轉,旋轉,她的身影舞成了一個光環,最後轟然倒下,沉寂的伏在舞臺上。我感動得無以言表,天啊,我就是那隻可憐的絕望的鴨子啊!
燈光漸亮。女一號爬了起來。場子裡的那些鳥人還在嘰嘰喳喳。我矜持而熱烈的鼓掌,一邊鼓掌還一邊頷首。衆人愕然,不滿的看着我。我繼續鼓掌,並把掌聲延長到40秒鐘。那女孩終於看到我了,她很隱蔽的向我笑了一下。她的笑真他媽的動人,我心裡微微的癢了一下。
走出電影院的時候,我看着萬家燈火,心裡感慨萬分。我怎麼就叫那個婆娘給轟出來了呢?那暖洋洋的燈火,原本有我的一塊啊。在回首望了一眼那廣告牌,看見了那個跳芭蕾舞的女孩的名字:歐陽飛飛。這時,一個賣花的小男孩拉住我的袖子:“叔叔,買朵花吧!”
我轉頭,笑咪咪的看着那個衣衫襤褸的小傢伙,說:“不對啊,誰是你叔叔啊?我爸沒給我生一個弟弟啊。再說了,你也沒嬸子啊,我買花給誰啊?”
他嘿嘿一樂:“可以給你小蜜啊!”
我擰了一下他的耳朵:“去!你幾歲啊?開襠褲才脫下來幾年啊,還什麼什麼小蜜呢!”
我突然改變了主意。“多少錢?這麼枯萎的花!太貴了,叔叔給你三十塊錢,這花都給我,行不?”
大概過了20分鐘,我看見那個女孩急匆匆的從電影院後門走了出來。她看起來很疲倦,一邊走還一邊用手絹擦着額頭的汗。我迅速目測了一下,估計身高在一米六八左右,體重五十公斤上下,衣服和長裙得體而廉價,涼鞋是平底的,鞋跟少許磨損。以我多年的經驗,這應該是咱老百姓家的規矩孩子。我調整好表情,抱着一大束殘花敗柳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