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教育部算什麼?教育部能搞到國外的文憑嗎?不能啊!……嘿嘿,我能。”
我點了一支菸:“兄弟,說說,這哈佛的博士後多少錢啊?”
“這個難度比較大,得收你3000塊。括號,是人民幣。”
“那這哈佛博士就得2500?”我問。
“國內的便宜,給你個北大的博士怎麼樣?就1500。同樣,是人名幣。”
“是不是啊?你可別蒙我啊小子!”我有些狐疑。
他一伸手從懷裡掏出厚厚一摞證書:“瞅瞅!這都是我的!清華學士,復旦碩士,博士是在劍橋拿的,這博士後還沒來得及……哦,那份你沒看懂吧?上面是俄文,我在莫斯科取得的雙博士。”
我看看他的尊容,忍不住樂了:“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話說回來,就您這水平,就您這學歷,還在這製假賣假,這是多大的浪費啊!”
他小臉一板:“您是買東西,還是在涮我呢?”
“我買。我要求也不高,說說,100塊能買什麼文憑啊?”
“啊?才100塊?給你個大專都是便宜你!”這傢伙憤然說。
“什麼大專啊?怎麼也得是本科啊。你還真以爲你是教育部啊?說白了,你就是個手工小作坊,多少成本啊?”我悻悻的說。
“成!就算我交了個朋友!北大本科……對了,還是好系,國際貿易您看成嗎?”
我嘿嘿一笑:“說實在話,我都想跟着您幹了——您哪裡是在製作假文憑啊?你分明是在印鈔票啊。您收徒弟吧?”
他嚇了一跳:“不收!這危險的活,就讓我一人承擔吧……什麼印鈔票?我這是在提高國人素質,也算是希望工程那一類吧。”
過了兩天,我依舊在這個天橋下找到了他,並得到了一張大文憑。我親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飛快的四處亂竄,專門找那種氣派的高大辦公樓。我心裡還唸叨着那小子的一句話:“您現在就是高才生了,您俯視着芸芸衆生啊,您怕誰?別人一看見你,就馬不停蹄的自卑啊!”我推開一家公司的門,傲然掃視着門口的保安,說:“我找你們人力部經理。”
那個人力部經理氣質軒昂,西裝筆挺,小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當聽說我是北大的,他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他把我請進他的辦公室,並親自給我沏了一杯茶:“請問,您是國貿哪一屆的?”
“上面不是寫了嗎?94年畢業的啊。”我理直氣壯的說。
“那就怪了,我也是北大國貿的,也是94屆的啊。我沒記得有你這麼一位同學啊!”
我愣了半天,突然站起來,冷笑道:“我也沒記得有你這位同學啊!奇怪了,你別是拿着假文憑混到這個位置吧?說,你買的多少錢?”
他趕緊把我按到座位上,然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啊!我想起來了,呵呵,原來是你啊!你小子怎麼胖了這麼多?”
我捅了捅他:“我也想起來了!原來是狗剩!你怎麼瘦得就剩下一層厚皮了——少來了,無聊不無聊?我花了100塊錢,你呢?”
他一下子泄了氣:“80,比你少。”
我慢慢的喝着那杯茶,他則站在我旁邊,可憐巴巴的看着我。我心情惡劣說:“算了,媽媽的,我不在這幹了,你也別這麼緊張了。”
“要不,咱哥倆在這一起混?也算有個照應啊。”他虛情假意的說。
我破口大罵:“混你媽個頭啊?一個騙子就足夠了!媽的,兩個騙子湊在一個公司裡,這個公司不破產纔怪呢!”
回到家後(現在我習慣說這裡是家了),我的心情依舊不怎麼樣。飛飛她媽不見了,我緊張的四處搜索,還跑到陽臺上向下張望了半天。後來,我突然在餐桌上發現了一張小紙條上面寫道:“飛飛、小鴨子:看到此紙條時,我已經奔赴農村,去緬懷革命先輩的豐功偉績,並向農民兄弟姐妹們學習……你們的媽於即日。”
我迅速給飛飛撥了一個電話,這才知道,我的這個僞媽原來被她鄉下的孃家人接過去住幾天。我嘆了一口氣,把那張假文憑扔在桌子上,然後對着牆壁發了一會呆。過了片刻,我突然想起來,今天晚餐估計沒着落了。我拎着菜籃子,晃晃悠悠的走向菜市場。我買了一堆的肉類,以及一瓶高粱酒。在菜市場的門口,我還和一個擺象棋攤的老頭下了一盤,最後慘敗。
“給錢吧你!”老傢伙得意洋洋的說。
我把錢扔給他:“不對啊,大爺!哦,我陪你下棋,再輸給你,讓你樂得直翹尾巴,最後我還給你5塊錢,這沒天理了啊!”
當我回去的時候,飛飛已經到家了。她正在看我的那張假文憑。看見我進來,她瞅瞅我的菜籃子,漫不經心的說:“哦?你也會買菜啊?”
“這是本能啊,我餓啊,我需要食物啊。”我說。
她接過我的菜籃子:“你說,是你做飯還是我做飯?”
“您認爲呢?”我飛快的坐到了沙發上,拿起報紙悠閒的看起來。
她一邊扎着圍裙,一邊傻乎乎的看着我。
我扭過頭叱喝:“看什麼呢你?傻了?我不是你的菜啊!”
她臉一紅,說:“死人樣!你充其量也就是根老蘿蔔——今天你怎麼這麼囂張呢?”
我一愣:“我也正奇怪啊!不過,你也夠潑辣的。看來,這家裡沒個媽就是不行。這媽一走,連氣氛都變了。你說,這是不是充分顯示了無產階級專政的重要性?”
這真是一頓豐盛的晚餐,當菜餚擺滿桌子的時候,我對她的手藝心悅誠服。她按照我購買的材料做了五道菜,分別是蒜泥白肉、紅燒豬蹄、尖椒牛肉、水煮肉片以及雞肉燉蘑菇。當她做下來的時候,我建議她陪我喝幾杯。
“擱在過去,就算是地主過年,也不過這個水準吧?”我美滋滋的說。
“我看出來了,你小時候特別慘?”她壞笑着說。
“談不上慘……你還頗有兩下子。看來,你可以嫁人了。”我說。
“那是。不過,我也不能驕傲。我總感覺這菜與滿漢全席相比,還有這麼一丁點距離。”她矜持的說。
“切!你還拽上了?什麼滿漢全席?瞅瞅,都是肉,充其量也就是**橫流。”
我一邊愜意的與她鬥嘴,一邊大吃大喝起來。她開始爲我夾菜。當她給我夾第一道菜的時候,我發現她很緊張。我鎮靜自若,對她的舉動置若罔聞。很快她就自然起來,一邊夾菜一邊教訓我要少吃肉。
“古人說了,食肉者鄙。卑鄙。”她惡狠狠的說。
我給她再斟了一杯酒:“卑鄙什麼啊?這不是機會難得嗎?假如咱媽在,你說她會不會批判我們啊?”
“當然啊!這和無產階級的生活品位不相吻合啊。”她說。
“你說這也怪了,她怎麼一下子瘋成這樣?不過現在有進步了,她已經馬不停蹄的趕到了80年代早期了。她好久沒和你提階級鬥爭了吧?”
飛飛的神色有些黯然:“你甭提她。要不是她……”
我趕快和她碰杯:“別怪她啊!要是沒她,我能潛伏在你家裡招搖撞騙嗎?”
她咯咯的笑起來:“你不知道,我小時候有多慘。”
“我怎麼感覺你已經語無倫次了呢?怎麼慘?無非是你哥哥意外死亡,咱媽痛不欲生然後發瘋,咱爸忍受不了生活的壓力再加上意志不堅定於是離家出走了。”
“就是這樣。”她說。
我嚇了一跳:“還真被我猜中了!媽媽的!”
飛飛顯然不勝酒量,她已經不能清晰的捕捉自己的悲傷了。她歪着腦袋,傻乎乎的看着我:“你說,假如咱媽病一直不好,你會不會一直做我的哥哥?”
“你甭喝了……會啊,爲什麼不會?你想,象這麼有個性的媽,天底下哪兒去找啊?”我趕快給自己滿上一杯。
“你就沒什麼夢想?”她笑嘻嘻的問。
“夢想?有啊。比如,能夠一直看着你茁壯的成長,一直欣慰的笑着……”
“傻!你喝多了!”她的說話開始含糊了,“說真的,我不想跳舞了,一想着我在舞臺上竄來蹦去,我就感到特悲哀……”
“那是!”我一把搶過酒瓶子,“不過,這是藝術啊!你不幹這個幹什麼?”
“我告訴你呀——我要當歌星!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啊!”她說。